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的東廂房裡,索文海被牢牢地綁在一把太師椅上,連嘴也被堵上,放在窗邊,屋內沒有一線的光亮,透過窗戶,藉着淡淡的星光,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的情形。而索文海的身邊,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手按着腰刀,他是四王府的侍衛統領蘇燦,而在他們的身後,靠牆的椅子上,一溜兒坐着十幾個王府侍衛,手中腰刀都抽出了鞘,平放在膝上,這十幾個挺身坐得筆直,一看便知是精銳之極的武士。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院外安靜如昔,索文海努力地偏過頭去,看着蘇燦,眼中的諷刺之意分外分明,意思很清楚,你們白費心機了。
蘇燦卻很耐心,看着索文海得意的眼睛,蘇燦微微一笑,四爺說對方會來,那對方就肯定會來。
蘇燦的鎮定和胸有成竹讓索文海心中莫名的一陣慌亂,大王爺,我可是忠心耿耿的啊!你不會真的要滅我的口吧?索文海其實在心中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但他知道,被四王子殺掉和被大王子殺掉那是有天壤之別的,如果大王子真的派了人來,那麼,可以肯定,自己的家人已經完了。
整個院子裡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索文海苦苦捱着,每天晚上對他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嚓的一聲輕響,外傳猶如枯葉落地,蘇燦放鬆的身體陡地一下崩緊,一隻手按在了索文海的身上,身後的十幾名王府侍衛幾乎在同時,手握上了放在膝上的刀柄。
“來了!”蘇燦俯身在索文海耳邊得意地道,索文海痛苦地低下頭去,淚如泉涌,自己的老爹孃,妻子,孩子,想必都已經命赴黃泉了。
院外,先是一個越牆而過,伏在牆邊的花圃裡,又過了片刻,另外三人一一越牆而入。四人分成兩組,一組奔向西廂房,一組則直奔着關押索文海的東廂。
蘇燦豎起了拳頭,十幾名侍衛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隱身一邊,連人帶椅子提起索文海,蘇燦退到了房子的正中,腰刀已是持在了手中。
刀片順着門縫插了進來,輕輕一撥,門閂便向一側滑去,大門悄無聲息地被打開了一條縫,外面兩人游魚般的滑了進來,還沒有忘了反手輕掩上房門。
蘇燦輕笑一聲,這輕輕的一笑,聽在兩名刺客的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兩人霍地轉身,幾乎在同一時間,房間裡蓬的一聲,一簇火苗騰起,幾支火把轟地一聲燃了起來,將屋裡內外照得透亮。
外面傳來驚呼聲,院子裡瞬息之間燈火通明,大隊衛士從隱身之地撲出。
“等了你們好幾天,總算還是來了!”蘇燦提着刀向前走了一步,直指着對方,“放下武器,繳械不殺!”
進門來的兩個刺客對望一眼,腳在地上猛地一踏,人已是向後反飛出去,直接撞破了大門,落向院子中,百忙之中,還不忙射出了幾枚袖箭,直奔癱坐在椅子上的索文海。
蘇燦冷哼了一聲,刀光飛舞,飛身直追,幾格袖箭被他刀光攪得粉碎,十幾名侍衛也是飛身追了出去。
撲進西廂方的兩名刺客也被迫了出來,那裡面,同樣埋伏着侍衛。
幾十名待衛將四名刺客圍在中間,而院牆之上,房頂之上,還有人頭在不停地冒出來,這裡竟是天羅地網。
“來是是大王府裡的袍澤?蘇燦可恭候多時了,到了此時,就不必藏頭露尾了吧?”蘇燦勝卷在握,笑容滿面,熬了幾乎三個通宵,眼見將竟全功,一身的疲憊都化爲了愉悅。
院子當中,四名刺客橫刀胸前,背靠着背,兩隻眼睛裡雖然絕望,但卻沒有驚恐,其中一人低沉地道:“走不了了!”
“是,那就盡忠吧!”另一人接着道。
聽到他們的對話,蘇燦一驚,腰刀一揮,和身撲了上去,“抓住他們!”他大喝道。
四名刺客幾乎在蘇燦撲上來的同時,揮刀,卻不是劈向蘇燦,而是揮刀斬向自己的面門,卟的悶響之聲連接響起,幾把鋒利的鋼刀落在面門之上,用力之大,讓人驚駭,幾乎將自己的腦袋剖成兩半。
蘇燦手中的刀無力地垂下,猛地撲上去,倒在地上的四名刺客早已面目全非,根本辯認不出是誰了。
懊惱之極的蘇燦噹的一聲將腰刀扔在地上,“搜,搜他們身上,看能不能找出什麼證劇來。”嘴裡雖然說着,但也只是例行公事罷了,看這幾人的模樣,那是相當的行家裡手,怎麼會在自己身上露出蛛絲馬跡。
果然,看到搜身的侍衛失望地擡頭看着自己,蘇燦惱火地道:“收拾一下,四爺呆會兒肯定會過來了。”
索文海被鬆了綁,雙腿上着夾板,仍然是不能動彈,兩手捂臉,他號淘大哭。李逍冷冷地坐在上首,看着索文海,直到他哭聲漸低,這才道:“索文海,你看到了吧,你的家人可是你自己害的,現在,你不想對我說些什麼嗎?你不會讓你的家人白白的死掉,一點價值也沒有吧?”
