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東沉浸在修練中,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他突然覺得有感知在碰觸他,一下下的,把他從那種舒適的修練感中喚醒,他掙扎了一番,終於從修練的失神狀態中醒了過來,這時他的身體已經沒有發燙的感覺了,全身一片舒適寧靜,能量在經絡中順暢的循環,帶動的能量很強大,吸入的能量前所未有的多,他甚至能感受到奔騰的高密度能量漸漸溢出經絡,開始滲入經絡周遭的細胞、血管、肌肉和骨骼,那感覺真是好極了。
黎東發了一陣楞,纔想起自己的詭異之處,他以前習慣了使用無特性感知來修練能量,這次他一點無特性感知也沒有,修練的效果卻好得不得了,他細細的體會了一下,發現是兩種感知的效果不同導致的,他的感知這次有了長足的進步,對能量的適應性似乎更好了,吸取能量的效率也大幅提升,更何況他這次感知擴增連進兩級,增長了四倍的自有感知量已經不比以前吸取的無特性感知少了。
除了能量的吸取效率之外,他這次循環的經絡路線有些細部的變化,這路線雖然跟丁偉明教的不同,但似乎效果更好,黎東並不想去改它,他覺得這些循環路線變成這樣一定有原因,反正效果好就好了。
這時,一個糯糯的聲音在他耳畔說道:”醒來了嗎?過來我這裡,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黎東驚醒了過來,就是這個感知把他叫醒的,他對這聲音似乎很熟,反射式的收功站起,順着感知的指引走出了修練區,他走了幾步纔想到,這聲音不是星的新朋友,那個叫做小安的女孩嗎?難道是星出了什麼事?他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黎東出了修練區,繞過了一小段走道,又沿着一道樓梯往上爬,過了不久,他出現在京南大樓的頂樓,那是一片空中花園,現在夜色深沉,細細的蟲鳴聲在夜風輕拂中吱吱輕響。一個小影子坐在花園的另一端,正擡頭看着月亮。
黎東走過去,關心地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沒人陪你嗎?”
那小女孩轉頭過來對他微笑道:”請坐,我沒你想像中小,肉體只是一具容器。”
黎東有點驚訝,但他還是坐下來,問道:”是星的事嗎? “
小安搖頭道:”不是,你別太擔心,星的狀況不錯,是我需要你的幫忙。”
黎東看她說得鄭重,也正色說道:”請說。”
小安點點頭微笑道:”我知道你是人類潛能研究所的發起人之一,現在相關的研究在一個點卡住了,我需要你幫忙打開這個困局。”
黎東壓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人類潛能研究所的發起人之一,但他很樂意能幫得上忙,他點頭道:”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小安看着月光說道:”我負責研究的感知恢復機已經大致做好了,但是還缺少一個最重要的步驟,就是產生混亂感知,沒有混亂感知,感知恢復機就不能收集患者的遊離感知,並且訓練他們學習感知操作,好把自己的感知吸取回去。”
黎東訝異地看着她,在月光的照映下,眼前的小人兒顯得年紀幼小,但她居然參與了這個計劃,甚至負責了感知恢復機的打造,真不知道丁偉明是如何教育她的。他壓下驚訝,仔細的想了想,問道:”混亂感知可不容易產生,據我所知,只有斯塔智能體才能產生混亂感知,而且…”黎東想起了修練前那一段詭異的經歷,強調道:”那似乎不是什麼好東西,有人很不喜歡斯塔人,至少有個叫做『法則』的強大者就不能允許它的存在。”
小安不置可否地道:”或許吧,但它現在對我們有用,我們需要它出現,至少幫我們把感知恢復機運作起來,不是嗎?”
黎東沉吟不語,他知道感知恢復機的用途,除了幫助藥物成癮患者之外,也可以幫助感知固化者修練,這兩個用途都很重要,而且據他所知,只要運用得當,混亂感知對於治療感知的傷害也很有一套,這東西是不太妥當,但用得好效果也是很不錯的。
他想了一陣,問道:”請問我可以幫上什麼忙?”
小安說道:”我要爲自己植入一個斯塔智能體,我知道那些智能體的問題很多,但我不想再等了,所以我想拜託你,萬一如果我出了問題,你要保證能消滅我。”
“我?消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黎東驚訝地叫道
小安一臉安然地笑道:”我當然知道,但我如果出了問題,狀況可能會變得很糟糕,你知道混亂感知作亂起來有多危險,不是嗎?”
