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說不等着雲天藍,雲爺爺和安妮都安靜得看向了她。兩人的目光裡沒有失望,沒有震驚,也沒有疑慮。她原以爲他們的第一反應會很強烈纔對,誰料到是自己低估了他們。
“丫頭,要把話說完。”雲老爺子說。
“反正我說了,你別想甩開我。”安妮則鐵定了心。
“爺爺瞭解我也就算了。”生活在一起多年,彼此信任,“可是,安妮,你知道我要幹什麼嗎?”
“杰特把藍斯對你的愛說得簡直天上有地下無,那人講話誇張,也可信五分。我說了你別不高興,作爲藍斯的前女友,我認爲他是那種要麼不愛,愛了就全心全意,而且也不容對方輕鬆走開的男人。你和他相處那麼久,應該比我更瞭解他。也就是說,你既然答應當他的女友,我除了相信你有非常獨特的魅力之外,絕對不會這麼隨便說不等着他。”眼前的女人對藍斯的感情如果還不如當初的自己,那她就嘔死了。
水青笑了笑。本來出了這樣的事,她笑不出來,但還好,陪在她身邊的,有樂觀積極的爺爺,有野貓變成家貓的安妮,這讓她還能間隙鬆弛心情。
“我不能在這兒等着他。”琥珀眸色如秋日的湖水,沉着紅葉紛沓,浮着廣空飄雲。
“我要去南非找他。”這個決心,她等在書房外,被黑暗吞沒影子的時候,終於下定。
她,韓水青,要踏出國門了。
這輩子打算蝸居在家,再不跨洋過海。曾經,她即使沒有發誓,只要聽誰讓她出國,她就很感冒很反彈。管是多麼重要的人物,就算美國總統邀請她,她也會毫不猶豫拒絕的。
如果有人要問爲什麼?她的答案很簡單。因爲,她在前世把命丟在了外面。那種死亡來臨卻孤獨到可怕的感覺,沒有經歷的人,是不會明白的。而有過經歷的,大概也沒她這麼幸運,還能重來一次。她不出國,有些迷信,有些亂想,總覺得她的魂魄要是到了海外,怕不穩當,怕再遭遇致死的命運。不是有一種說法嗎?你可以改變命運的過程,卻無法改變命運的結果。誰知道呢?也許她曾喪生國外的結果,還會在今世重演。
但,她不能對雲天藍的失蹤不震動,不痛苦,不傷心。只要想到他可能會從此消失,她甚至覺得比面對死亡還要令人恐懼。去找雲天藍一定要找到雲天藍一次次呼喊起來的聲音,帶來撕心裂肺的苦傷,讓她恨不能兩生雙翼,立刻起飛。
“青青,我以爲你有恐機症。”老爺子以前邀請水青到英國旅行可不是一兩次,到後來天藍跟他說水青恐懼坐飛機,這纔不再提了。
“爺爺,我不怕飛機,我只是不喜歡到陌生的地方去。”恐國症還差不多。
“你現在卻爲了天藍,要出國是不是?”放心了啊,這兩個孩子,他看着那麼好那麼好的一對。
水青還是臉皮薄,不能直接回答是與不是,只說,“爺爺,你去英國,最好能想辦法讓南非那邊的英國領事館出面。我去南非,看看能否借本土力量,如果能請當地警方協助調查,那就更好。”
“青青,你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跑去,我不放心。”雖然高興,但沒有忘乎所以,還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於是老爺子拿出長輩架勢,“我雖然先去英國,南非肯定也要去的。你就幫着看家,我一定會把天藍安然無恙帶回來。”
“爺爺,我已經決定了。”這不是需要長輩答應才能做的事。
“青青,你還沒有申請護照,也沒有申請簽證,沒一兩個月下不來。”老爺子剛要爲自己發現的這兩點喝彩。
“我有辦法。”水青輕鬆的態度,化繁爲簡。
老爺子剛想問什麼辦法,卻被安妮打斷。
因爲不小心兩人只說中文,安妮聽不懂,乾着急,見縫插針,就問他們說什麼。
“我說,我要去南非。”不管老爺子說什麼,水青不改主意。她和雲天藍都不是乖寶寶,越是這種時候,越特立獨行。
“我也要去。”安妮紅脣一努,大小姐也顯示超乎尋常的決心。
老爺子先因爲水青固執而後腦勺疼,再因爲安妮任性而太陽穴抽,可他知道對這兩人已經毫無辦法。
“青青,你去之前,要經過你爸媽同意,不能偷偷跑掉。”到此,也只能關照一聲。
“爺爺,又不是幹壞事,我爸媽會同意的。您也別擔心,我不會做危險的事,就是住在高級酒店,每天出去逛逛看看,把雲天藍找出來而已。再說,我和安妮一起,就算我要闖龍潭虎穴,也得看她跟不跟得上。”本來水青一點兒都不想跟安妮同行。她有預感,這趟出國,或許真有兇險。可是,看爺爺那麼不安心,她就將安妮搬了出來。
