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窺到伯思哈兒的破綻
理藩院衙門在以前的鴻臚寺。
鴻臚寺幾乎成了禮部下屬的機構,正德年間,乾脆在禮部附近尋了個大院子,全體打包搬了過去。
此前的衙門閒置,成了禮部倉庫和別院。
李春芳掌了理藩院,請得聖諭,把亂七八糟的人全部清了出去,把鴻臚寺衙門變成了理藩院。
徐渭三人的轎子在理藩院側門停下,過了勇士營的檢查勘驗,這才進去。
理藩院被京師稱奇,關防嚴密是其中之一。
大明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等衙門,都是一個鳥樣。大門有軍校雜役把守,實際上形同虛設。
只要你穿得乾淨整齊些,不要賊頭賊腦的,什麼兵部、刑部、都察院,隨便亂進。
六部都察院經常丟東西,居然是家常便飯。
理藩院成立,由李春芳掌纛,實際上是徐渭領着吳兌等人實際操辦。
朱翊鈞交代徐渭,首要事情就是嚴肅理藩院的關防。
理藩院不是地方官署、基層機構,需要親民。
它主掌與外藩事宜,明面上包括朝貢、通商、求學教化等事宜,實際上還有間諜刺探、調略顛覆、密謀開戰、以及經濟殖民.
都是非常要緊的機務,必須嚴格保密。
所以關防是第一關。
進到理藩院典客廳的簽押房,徐渭請吳兌和李贄先坐下,他去正堂打個轉,看李春芳在不在。
理藩院暫時分設典客廳、通商廳和司務廳。
典客廳負責處理與外藩往來事宜,包括朝貢、禮賓、引見、冊封、傳制、出使以及求學教化等。
分禮東、禮北、禮南、禮西四個局。
通商廳就負責與外藩的通商事宜,分市舶局、互市局。一個管海商,一個管西、北和西南陸路商貿往來。
還有一個不起眼,但是很重要的關稅條例局。
按照朱翊鈞的條文,海陸關稅的制定,由它制定,具體的由各市舶分局和互市分局執行代收,條例局還負責監督。
司務廳就是負責理藩院日常運作的,有機要局、庶務局以及神龍見首難見尾的藩情諮訪處。
等到徐渭離開,吳兌轉頭對李贄說道:“卓吾,轉到理藩院有月餘,可還習慣?”
李贄苦笑一下,拱手道:“不瞞環洲兄,我到現在還是暈暈乎乎的。”
李贄是福建泉州人,嘉靖三十四年中舉人,然後跟海瑞一樣,會試屢試不中,就出來做官。
先後任河南輝縣教諭、南京國子監博士、北京國子監博士、北京禮部司務,都是八九品的小官。
突然接到調令,被調到新成立的理藩院,任司務廳司務,來了後掛在機要局,做些文字工作。
這次又被徐渭點名,拉着一起去拜見伯思哈兒。
吳兌仰首笑道:“哈哈,我當初被文長拉來時,也是一樣,暈暈乎乎,無從下手。”
他跟徐渭是紹興同鄉,也是多年的同窗好友。
他是嘉靖三十八年進士,做過御史,後來又去地方任湖廣蘄州兵備副使,彈壓當地山民作亂。
後被調回京城,任兵部主事。
吳兌揮揮手,“不過無妨。理藩院是真正做事的地方,跟其它溫吞混沌衙門不同。卓吾是有大才的人,肯定能在這裡大展身手,展翅高飛。”
李贄拱手道:“李某才學淺薄,名聲不顯,能被調到理藩院,多虧了環洲和文長兄。”
吳兌看着他,捋着不長的鬍鬚,目光有些怪異,“卓吾,不瞞你說,你可是太孫親自點得將!”
李贄猛地一愣!
