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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美珊敲門進屋,目光秋冷地看着一地的碎瓷殘片,如颱風過境的倒椅翻桌,高至牆頂的玻璃書櫃門裂開大朵水晶花。越過災難的現場,發現那始作俑者。
白子東,坐在皮椅裡,頭仰靠着,眉心成川,雙目緊閉,面色如雪,彷彿遭受了極大痛苦和挫敗。
她認識他以來,哪一次他表現得不是意氣風發,事業女人盡掌手中,那種成功男人的張揚。若是面對他那副得意,她就能抨擊嘲笑。然而,現在的他,令她準備好的咄咄質問,化爲一聲長嘆。
誰能嘲笑一顆真心的人?哪怕這個人的真心少得可憐,而且隱藏的那麼深。她本以爲,他甚至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心的。
白子東聽到那聲嘆息時,瞬時睜開眼睛。裡面不復以往的精光四射,濃厚的褐色沒有宣泄的出口,只是在瞳眸裡旋轉深陷。不習慣讓別人看到他這樣子,目光一覽,尋找不知被丟棄在哪裡的眼鏡。
“找它嗎?”楊美珊避過狼藉,走到白子東面前,彎腰撿起一副眼鏡,拿出手絹,擦了擦,遞過去。
白子東有些詫異她的溫和態度,不過什麼都沒說,接過戴上。所有真實情緒現在被鏡片上的燈光反射遮掩。藏起了那雙痛苦的眼鏡,展現在人前的,只有疲倦,帶着驕傲的疲倦而已。
“你真的愛她。”楊美珊陳述。
“誰會相信?我想,如果我告訴她本人的話,她絕不會認爲我是認真的。”白子東的情感世界繁花太多,美人如雲,風過就新。
“我曾經不信,不過看到最近走在你身邊的女人,我就信了。白子東竟然相思入骨,找了個代替品。我不信也不行。”楊美珊淡淡一笑,彷彿自嘲,“只是我不明白,既然這麼愛她,爲什麼沒爭取。當時你倆都單身,而在我們結婚之前,她就跟蒼梧分了手,你完全有機會。”
白子東聽她說信他,就有些詫異。兩人從始至今貌合神離,尤其是婚後他故意弄出來的緋聞,以爲她應該十分厭惡和憎恨他纔對。至於追韓水青的機會嘛——
“因爲顧芸芸的事解決沒多久,以她當時的心情,我不認爲她會接受我的感情。”今夜情緒太糟糕,他不介意這時候有個聽衆,即使這個聽衆已經被他忽略很久,“而且還有一層蒼梧的關係,我這人不怎麼樣,但還沒壞到要去跟外甥爭女人。她和蒼梧分手,時機同樣也不對。我想等一切都過去以後,她的心情平復,再說。而我跟你的婚姻,不怕說實話,離婚是或早或晚的事。雖然,白家藉此得到一筆不小的投資,同樣你父親也獲得了大筆優惠貸款。不過,這場婚姻最大的收益者應該是你自己。兒童用品食品公司,發展至今,已經涉足到奶粉。而且你跑澳洲很勤,與鋼鐵冶金行業有密切聯繫,我猜你想開發礦源。”陌路夫妻其實也不完全陌生。
楊美珊單眉一挑,“你派人調查我?”
“楊美珊,我們彼此彼此。原來我沒想管你的事,可聽你繼母抱怨你不回孃家常出國,所以有點好奇。”白子東交叉十指,“你我都清楚,在你沒出嫁之前,你擁有的只有楊家大小姐的頭銜,論到資產,連高級打工仔都不如。所以,嫁給我,除了可以名正言順從我手上拿可觀的生活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重獲賺錢的自由。我雖然不知道你從哪兒得到的起始資金,就從你現在上億身家來看,這場婚姻裡,你算不上委屈。”
“我算不上委屈,難道你委屈?”楊美珊不甘示弱,“有我這樣忍讓的妻子嗎?隨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天天上娛樂版頭條。”
“是啊,你很大方,也明白這個婚姻的實質,不做非分之想。”但他比她想得還要壞,“楊美珊,你已經可以不必委屈。我本來隨時願意簽字離婚,放你真正自由。”
“本來?”楊美珊抓有疑問的字眼。
“現在的話,好像離不離都無所謂了。”韓水青結婚了,他一切精心的計劃變成徒勞。
是的,他很壞。他在結婚後一年就恢復以往換女朋友如換衣服的行爲,只爲了讓楊美珊主動提出離婚而已。雖然他的行爲不值得稱道,但這個社會終究對男人花心的指責不是那麼嚴重。如果楊美珊提出離婚,在父母們的眼裡,他的錯至少不由他來詮釋。
“白子東,你一點都不想在我面前裝好人?”多奇怪,他對別的女人還會演戲。
“楊美珊,你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男人和愛情都不在你的字典裡,我何必要裝?”白子東將揚美珊看得很清楚。
楊美珊真心笑出來,“白子東,不覺得我們很像嗎?夫妻做不成,也許做朋友可以。”
白子東一聽,這是要離婚的意思了。這是他早設計好的,最終達成目的,卻有莫名的諷刺感。
