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這三個字的出現,可以很直接地看到,芽衣的面色垮塌了下去,她的手慢慢擡起,掩住了她自己的眼睛。
姬子看着這個孩子,堅強,溫柔,那幾乎是完美女性的形象卻在這時被絕望衝得一乾二淨。
“先行撤退吧,當務之急是必須先保護你們的安全。”
示意了八重櫻先將芽衣帶上赫利俄斯,這位重歸青春的女武神又看向了身旁的小個子:
“你也應該去,學院長。”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德麗莎的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當然,姬子的答案也很直接:
“德麗莎,你必須得去保護她們。”
這句話,她說的斬鐵截釘。
“不行,那頭魔龍已經記住了休伯利安的味道,就算律者已經被擊退,但她一定會捲土重來。”
低下頭,看着腳下的戰艦。
休伯利安,這曾經是極東支部最響亮的名字,但現在,這艘漂亮的戰艦已經千瘡百孔。
“那我當然更要再這裡了!不然的話琪——咳,律者襲擊的時候你怎麼辦?!”
德麗莎的反駁卻沒有得到姬子的任何迴應,只有她那淡淡的笑。
好像是在說:不,你不能在這裡一樣。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你應該先去看看她們,至少讓那些孩子心安一些,而不是把她們先趕上赫利俄斯。”
另一個聲音響起,倒是愛因斯坦,她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站在姬子的背後。
“可是……”
“時間雖然緊迫,但還沒有到連幾分鐘都不能浪費的地步,雖然【月光王座】僅僅只是擊退了律者,但就威力而言一定造成了足夠的損傷。我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而她現在也不敢貿然接近休伯利安。”
姬子像是才鬆了口氣,又思考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前往赫利俄斯的路途並不遙遠,但是飽受摧殘的島嶼甲板卻不能讓這段路程輕鬆太多。
廢墟,殘骸,死屍,這些都雜亂地堆在一起,沒有人去收拾,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去幫犧牲者們安魂,甚至還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悲傷。
“戰艦的損毀情況如何?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路上,姬子提出了她第二個關心的問題,儘管魔龍爲了掩護律者而撤退,但是休伯利安的狀態看上去一點也不好。
破損,缺舷,外甲脫落,更不用提還未了解的艦船內部供能狀態。
“如你所見,非常糟糕,就算是緊急維修,也最多隻能讓它重新起飛,而剩餘能源就連防護罩都沒有辦法永久維持,反而會變成一張紙,一戳就破。”
“這樣就足夠了,人員呢?”
“百分之七十的戰力癱瘓,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又有三分之二帶傷,逆熵的機甲更是全軍覆沒。”
愛因斯坦的話截到一半,卻不再繼續說了。
或者,沒什麼好說的了。
赫利俄斯的艦門下忽然捲過了長風,船外是鋼鐵廢片碰撞的哭鳴。
“那個臭小子也是?”
“……根據前線小組的情報,他應該是被天命俘虜了。”
“……那也好,這小子福大命大,不用再來了。”
“那麼你呢?”
愛因斯坦的話像是劍一樣紮在背上,又好像拖出了錨,鑿在地上,定住了身。
“這身鎧甲很厲害。”
博士的話語依舊平淡,細細地闡述着那雙眼睛所讀得的一切:
“從未見過的核心動力,裝甲板塊,還有動力源……這些都不是現代科技能夠實現的技術,就算把圖紙拿到逆熵來,研製的成功率也非常低,但這樣的裝甲,你覺得能夠與律者對抗嗎?”
博士的雙眼像是壓入了冰霜:
“你是人,無量塔姬子,你是人。”
熾金的雙眼沒有迴避,她沒有退縮:
“我必須去,博士。”
寂靜,就好像赫利俄斯里的人都消失了一樣,哪怕是德麗莎此刻也——
等等!
姬子忽然驚覺,周圍不知何時已經空了,就連學院長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這裡只剩下了她和愛因斯坦。
“博士,這是——”
火紅的劍眉纔剛剛豎起,下一秒便鬆了開來,一同鬆懈的還有這屬於女武神的骨,這件戰衣也隨同着她一起倒了下去,落進了少年的懷裡。
“按照你說的,我把她引過來了。”
愛因斯坦看着即墨,少年輕輕放下了這個勞碌的女武神,還給她在腦後墊了塊抱枕,透着薰衣草的清香,似乎是希望這位女武神能睡得香一些。
“多謝了。”
“身體感覺怎麼樣?”
即墨站起身,握拳,攤掌,慢慢地直臂,收肘,旋腰,擡背,一陣骨骼與肌肉拉伸時的噼啪細響,最後攏於一口長氣:
“還行,感覺不賴。”
他伸出手,彷彿是在抓取這什麼,擡起,一抹火紅從姬子的裝甲上剝離,在那一瞬間,熱浪潑在愛因斯坦的臉上,她差點以爲自己的頭髮也一起燒了起來,可在一瞬間,這塊爆焱便成爲了一顆火紅的寶石,靜靜地懸浮在即墨的手中。
而【真紅騎士】此刻卻褪去了那身烈紅,反而染上了一片空白,看上去倒是美麗了許多。
“你何必這麼做,就按照以前的你所做的那樣,無情,理性,漠視生命;姬子是個強大的戰士,但也只是個女武神。”
愛因斯坦盯着他,似乎想從即墨的眼裡挖出什麼答案。
“是啊,爲什麼呢……”
即墨把玩着手裡這顆危險的寶石,彷彿自嘲般笑着:
“也許是之前奧托和我的談心?”
他又搖了搖頭,看了眼地上熟睡的女人:
“她說過,她退役以後想繼續讀博,或許還要去找個好男人,然後再去酒吧好好地喝一杯。”
“就這樣?”
愛因斯坦的神色卻黯淡了下去,好像這個答案讓她頗爲失望。
“就這樣。”
即墨點了點頭,從愛因斯坦的身旁跨了過去。
“可笑的理由,蒼白的理由,甚至連一點說服的能力都沒有,這和六十年前那個劊子手比起來簡直就是個過家家一般的笑話!!!”
這位理性的博士終於動搖了,她咆哮了起來,可到最後,卻又只能無言地收聲:
“去死……”
“我可從來沒有打算說服你們,並且我也不認爲我當時做的事是錯誤的。”
即墨沒有回頭,向着休伯利安走過去。
因爲從走上這條路開始,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暗紅的天霾緩緩散去,卻又露出了更加深默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