索文海擡頭,看着四王子,眼中先是露出仇恨之極的神色,慢慢地,仇恨又化爲無力的哀怨,在這些人心中,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就如同街上的野狗,便是死上十遍,也不會讓他們有所動容。
“四爺,我如果說了,你會放我走嗎?”他低聲道。
李逍微微一怔,“你想走到哪裡去?其一,你現在如果公然現身,我大哥絕對會不惜代價殺你,其二,你招供之後,便是重要的人證,一時之間也是走不了的。”
“如果四爺承諾讓我離開,那麼,我所知道的我便都告訴你。”索文海仰起頭,“四爺,如今我已是無牽無掛,大不了一死而已,如果四爺不答應我,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李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你就這麼信任我?你說了,我照樣可以反悔!”
索文海仰起臉,“四爺是要做大事的人,金口語言,如果答應了我,又怎麼反悔?這裡還有這麼多的侍衛可以作證,難道四爺就不怕他們寒心麼?”
李逍心中大怒,眼角掃了一眼屋裡的侍衛,思忖片刻,忽地笑了起來,“好,你說,我答應你,等你傷好了,我便放你走,我還可以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大哥找不到你。”
“既然如此,我便先謝謝四爺了!”索文海道。
“那你現在可以開始了嗎?”李逍笑道。
紫禁城,位於文華殿的御書房中,大越最高統治者永樂皇帝李嘉半臥在榻上,臉色臘黃,骨瘦如柴,顯然身體已是相當的虛弱了。在御榻的一側,坐着當朝宰相曹儀。而在御榻之下,刑部左侍郎徐威正跪在那裡,低聲陣述着自己這一次的盧城之行。
李嘉一邊聽着徐威的陳述,一邊看着徐威的摺子,臘黃的臉上看不清任何表情,看完摺子,遞給曹儀,“你看看吧!”
曹儀躬身接了過來。
“你說完了?”李嘉轉頭看向徐威。
“回稟陛下,下官說完了。”
“爲了一個女人,便屠滅了整個村子,以你看來,這事是老大指使的,是不是?”李嘉的話語之中聽不到任何的感情色彩。
“下官不敢!”徐威叩了一個頭,“不過,這一次的事件,大王爺的門人的確參與了其中,如今我們所知的便有鄔思遠與索文海牽涉其中。”
李嘉哼了一聲,轉頭看向曹儀,“相國,你怎麼看這件事情?”
曹儀微微欠身,道:“屠村滅戶,人神共憤,此事的確非同小可,但下官看了徐侍郎的摺子,如果將此事牽涉到大爺的頭上,未免有些不公。”
“這話怎麼說?”
“大王爺一直居住在京城,而這個盧家村距上京三千里之遙,大王爺怎麼會知道在這麼個偏僻的小地方有這樣一個女子,還千里迢迢地派人去搶奪,所以,依我看來,這多半便是大王爺的門人爲了討好大王爺而擅作主張。”曹儀道。
李嘉點點頭,“相國言之有理啊,這些惡奴,爲了討好主子,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此天人共憤的事情也做得出來。徐威啊,你這一趟來回數千裡,也辛苦了,這件案子便交給張昂吧,下去後告訴老四,相關人犯都移交刑部,由張昂來審理。”
徐威一驚,張昂是刑部右侍郎,那可是大爺的人,陛下也不是不知道,將這件案子交給張昂來審,這就是要息事寧人了。想要爭辯兩句,但一擡頭看見皇帝懾人心魄的眼神,心中不由悸,低頭道:“是!下官告退。”
看到徐威退下,李嘉的臉色一點點沉下來,“相國,你看出這摺子裡的蹊蹺了吧?”
曹儀點點頭。
“在徐威的摺子裡,分明說屠村滅戶的是蒙人,但最後得到那個女人的卻是大王爺的門人。但徐威卻在這一點上裝聾作啞,絲毫不提。”
李嘉哼了一聲,“你說他這是在爲老大遮掩麼?”
曹儀微微一笑,“陛下,恐怕是四爺他還沒有拿到有力的證劇,所以便掩下此節不提。可以想像,如果四爺一旦就此事發難,便會是雷霆一擊。”
李嘉嘆了一口氣,“是啊,還真是不讓人省心。曹儀,這事你去查一查,老大的門人爲什麼出現在盧城,爲什麼他的門人可以輕易地支使蒙人?徐威的摺子裡隱隱約約地提到那些蒙人可是王庭的大帳兵。”
“是!”
“可是四爺那邊?”曹儀有些猶豫。
“他那裡有我。”李嘉道:“現在朝堂之上,亂不得。”
“下官明白了。”曹儀明白了皇帝對此事的態度,心中也便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