雲老爺子擡擡銀眉梢,看看安妮,果然臉色緩和很多。他被水青導入了一種思想,安妮這個小姐嬌生慣養,水青和她一起去南非,沿途照顧都來不及,哪有進入危險的機會。
當然,後來他大呼上當,卻是後悔無用。
一切說定。水青打電話幫雲爺爺訂了第二天的機票,就準備回家跟爸媽說這件事。經過花園,往大門口走,聽到花樹從後面喊她。
“韓水青。”他跑步過來。
“我還以爲你睡了。”水青嘴角一彎,露出笑意。因爲心情沉重,看着有些澀。
“我跟你一起去。”花樹想幫手。欠雲家的,欠水青的,太多太重,他願意還以性命。
“去哪兒?”水青明知故問,回身繼續走,時間分秒必爭。
“南非。”花樹如實說。
“不行。”水青如實拒絕。
“爺爺同意了。”花樹搬出後臺。
“他同意,那你就跟他去啊。”她帶了一隻貓,還得再帶一塊木頭嗎?“花樹,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和圓心安全得飛回澳洲,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就像你說的,雲天藍不會有事。而我,一定會找到他的。等他回來,我就讓他親自跟你報平安。”
花樹身形慢了下來。
等水青走到門口時,已經聽不到身後腳步。她也不回頭,穿過馬路,推開對面的門,直直走進自家去了。
這夜,一號的燈,二號的燈,亮到天明。
睡了不到四小時,水青就爬起來。
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找出一本小簿子,上面作了亂七八糟的筆記。大致翻了一遍,沒找到。不由抱怨自己,早知道該把那傢伙的電話號碼用相框鑲起來。定定心,再翻了一次,仔仔細細看每一處夾縫。終於,看到那串號碼。
立刻撥號,那嘟嘟聲響了良久,卻沒人接。她又開始想也許電話號碼換了。話說,她怎麼能相信那個人呢?潔癖還惡劣到底。但她還是又撥了一次。畢竟,如果找不到他的話,她要去南非大概真要等上一個月。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心裡懊惱,護照怎麼沒早辦?就算恐懼出國,就當身份證用用,也不浪費。
嘟——嘟——
嘟——嘟——嘟——
雖然是手機號碼,但也沒留言功能跳出來,只是一直嘟嘟下去。水青鐵了心,要麼接線主動掛斷,否則就耗到底。
二十來記嘟之後,終於傳來人聲。
不是操作員電腦化的音色,而是熟悉的男人聲音,劈着她的耳朵,拿英文開說,很火爆,很有氣,“誰呀,打電話不看時間,隱藏了號碼,還連打兩次。響那麼多次,白癡也會想想對方爲什麼不接了。現在才兩點鐘。不是下午,而是早上兩點鐘。你就不能等到天亮?”
“不能。”水青用英文回他,“我不管你那兒幾點,這兒是早上了。而且,打了兩次,連響了四十聲,白癡也會想到是緊急狀況。”
“你誰呀?聲音那麼耳熟,讓我有不好的回憶。”沙啞的,剛被吵醒的迷迷糊糊清醒大半。
“讓你有不好的回憶?”水青覺得可笑,“我只要一想到以前因爲你受倒黴那些事兒,就恨不得買張機票過去,好好報復給你。”
“好啊,我會給你一個熱情的擁抱,再來法蘭西的火吻,怎麼樣,韓水青?”那頭全然清醒。
“徐燃,別忘了,你是在非洲。比起熱吻擁抱,來段大鼓更符合風土人情。”皮厚自知人也知,索性厚到底了,這個男人
“怎麼,聽你的意思,該不會真要來我這兒吧?”那可是稀客了。
青拿過日曆來點。
“真的?什麼時候?我招待你。”徐燃那邊傳來聲音,好像是開燈,爬起來之類的動作。
“真的。”拿筆圈圈,水青說,“什麼時候?你看明天成不成,後天也行。”
“我看?”這話聽着古怪,“爲什麼是我看?”不明白。
“是這樣的,徐大外交官,我有個問題,你幫忙想一想。我啊,想去看你這個老朋友,可是沒有護照,當然簽證就更沒着落了。這種情況,憑你的本事,最快能讓我什麼時候到你那兒?容我提醒一下,譬如你直接和這兒南非領館打個招呼,讓我走走外交通道之類的。”
嘟嘟,嘟嘟——
電話被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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