黎東還是一臉驚訝,他吶吶地道:”我當然知道…但…你爲什麼不請丁大師幫忙呢?你跟他…”
“丁大師他不會答應的,而且就算我出事,他肯定不會消滅我,這種事跟他說了也沒用,所以我纔會來拜託你。”小女孩一臉淡然的談着消滅自己的事。
黎東搖頭道:”不行!不行!我覺得你還是跟丁大師商量一下比較妥當,畢竟…他是你的長輩啊,不是嗎?”
“唉…”小女孩嘆了一口氣:”我覺得他還是不知道的好,我知道他的打算,但那是不可行的,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他也消滅不了我,我…唉…算了,那你幫我一個忙,把這件事跟他說吧,你聽聽他的意見,再決定是否幫我的忙。”
黎東瞪着眼前的小人兒苦笑道:”你怎麼不自己跟他說呢?”
小女孩站了起來,扶着大樓外牆的欄杆說道:”他不見到我還能理智的判斷,如果見到我…”她的話說了一半,怔怔地看着都市的燈光發呆,她伸出手在空中緩緩的揮舞,似乎在撈取着夜晚冰冷的空氣,過了半晌才低聲說道:”可是…我可以感受到,那麼多缺損的靈魂在呼救,他們那麼痛苦,這一世沉淪下去,他們就必須經歷無窮歲月才能挽回,有的卻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是多麼可惜啊!每個靈魂都是那麼難得,要提升他們多麼困難,但破壞他們卻是那麼容易,比較起來,我這樣的人造物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不是嗎?”
黎東完全聽不懂她試圖表達什麼,小女孩回過頭來,堅定地說道:”我決定了!你同意我會去做,你不同意我也會去做,萬一到了那個時刻,你必須負責消滅我,這是我們的約定,我也給了你這個權限,記得了,這件事非你不可!”
小安不再理會黎東,自顧自地下樓走了。
黎東目瞪口呆地瞪着她離開,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從震驚中醒了過來,他立刻打開視覺介面,給丁偉明發出通訊,丁偉明一下就接起通訊,黎東跟他報告了小安怪異的言行,丁偉明隨即陷入了一種異常的沉默中。
黎東等了一陣,低聲道:”大師,我覺得您最好跟她談談…我想她…是不是有點情緒上的問題?”
“不!”丁偉明乾澀地道:”她是對的…我…我很…很高興…她…總是那麼體貼,那麼善解人意…”他似乎哽咽了起來,黎東嚇了一跳,他認識的丁偉明從來都睿智而堅定,從沒見過他軟弱的樣子,但此刻丁偉明似乎在飲泣,黎東不敢出聲,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丁偉明安靜了一陣,似乎在調整自己的情緒,過了一陣子他才嘆道:”她就像她的媽媽,那麼的無私,那麼的願意爲別人着想,我很榮幸…能擁有她…”他的音調似乎又不穩起來,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至於那件事…既然她這麼決定,那就拜託你了,請務必依照她的意願,但請爲她保密,別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拜託了,謝謝!”丁偉明切斷了通訊。
黎東楞在當場,他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丁偉明顯然很捨不得小安,但他仍然鼓勵她去用生命冒險,實在很難想像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他在夜風中發了一陣楞,突然覺得不能讓這個小女孩遭遇危險,他試着呼喚拉米,但拉米已經被”法則”消滅,當然不會迴應,黎東這才驚覺自己已經沒有斯塔智能體了,而且現在他一點混亂感知也沒有,以後肯定也不會有了,萬一小安的斯塔智能體真的出了問題,他可沒有救她的本事。
黎東想到這裡,頓時覺得坐立不安,他想去找廖明堂,又想起丁偉明的叮嚀,不敢把這件事泄漏出去,他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去找丁偉明當面討論。
他在宇宙時代先進醫療科技公司找到丁偉明時,也看到了在醫療儀中的愛德華,丁偉明聽了黎東的狀況,沉着臉道:”狀況確實有點麻煩,你的斯塔智能體不見了,愛德華又受了重傷,他的身體我們可以挽救,但他的感知傷勢沉重,幾乎毀了一半,我什至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過來。”他頓了頓,又道:”這種事你別指望廖明堂,他的狀況不明朗,可能會有危險。”
“有危險?會嗎?廖兄雖然爲人有些貪便宜,但應該是信得過的。”黎東爲廖明堂辯護
丁偉明嘆道: “廖明堂最近進步很多,但問題不在他身上,這件事你以後會知道的,雖然不見得是壞事,但目前還不明朗。”丁偉明不願意在這個方面多說,他盯着愛德華看,一面說道:”其實就算愛德華醒來也幫助不大,法則證明了斯塔人有問題,它甚至排斥斯塔人,我們應該放棄混亂感知相關的實驗嗎?我現在越來越擔心了。 “
黎東擔心地看着丁偉明,他覺得自己沒資格決定這類事,但過了不久,丁偉明突然轉頭問他道:”你覺得呢?在你的感受下,混亂感知是一種什麼感覺?你覺得它邪惡嗎?”
