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
原來方榷的媽媽叫樑初。
是個溫柔的名字啊。
方榷把墓碑前的翻着卷的落葉掃開,用眼神撫摸着上面那個溫柔的名字。
“我要帶你見的人,就是她---我的母親。”方榷溫柔地說。
“樑初,你肯定想我了吧。”方榷彎腰把懷裡的那束白百合輕放在墓碑前,目光如梭,說話的語氣像海鹽一樣苦澀。
”好久沒來看你了,因爲最近發生了很多事。”
“真想全部都講給你聽,但...怕你心痛,又不敢講了。”
“你以前總是跟我說,不管怎麼樣,以後一定要和愛的人結婚。”
“現在我找到了,我帶她來看你。”
真的假的,方榷真的愛我嗎。
我很懷疑。
是我提的解約一事讓他有了危機感,於是便使出這一殺手鐗來拉攏我麼。
左思右想,我決定陪着他演下去。
我從方榷那一大束白百合中抽出最漂亮的一支,輕輕地放到墓碑前。
“樑阿姨,初次見面,我叫馮禮。”我認真地開口,就好像樑初真的站在我面前一樣。
“以後你就放心地把方榷交給我吧。”
方榷優雅地微笑着,什麼都沒說,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拍着,好似在用一片羽毛安撫嬰兒一般。
陽光在不知不覺中升溫,照到墓碑上,很耀眼。
過了不久,公司的客戶打電話給方榷,破壞了這美好的一切。
真想時光留在此刻,因爲此時的方榷,看起來是柔和得似秋夜裡的月光。
我們走回來的時候,門衛好像就等在那裡,他還是掛着和剛纔一樣的微笑,把我們送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把德彪西那首播放暫停的《月光》切成了巴赫的G大調小布舞曲。
這首曲子基調輕鬆,但又不至於太愉快,很適合現在的氛圍。
我和方榷商量之後,他同意了我不公開我們關係的意見--雖然好像不是很情願地同意。
車子開了很久,窗外終於有了些都市氣息,A市的高樓大廈逐漸浮現在我們眼前。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我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好像不是回公司的路。”我一邊打開車窗一邊往外張望。
這個動作引起了方榷的反感,他把我吼了回去,於是我把自己丑陋的腦袋乖乖縮回溫暖的車裡。
“你的腿不適合現在去公司。”
哦。
“可是這也不是去我家的路。”我多嘴了這麼一句。
本來方榷要帶我去哪兒,我乖乖服從就好,但就是沒忍住問了。
因爲我怕又會被帶去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不知道那些地方還藏着多少個光頭。
“你家我改天再去拜訪,這是去我家的路。”
嗯?這麼突然?
“這...有點太快了吧。”
我很討厭方榷他老是這樣,做什麼事情都不過問我的意見。
一意孤行在他身上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想一回家就看到你。”他往右一打方向盤,我們拐進了一條人很少的林蔭小道。
這麼會說情話的方榷,真讓人害怕。
我害怕這樣的他是假的,是因爲有求於我才如此恩賜我。
就是如此,我始終都在質疑。
“你怎麼突然這麼愛我?”我似笑非笑地問他,只感到心臟彷彿被懸起來,沒節律地跳動。
與此同時我也在問自己,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患得患失,像個傻子。
他把車子停在一棵榕樹下,轉過頭來回答我:“你是我夫人,我理應愛你。”
哦,所以是出自一種可笑的責任才讓你這麼反常是麼?
我明白了。
“知道了,開車吧。”我眼朝前方,看到一片枯黃的樹葉落在了擋風玻璃上,又被風吹走,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方榷再次發動引擎,用一種剛纔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語氣說:“醫院那邊說你姑姑恢復得差不多了,下週便可以出院,到時我和你一起去接她。“
好。
”還有,你的婚紗秋暝也完成得差不多了,等你腿好了我們便舉行婚禮。”他哄也似地說。
“隨便。”
一場婚禮哄不了我,我要的是真心實意的愛情。
不過要是在方榷身上尋找這個未免可笑,於我,他只有利用之意。
之前他爲我所做的一切差點衝昏了我頭腦,我有那麼一瞬間對他動了心。
車子駛入一個高檔小區,保安是個臉色蠟黃的老人,他藍色的腦袋探出來,笑着和方榷打了聲招呼後便又像烏龜似地縮了回去。
沒等方榷幫我打開車門我便自己開了門,一瘸一拐地往電梯的方向去。
方榷在我後面追着,真不知道他要追着我幹嘛。
我比他提前進了電梯。
真想按下那個兩個箭頭相對的鍵。
當然我不敢。
不知道方榷又在打什麼鬼心思,他就站在電梯外和我四目相對。
這是霸總的情趣麼?我不懂。
“你進不進?方總?”
“你知道幾樓麼?”他也有點生氣了,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來。
空氣中有火/藥味,我挺不快的。
而方榷總是沒有那麼多耐心寬慰我的不快。
只會一味地把他自己的煩躁加倍。
然後我總是那個要反過來討好他的人。
“不知道。”
我按下了那個箭頭相對的鍵。
方榷用他那隻大手卡在了即將關閉的電梯門上,氣呼呼地走進來,氣呼呼地按下了二十五樓。
“哦,是二十五樓啊,”我假裝在看電梯按鈕,其實是在偷瞟方榷,“我現在知道了。”
我的話彷彿被凝結在空氣中,然後被無形地擊碎了,根本就沒進入方榷的耳朵。
因爲他沒有給我任何迴應。
電梯的“叮”聲打破了沉默。
方榷彎着腰在輸密碼,我自覺地背過身去。
一隻冰涼的手突然覆在我的左肩膀上,把我整個人轉了過去。
“看着,以後不要讓我告訴你第二遍。”方榷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發光的鎖面快速地飛躍,我幾乎要看暈過去。
他媽的,這讓我怎麼記住。
爲了和方榷在同一個視線,我現在被迫彎着腰,還和方榷的臉距離超近,近到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挺不自在的。
或者說,挺讓人緊張的。
人在緊張的時候,記憶力會急速下降。
“記住了嗎。”方榷的手按在門把上,回頭問我。
“沒....沒看清。”我低着頭,只想馬上變成一隻蚊子飛走。
一隻溫暖的大手壓在我的頭髮上,生硬地揉了幾下,我才臉紅着擡頭看向方榷。
“笨蛋,”他嘆了口氣,“下次我去換成指紋的。”
話音剛落,他便迅速轉身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