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昌守備韓嘯滿臉是血,喘着粗氣坐在城牆之上,盯着不遠處正在休整,重新集結的蒙元騎兵,心裡只將鳳凰山要塞的毛銳十八代祖宗都罵了一個遍,蒙騎將戰火燒遍西部五縣之後,突然之間便出現在廣昌,所幸的是,韓江不該在西部五縣耽擱了十來天,這給了韓嘯幾天寶貴的時間來準備。如果韓嘯突破鳳凰山要塞之後,不理西部五縣,而是徑直領軍直撲廣昌,廣昌猝不及防之下,鐵定完蛋。
廣昌是徵北軍極爲重要的軍械生產基地,徵北軍裝備的常規武器,盔甲,都是由這裡生產的,即便是現在徵北軍所獨有的武器,如伏魔弩,小型化的霹靂炮,霹靂火等,也有許多部件是在這裡做出來之後,再送到興靈組裝的,如果這裡陷落,對於徵北軍的打擊可以說是極爲嚴重,影響也是異常深遠的。
廣昌處於益州內地,城防並不堅固,低矮的城牆讓蒙軍站在馬上,就基本上可以夠着了,說是城牆,其實就是一條修得稍爲堅固一些的圍牆罷了。韓嘯手中只有五百正規軍,好在廣昌是軍械生產基地,這裡有大量的武器,弓箭,而各軍械作坊之中,會擺弄這些玩意的人更是極多,西部五縣一出事,韓嘯就知道麻煩了,第一時間便將所有軍械作坊裡的青壯集合起來,穿上凱甲,拿起他們平常最習慣擺弄的武器,以每個作坊爲單位,迅速地集結了二千餘人登上城牆與他一齊防守。作坊主們也都知道。這個時候可有不得半點私心,要是讓蒙元殺進來。自己不僅僅是血本無歸的問題,連老命都保不住了。
這些臨時武裝起來的青壯或許沒有什麼軍紀,但他們擺弄軍械的本領可比一般的士兵強得太多,武器的優勢他們爛熟於心,怎麼發揮出武器的殺傷力他們更是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
他們甚至組裝了幾臺霹靂炮,當然,是那種老式的,不過這也足夠了。饒是如此。在第一天第一個時辰的進攻之中,廣昌便險些給攻破了。希望是美好的,但現實卻很骨幹,看着威武的這些青壯初上戰場,開戰之前的雄心便被洶涌狂暴的進攻給擊打得粉碎,大部人的反應居然是丟下武器,轉頭便跑。韓嘯只能率他的五百兵馬衝上第一線。死死地頂住了第一波攻擊。
韓嘯的五百正規軍在第一個時辰之中便陣亡了兩百餘人。
死瞪着面前的一羣作坊主,韓嘯破口大罵,“他媽的你們想死,別拖上老子啊,慌什麼慌?蒙人不是兩個肩膀架一個腦袋啊,我操你們祖宗。守不住廣昌,老子死,你們又活得了,告訴你們,下一次對手再進攻的時候。那個作坊裡的混蛋轉身跑,不等蒙人來殺你們。老子先滅了你,大戰當前,軍法無情!”他咆哮着又叫又跳,臉上的血珠子摔得面前的這些作坊主們一身,“一箭射過去,他媽的管他是人是馬,還不是去見閻王。滾,滾下去告訴你們的夥計,誰敢再後退一步,我切了他!”
作坊主們連滾帶爬地回到自己的夥計羣中,旋即亂七八糟的吼叫聲便在隊伍之中響了起來。
“李大你個奶奶的,再後退一步,就別想娶牛二花當老婆子,老子將他配給別人!”這是誘之以色。
“狗孃養的,誰敢再後退一步,老子扣他全年的工錢。”這是脅之以利,十個作坊主,倒有九個採用了這種方法。
“弟兄們,我王麻子待各位不薄啊,從不拖欠各位的工錢,平常大魚大肉地供着各位弟兄,逢年過節還有禮物奉上,大家要是再跑,王麻子家破人亡不必說了,你們也得給蒙人捉去當奴隸了,上吧,是男人就上。”這是動之以情了。
韓嘯扁扁嘴,轉頭看向不遠處虎視眈眈的蒙騎,心中卻是惴惴,自己派到礦山上去召人,部還要天把時間才能趕來,自己撐得過一天麼?韓嘯從來沒有打過大仗,他最接近於戰爭的一次是當初近距離看到了當初的安慶邊軍與當時還屬於王好古部屬的霍震霆的一場大戰,那一仗,即便是在一邊觀戰,他亦看得是魂飛膽喪。
他不是一個勇敢的人。但現在,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撐下去,如果自己怕死,只怕會死得很快,蒙人在西部五縣燒殺搶掠,西部被打得一片稀亂,蒙人鐵蹄之前,幾無活口。