朋友?他和女人當朋友?他從未試過。迄今爲止,他認爲女人可以分三類。不入眼的,完全不會有交集。入眼的,能帶出去很有面子。上心的,這是認識水青後增添的一類,情難自已,時刻想念的。現在想想,楊美珊竟不屬於任何一種。她有事業的能力,卻沒有水青的慵懶和靈秀。外表放任不羈,性格卻堅毅。身爲他妻子,入眼,但不能用來裝點門面;上心,只是婚姻生活中新養成的習慣。
她說兩人很像。也對,她在一家子前裝聽話,表面無限風光,卻一直盤算將來的出路。而他,百花叢中,獨愛上一枝,因此機關算盡,窮一身棋藝。可她比他幸運,至少求仁得仁。
“白子東,你仍可鍥而不捨。”損友的立場能說出這種損人的建議。
“如果她是普通人女人,我或許能爭取。但她不是。她衣食無憂,心也不貪,簡單就可以滿足。而我除了錢,不知道靠什麼去yin她。要是她還沒結婚,我還能使壞耍詐。可她那種個性,一旦能允諾婚姻,一生不會再看別人。”舍與不捨,不是能讓他選的,而是他已經沒得選了。
楊美珊幾乎要可憐這個男人了,“你知道嗎?我之前很煩你。丈夫你演得不夠好,給了我多少難堪,你不關心,我卻受到相當大的壓力。可,這刻起,我覺得不用怨不用氣,因爲老天爺都安排好了,讓那麼多女人傷心,然而得不到最心愛的人,我無話可說。”
白子東不能反駁。
楊美珊目光帶着憐憫,看了白子東一眼,往外走去,“我會讓律師把離婚書寄給你。白子東,希望你以後的婚姻會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
白子東今夜的意志脆弱到極點,他居然開口問那道將要離開他世界的背影,“如果你是我,會怎麼做?”
楊美珊的腳步停在門邊,她對白子東的感情其實很複雜,做不到毅然決然,“你剛纔對韓水青的分析全對,所以如果我是你,我會爲她好好做一件事,然後從心裡放她走。白子東,不管你是個怎樣的人,但我想你至少是個有風度也有尊嚴的男人。晚安吧,夫妻相處的最後一天,謝謝你的坦誠,還有讓我自由。”
人自由了,心卻上鎖,真是自尋煩惱,楊美珊苦澀笑着走了。
白子東突然覺得,楊美珊其實是個不錯的女人,也許以後有機會,可成朋友。
第二天,白子東準時到了碧空。在會議室裡等待的時候,他腦海裡想得是昨夜與楊美珊之間的談話。她很乾脆,今天一早留字,請他把他的東西整理好搬走,就算正式進入分居程序。
水青帶着莫默走進來,看到白子東也同樣帶了幾個下屬來,心裡就有些摸不透。要說不用獨處鬆口氣吧,又怕他故意找人來刁難。事情到了這地步,還可以談嗎?
昨晚就這個話題和雲天藍討論過,雲天藍卻說白子東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因爲私人情緒影響到公事,否則事業是很難做成功的。但水青卻不那麼確定。白子東借蒼穹的事接近她,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白老闆,我也帶了同事過來,沒關係吧?”水青公式化笑了笑。
沒聽見迴應,水青看白子東一眼。後者神情凝重,視線盯着桌子。他在發呆嗎?白子東在發呆?東皇大老闆在發呆?難道說後果會很嚴重?
“白老闆?”全身心進入警戒狀態。
“什麼?”白子東高聲。
惹得一室的人都看過來。
“可以開始談了?”水青也懶得重複之前的話。
“當然可以。”白子東笑得有些勉強。
誰知先發言的,不是白子東,而是東皇副總,且上來就把投資的事項,說成將蒼穹整個出讓。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水青手足無措。還好莫默沒有水青那麼多顧忌和疑問,再加上他一直在準備這個項目,聽到事情有如此好的走向,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間中休息時,白子東說有急事回h市,對水青說接下來的談判可有他的副手全權決定,這就要走。
“白子東”水青交待莫默引進他的項目小組,跟着白子東入公司長廊。
白子東回頭,鏡片擋住他的心緒,令他看起來神色蒼淡。
“爲什麼?”爲什麼願意把蒼穹賣給碧空了?
白子東望着離他數米遠的水青,他從來都靠近不了這個女子。人也好,心也好,都遙不可及。
“我對傳媒電影唱片這些沒興趣,蒼穹不是東皇的發展方向,所以不如賣給有興趣且能出得好價錢的人。”他不覺得自己說得有點急。
“可是——”水青則不覺得那是理由。
“我是生意人。”他深吸氣,“僅此而已。”
白子東和韓水青,以一樁生意起緣,如今以一樁生意——
落幕。
是一個圓——滿。
這兩天很忙,沒辦法多寫。
欠的雙更會很快補上的。
謝謝大家一直支持家園。。.。更新及時 !
清楓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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