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太爺病了!一個七十好幾的老人,即便身體再好,也或多或少有些毛病的,再加上趙家現在的處境,想必是驚怒交加,鬱悶之極,病倒是再正常不過了,這個消息傳到蕭中則的耳中時,蕭中則當真想仰天長笑幾聲.自己在通州任知州近二十年了,但蕭家在通州卻始終被趙家壓一頭,主要便是因爲有了這個趙冬雷,這個老不死的最好一病不起,翹了辮子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趙家還是以前的趙家,現在的情勢,自己還真是拿他無可奈何,即便是從大將軍,恐怕也得刻意交好,但現在嘛,可就不一樣了,趙家已經落水之犬,此時不痛打落水狗,確立蕭家通州第一世家的地位更待何時?曹王兩家自己的確惹不起,但是,他們畢竟是客軍,等到打完了這一仗,擊敗了徵北軍之後,他們終是要走的,即便他們要想在通州分一杯羹,亦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頂頭到時候自己分潤一些給他們也便罷了,以一些蠅頭小利換取曹王兩家在朝中的鼎立支持,於蕭家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趙家也好,黃家也罷,現在只能淪爲通州大軍行轅的糧倉,銀庫了,直到將他們壓榨得一乾二淨方纔作罷.趙冬雷倒下了,趙家便少了一根頂樑柱,少了主心骨,收拾起來當真會得心應手,別看趙剛當了這麼多年的通州別駕,但在蕭中則看來,比起他的老爹,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對付趙剛,他卻有的是辦法.至於黃家,蕭中則哼了幾聲,誰叫他們跟屁蟲一般地緊隨着趙家,這一回可不用客氣,當秋風掃落葉一般將他們掃平.
蕭中則開始挖空心思,想找着什麼藉口從趙黃二家口袋裡再往外掏錢,通州就這麼大,有錢的大戶人家也就這麼多,他們不出,自己蕭家就得出,死道友不死貧道,當然得費點心思了.
而在通州,另一大衙門,羅網通州分部之中,亦沒有收到任何關於趙普已經潛回通州的消息,不能不說,趙家在這方面還是做得很不錯,在趙普被當成叫花子拖進府裡的第二天凌晨,趙府的親衛們便從側門偷偷摸摸地擡着一個麻袋溜了出來,一路躲躲藏藏,最後將這個麻袋給扔到了護城河中.
當然,羅網的探子很快便將這個麻袋撈了出來,裡面一個人死得慘不堪言,看裝束,看個頭,都與白天被拖進府裡去的叫花子一模一樣,羅網的負責人只是扁了扁嘴,一個叫花子,死了也便死了,算不得什麼大事,比起趙家,實在不值一提,揮揮手,這事兒便算是揭過去了,殊不知,一條大魚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溜進了趙府.
趙老太爺病了,自然是要請醫生的,所請的醫生是寶仁堂裡的坐堂醫生,這是通州幾十年的老鋪子,沒有什麼值得可懷疑的,洪安邦做爲前往會診的坐堂醫生中的一個,就這樣堂爾皇之地進了趙府的大門.
趙老太爺金貴着呢,一個大夫怎麼能讓人放心,寶仁堂裡自然得派出好幾個有經驗的來會診,羅網的探子們雖然在外圍布控,監視着趙家,但怎麼也不可能將寶仁堂與職方司聯繫起來.
小紅樓外戒備森嚴,除了大少爺,其它人都不許進去,在小紅樓裡服侍的都是跟了老太爺幾十年的老人,其它即便是再親的嫡系,也毫不留情地被擋在外面.
想要請安?可以,就在樓外叩個頭走吧,老太爺曉得你的孝心了.
小紅樓裡,傳聞病得很重的趙冬雷精神健旺得很,坐在太師椅上,瞪着眼睛看着坐在他對面,臉帶笑容與自己對視的洪安邦.
這是一個傳奇人物!趙冬雷心中暗自稱道,此人在上京攪風攪雨,可是能與賢妃娘娘瓣瓣手腕,較量一二的人物,雖然最後輸得落荒而逃,但仍是一個了不起的傢伙,沒看到與賢妃作對的人,現在活着的還有幾個嗎?連皇帝都嗝屁了.趙冬雷撇撇嘴,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皇帝是天,是高不可攀的神邸,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皇帝亦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只不過運氣好些,成了前一任皇帝的兒子而已,敬畏的是你手中的權力,可不是你本人.像李逍這等被自己婆娘給收拾了的皇帝,趙冬雷更是不屑,相反,對於賢妃秦柔娘倒是讚賞有加,這個世道,弱肉強食,輸了便是輸了,用不着找什麼藉口.
自己也輸了,但還沒有輸掉性命,這便有了翻本的機會,而趙府,也的確還有翻本的本錢,要不然,徵北軍也不用花費這麼大的功夫找上自己了.有本錢,自然便要討價還價一番纔是正經,但現在,趙冬雷最重要的是要探知對方的底線,以及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作用大小,這纔好心中有底地來商討這一番買賣.