黎東根本沒想到丁偉明會來問自己,只是瞪着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丁偉明拍拍他道:”不用緊張,你說說自己的感覺,不用考慮我的想法。”
在他的鼓勵之下,黎東想了想,說道:”我個人覺得混亂感知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東西,它很有用,雖然有些麻煩,但也可以很正面,例如,混亂感知可以搶奪其他人的感知,但也可以治療他人受傷的感知,這種狀態就像是工具一樣,一把鐵錘可以用來釘釘子,也可以用來敲破別人的腦袋,一把刀子可以用來切水果,也可以用來殺人,所以我覺得混亂感知本身應該只是工具,沒有什麼善惡,有善惡的是操縱它的人。”
丁偉明用力點頭道:”沒錯!工具本身不邪惡,邪惡的是人…”他擡起頭想了想,自言自語地道:”混亂感知是斯塔人發展出來的,發展出來後,斯塔一族並沒有立刻滅亡,直到…”他想起了法則審判的過程中,那虛空中的質問,他突然跳了起來叫道:”有問題的不是混亂感知,而是…那種多刺的型態!”
“那是斯塔人的幽族型態!”黎東提醒他道
“對了!”丁偉明擊掌道:”他說斯塔人用邪惡之血污染了自己的血脈,纔會在法則之下滅亡,所以在斯塔人的血脈被污染之前,他們是沒問題的!他們的混亂感知當然不會有違反法則的問題!”
他跳了起來,在醫療儀前走來走去,過了半晌,他才堅定地道:”沒錯,確實是如此!我決定繼續這方面的研究,機運和危機總是並存的,我不能放棄這次的機會…”他頓了頓,突然問黎東道:”你現在狀況怎樣?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
黎東沒想到話題突然扯回自己身上,他楞了一下,提醒地問道:”大師,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討論小安的事?”
丁偉明似乎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他輕鬆地說道:”對啊,所以我才問你的狀況。”
黎東懷疑地看着他,同時感受着自己的狀態,他遲疑了一下才道:”我的狀況似乎很好,感知大幅提升,吸取能量的效率也跟着增加,靠着修練區的幫助,應該很快就會有進展。”
但丁偉明關心的似乎不是這方面的問題,他伸出感知感受黎東的狀況,過了半晌才問道:”沒發現任何異狀?”
“自我感覺良好算不算異狀?”黎東反射式地問
丁偉明摸着下巴道:”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吧?不至於吧…還是…”他突然臉色一變,罵道:”該不會真被小漫說中了吧?”他不理黎東,又開始走來走去。
黎東看着他轉來轉去,一點都看不出他在考慮些什麼,他嘆了一口氣,轉過去看看愛德華,他不由得嚇了一跳,愛德華已經醒了,正從醫療儀內部透過醫療液盯着他看,他連忙叫道:”大師,愛德華大人醒了。”
丁偉明驚喜地轉過頭來,撲向愛德華道:”你醒來,太好了,覺得怎麼樣?”
愛德華遲疑了幾秒,先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那似乎是一種語言,然後才口齒不甚清晰地道:”腦子…有點不清楚,好像…什麼都記不起來…”
丁偉明高興地道:”你這次傷勢沉重,能醒來已經很好了,歇息一陣子吧,別太緊張。”
愛德華似乎對他不感興趣,只是盯着黎東,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道:”你是誰?”
黎東又被他嚇了一跳,他看了丁偉明一眼,發現丁偉明也瞪着他,黎東低聲對丁偉明說道:”大師,愛德華大人不認得我了…”
沒想到愛德華立刻罵道:”我當然認得你啦,二號,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黎東轉過頭呵呵地傻笑道:”那您還問我是誰?”