很快,徐渭轉了進來。
“李閣老進西苑去了。無妨,我們一起先議一議,再向他稟告。”
李贄看着意氣風發的徐渭,神情有些複雜。
此前他跟徐渭、吳兌都有過往來。
吳兌運氣最好,中進士。
他運氣次佳,中了舉人後再無所進。
徐渭運氣最差,二十歲爲諸生,身負才華,名滿三吳,科試卻屢屢不中。後來得直浙總督胡宗憲賞識,闢爲幕僚。
突然被太孫看中,依爲股肱,屢立奇功,然後一路擢升,青雲直上,從無品階的直浙總督幕僚,成了五品郎中。
都跑到中過進士的吳兌前面去了。
想到這裡,李贄心熱了。
他自詡才華橫溢,只是時運不佳。
現在時運來了,他告訴自己,必須好好把握。
徐渭開口:“今日與伯思哈兒一會,看得出,俺答汗對這次和談還是很重視的。”
吳兌捋着鬍鬚答道:“沒錯。伯思哈兒是俺答汗的弟弟,在土默特部,輩分高,身份尊崇,俺答汗把他派出來,確實用心了。”
徐渭繼續說道:“胡部堂從大同向京裡遞過密報。辛愛被俘的那段日子,大同、宣府一線的北虜動作不斷,大大小小的擾邊侵襲,不下五十起。
其中最大的一次,北虜動用上萬兵馬,猛攻宣府鎮萬全右衛張家口堡,都被打回去了。胡部堂還組織了五次反擊,斬首三千餘,俘獲人口、牛羊五萬餘。”
李贄一愣,“徐郎中,如此說來,俺答汗願意談,是因爲在宣大一線佔不到便宜?”
徐渭微笑地點點頭:“是的。據邊情偵查科的情報。辛愛被我們活捉的消息傳到土默特部,叫囂要興兵報復的臺吉、那顏有十幾二十人。
宣大一線的襲擾,就是他們搞的。攻打張家口堡,就是俺答汗另一個弟弟博迪達喇,與俺答汗第三子不彥臺吉聯手搞的。
胡部堂反擊,這兩人損失最慘重,也最先閉嘴。最後俺答汗的義子,恰臺吉出面,說服了各臺吉、宰桑和那顏,同意派人過來跟我們和談。”
情況瞭解得好詳細。
吳兌和李贄都有些吃驚。
相比李贄,吳兌感受更深刻些。
此前的大明朝堂,對關外虜情,可謂是兩眼一抹黑。也就兵部,出於職責,從邊軍、往來商旅收集些情報。
幾分真幾分假,誰也說不清。
現在徐渭隨口就把土默特高層內部的分歧說得清清楚楚。
跟此前的睜眼瞎,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厲害啊!
正說着話,有書辦走到門口,遞進來一份文卷。
徐渭接過來,一目十行,看完後沉吟了一會。
“太孫請東廠,早早在四方驛館埋下細作暗樁。這是他們番子送來的最新情報,環洲兄和卓吾兄都看看。”
吳兌看完後,一言不發。
李贄接過來,有些好奇。
情報上全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伯思哈兒住哪個院子,乃蠻曼和怯不裡花又住哪個院子,隨從們又是如何安排的。然後又通過四方驛館的雜役,採辦了些什麼東西。
李贄眼睛一亮,看出了疑點。
“文長兄,環洲兄,伯思哈兒住最大的院子,他旁邊這個小院子,卻安排了一位隨從住進去,有些怪異。”
徐渭聽到李贄的話,笑了,伸手示意他繼續。
“還有采辦物品的目錄裡,居然有一把旃檀香,還指明瞭要仁王寺的。”
吳兌也聽出意思來,“單獨住在旁邊的小院子裡,那可能是伯思哈兒的幕僚智囊,只是假扮成隨從模樣,不想引起我們注意。
要旃檀香?還指定是仁王寺的?這就有點奇怪了。難道這位幕僚信佛,在京城待過?”
“環洲和卓吾兄都看出來了。好。”
徐渭斷然道,“查!我馬上去拜見太孫,請他跟東廠和錦衣衛打招呼,從仁王寺入手,把伯思哈兒的這個智囊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