在趙冬雷看來,這就是一樁買賣,只不過平常的買賣虧了不過是虧點錢,總是能扳回來的,這一次搞不好就會虧掉命,由不得不小心,雲昭在北地,以及現在所控制的區域對於大閥世家的雷霆手段,讓趙冬雷心中忐忑不安,前轍在此,豈容輕踏?
但面對着洪安邦這樣的老油條,老狐狸,只是對峙了片刻,趙冬雷便放棄了探知對方底線的想法,洪安邦見過的大世面多了,自己與他比起來,除了多活了些年頭,當真沒什麼值得稱道的.他決定開門見山,如果能談則談,不能談,自己恭恭敬敬地禮送他出門,送走這一個煞星,沒必要與他們結仇,也許徵北軍以後當真搞贏了,有這點香火情份,趙家也能沾點小光,別被一掃而空也就好了.
“洪先生的大名我是久仰了.”趙冬雷的柺杖輕輕地敲擊着地面,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在柺杖敲擊地面的叮噹聲中,他的頭腦會更加清醒.”空話,套話我們便不用說了,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可好?”
洪安邦微笑點頭,”趙老太爺果然名不虛傳,佩服.如此甚好!”
“你們找上我,自然是因爲我趙家還有用,對你們有用,否則,擁軍數十萬,勢力強橫的徵北王爺也不會想到我這樣一個老頭子,既然我們還值些錢,我就想問一下,我們趙家在徵北王爺心中,能值幾何?”
洪安邦大笑:”難怪趙老先生在通州經營得風生水起,蕭中則掌控通州政權小二十年,居然無法撼動趙家通州第一大家的地位,我今日終於明白了,將國之大事當成生意來談,趙老先生是我碰到的第一個.”
“這本來就是一門生意,不是嗎?”趙冬雷反問道:”前一項投資,我趙家輸得狠了,但還不至於血本無歸,口袋裡還有二次下注的本錢,在下第二注之前,自然得看得清楚一些,弄得明白一些.”
“老太爺智慧!”洪安邦翹起大拇指,”至於要看得清楚明白,我想趙普趙將軍對你的幫助會更大一些,他的話,總比我的話可信,是嗎?老太爺既然見了我,那自然是心中已有所偏向了,不是嗎?”
“不錯,是有所偏向,但也沒有下最後的決定,押大押小,我還有選擇權,從良蕭中則他們給我開的價我是明白了,那徵北王爺呢?”趙冬雷問道.
“一句話,徵北軍保證趙府所有人的安全,絕不會因爲以前的事情而追究趙家的罪責,至於其它世家嘛,前面倒是有例子擺在哪裡的.”洪安邦笑道.
“徵北王爺這是要做無本買賣了,趙府上上下下,嫡系旁枝,加起來總得有好幾千口子,光一個生命安全,以後讓他們喝西北風去啊?”趙冬雷連連搖頭,”這價碼換誰也不做.”
“命是最貴的了!”洪安邦笑道:”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老太爺這樣的人在,趙家重新崛起又能用幾年?”
趙冬雷仰天大笑,”這話我聽着受用,但卻不實在啊,如果年青個二十年,這買賣我還真做了,但我今年已經七十幾了,隔天遠隔地近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一口氣上不來就蹬了腿,下一輩中最出色的也就趙剛趙普兩人了,趙剛守成有餘,創業不足,趙普已經被你們打破了膽,也不中用了,我不得不替趙家好好地謀劃一番啊,如果徵北軍是這個價碼的話,我就只能送洪先生離開了.”
洪安邦微微點頭,”老太爺所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王爺雖然開出了這個價碼,但是另有一道命令卻是授予我處理此事的全權,可是便利從事,這樣吧,我加點碼,比照潞州楊宏發如何?”
“楊宏發?你們是怎麼處置他楊家的?聽說他投降了你們,對了,他還有一個侄子在你們徵北軍中當官,聽說還頗得徵北王賞識不是嗎?”趙冬雷問道.
“老太爺說得是楊青吧,他是我們北朝內閣門下行走,辦事頗有能力,極具才幹,在我們那邊,只要你有才幹,都有出頭之日,趙家百年世家,人才輩出,趙老太爺何須擔心趙家沒有出頭之日呢?”洪安邦笑着介紹道.
“人老了,總有有些貪心的,能多掙一點便多掙一點.”趙冬雷毫無羞澀地道.
“好教老太爺知道,楊家在我們北地過得還是很舒暢的,我們徵北軍只是沒收了他的田產,至於其它浮財,卻是一文也沒有要他的,仍然歸他所有,在潞州的房產,我們可也是折了銀子的,土地是我們徵北軍的紅線,這一點,老太爺提都不用提,比照楊宏發,您也可以保有趙氏的浮財,您在全國的店鋪,生意,我們都不要,只消您將趙氏所擁有的土地全都上交就可以了.這便是我們的底線,趙老太爺是明白人,我也不與您討價還價,顯得矯情,一口價,行便行,不行,洪某便告辭了!”
趙冬雷倒吸了一口涼氣,土地,那是世家的命根子啊,沒有了土地,世家即便以後再有錢,也是沒有了脊樑骨的一條癩皮狗,雲昭的這一招的確是打在了世家的七寸之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