回頭看一看身後的部屬,心中突地又鼓起了勇氣,這一仗要是打贏了,自己只怕要加官進級了吧,保住了廣昌,自己的功勞可是極大的,以前自己的搭檔縣令王賓現在可已經是徵北軍興業司的司長,進入了徵北軍的核心,比起他來,自己可就遠遠落後了,如果這一次立了功,都督豈會不重賞自己。想到這裡,一顆心頓時活潑潑地跳了起來,建功立業,封妻廕子的心思立刻壓下了恐懼,看着遠處的騎兵又一次發起了衝鋒,他一把抓起滴血的大刀,“弟兄們,上啊,打退了蒙軍,每人賞解二十兩!”忘情之下,卻沒有想起當真打退了對手,這幾千人,每人二十兩銀子,就是大幾萬兩,將他賣了也拿不出來。
韓海此時也是有苦說不出,他沒有想到小小的廣昌竟然抵抗如此激烈,設想中的一鼓而下完全失敗了,韓海當然知道廣昌的重要性,但他卻不能在第一時間奔襲廣昌,西部五縣民風剽悍,以村,莊爲點,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聚集起大量民兵,如果不將這些人先擊潰,自己便有可能被他們纏住,而現在,自己最怕的就是與敵人膠着,他必須一打即走,盡最大的能力破壞益州。在西部五縣耽擱的這十來天現在看來是失敗的,雖然擊潰了那裡的軍隊,但自己最想打下的廣昌卻變成了一塊難啃的骨頭。
第二次進攻又失敗了。讓韓海最爲惱火的是,對方居然越打越強了,箭射得越來越準,牀弩等重型武器越打越多,剛剛,他居然看到了霹靂炮的石彈從城內飛了出來。這些石彈雖然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但對於軍心卻是有着極大的影響,這種重型武器可以打出一里開外,而且看這架勢,只所和牀弩一般,也會越打越多,這些該死的工匠,直到此時,韓海纔想到廣昌別的沒有,就是造兵器的工匠多,各類武器的部件多。這些作坊主們,那個家裡沒有幾件壓箱底的玩意兒。
他被迫將自己的中軍往後退了幾百米,他可不想突然之間,便有鋪天蓋地的石彈從裡面飛出來,來一個覆蓋射擊,將自己埋在石彈之下。
魏冬生心中這叫一個憋曲啊,蒙軍從天而降,鐵蹄縱橫,十數天的時間裡,兵分數路,打得西部五縣毫無還手之力,高陽訓練營裡的三千預備役被擊潰,各路向縣城彙集的民兵預備役被各個擊破,他這個高陽守備這一次算是要當到頭了。當蒙軍一路奔向廣昌之後,魏冬生終於緩過了一口氣,拼了老命集結了五縣殘餘的預備役約五千人,一路趕向廣昌,現在他要做的是將功折罪,如果讓蒙人將廣昌也攻陷了,自己的腦袋鐵定要搬家。
他欲哭無淚,有誰能知道,像鳳凰山要塞這種天險也會有失守的一天呢?他本着一顆雄心,西部五縣的官員,大都高升,潘仁智成了監察司副司長,其實就是實質上的一把手,司長蔣豐老得都快爬不動道了,趙旭成了考功司司長,這些雲昭發家之時跟隨較早的人,現在都已經進了徵北軍的核心,本來趙旭透露自己馬上就要被招進武功司任主事了,雖然與他們還有差距,但總算離核心近了一些,這一次高陽大敗,自己的前途算是毀了。
前途毀了就毀了吧,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保住腦袋。魏春生統率着這小五千人,緊趕慢趕,奔向廣昌,魏冬生不像韓嘯,沒打過仗,他打過仗,可正因爲打過仗,他便愈發小心,蒙軍鐵騎來去如風,他這幾千人戰鬥力不強,只能抱成團,小心地向前逼近,萬一讓蒙軍再來一個半道而擊,那可就真慘了,這樣行軍,速度自然不快。
而此時,從益州城趕來的樸德猛亦是向撲向廣昌。
“樸將軍,這個行軍速度不行啊!”成功縱馬來到樸德猛身邊,“行軍速度太慢了,廣昌守衛空虛,如果讓蒙軍先趕到,只怕廣昌不保啊!將軍,給我一支兵力,我加快速度,馳援廣昌!”
樸德猛搖搖頭,“成功,你見過蒙軍鐵騎打仗嗎?”
成功搖搖頭。
“看似在東,忽焉在西,來去如風,穿插側擊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樸德猛嘆道:“無論我們走得快還是走得慢,廣昌現在都應當處在對手的攻擊之下了,能不能守住!”樸德猛搖搖頭。
“您是說,我們根本救不了廣昌?”成功變色道。
“除非廣昌能自救!”樸德猛看向廣昌方向,“我們改變不了廣昌戰局,所以我們的目標不是救援廣昌,而是尋機消滅這支蒙騎,蒙騎作戰,機動性極強,我們步卒爲主,便只能緩緩向上,慢慢進逼。高陽的魏冬生已經派人過來,他從高陽集結了五千人,亦在緩緩壓進,我們救不了廣昌,但能將這支蒙騎慢慢地逼入絕境,這裡是益州,可不是大漠!不是任由他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