愛德華一臉疑惑,盯着黎東直看,低聲說道: “可是你給我的感覺不一樣…你的斯塔智能體有什麼變化嗎?誰在你身上?”他說了幾句話,口齒漸漸恢復清晰。
黎東趕緊答道:”我身上的智能體不是壞掉了嗎?現在我身上沒有智能體。”
愛德華搖頭道:”不可能,你給我很強烈的感覺,你是斯塔人,這種感覺只有六號被那些吞噬者搶佔時,我纔有感受到過,你現在給我的感覺甚至更強烈,讓我覺得就像…就像吾主在我身邊。”
黎東懷疑地道:”愛德華大人,我記得您的…那位…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愛德華怒道:”吾主永恆不滅,豈能那麼容易被消滅?吾主必定留有後手,他肯定還在你身上。”
黎東不想跟他爭辯,只好點點頭附和道:”正是,我想他一定有自救的方法。”,但他的心裡卻想道:”搞不好真的是這樣,愛德華大人那位…拉米…可不是好對付的…”
黎東不安的時候,愛德華一直懷疑地盯着他,丁偉明知道他需要一個希望寄託,便安慰他道:”既然你的神有方法自救,你就先別煩他的事,你的狀況如何?”
愛德華感受了一下自己,苦惱地道:”我降回流星級了,身體…問題倒不大。”現在愛德華的身體是地球人的身體,就算壞掉了他也可以換一具,但他的感知損傷可就麻煩了,那是他的本體,也不容易治療。
丁偉明早就感受到他感知損傷得很厲害,安慰他道:”沒關係,只要命還在,大不了重新修練。”
愛德華似乎不太在意這件事,又感受了一下才道:”先讓我出來,這點傷勢不打緊,我有重要的事要確認。”
在丁偉明的幫助下,愛德華從醫療儀中爬了出來,他渾身溼淋淋的,顧不上換衣服,就對黎東說道:”我現在要跟你行觸額禮,這是我斯塔人同族兄弟互相確認的禮節,你不要動就可以…”
在黎東的驚訝中,愛德華用潮溼的手抱住他,然後用溼冷的額頭貼住他的額頭,在兩人額頭互觸的那一瞬間,一大堆奇怪的畫面突然在黎東的腦海浮現出來,那些畫面動得極快,一瞬間就掠過去了,接下來什麼也沒發生,他感覺愛德華突然變得渾身僵硬,抱着他一動也不動,過了半晌,黎東忍不住問道:”那個…愛德華大人…好了嗎?”
愛德華似乎沒聽到他的話,直到黎東問了兩遍,他才如夢初醒地道:”喔…好了…好了…”愛德華神情激動地退了兩步,他上下打量黎東幾眼,問道:”你感覺到了什麼? “
“什麼都沒有!”黎東老實地回答
愛德華點點頭,他伸出雙手放在額頭,對黎東躬身行禮。
不知爲何,黎東也做出跟他一樣的動作,對他躬身行禮,當他直起身體的時候,看到了愛德華眼中的淚光。
黎東從他的感知中感受到一種濃濃的感動和欣喜,雖然不知道他這些言行有什麼意義,見他歡喜,便也跟着高興了起來。
愛德華也沒多說什麼,靜靜地擦拭身體換過衣服,雖然臉色還有點蒼白,但他卻顯得容光煥發,他跟丁偉明說道:”黎東暫時交給我,我有些事得跟他商量。 “
一直看着他們互動的丁偉明嚴肅地道:”他究竟是…”
“地球人!保證是純正的地球人!”愛德華知道他的疑慮,立刻打斷他道,他頓了頓,又接着道: “但他的感知也是斯塔人,他是我的斯塔兄弟。”
丁偉明看了一眼黎東,嚴肅地問道:”我知道他的感知有些奇特,但並不像你啊!”
愛德華高興地道:”當然,他還沒有啓蒙啊,這正是最純正的斯塔型態,每個斯塔人出生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我要親自爲他啓蒙,進行我斯塔人的傳承儀式。”
“那傳承儀式之後,他還會是地球人嗎?”丁偉明追問
“哈哈!他當然還是地球人,但感知模式偏向斯塔人,之前他一直是這樣的,這有衝突嗎?”愛德華好笑地道
“倒也是…”
丁偉明思考的時候,愛德華已經拖着黎東走了,丁偉明擡起頭來,喃喃嘆道:”至少…至少…小安的安全有了一點保障…希望一切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