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對於陸灝送禮去安撫徐家的行爲,看在眼裡,氣在心裡,奈何兒子大了翅膀硬了,對於她的話也是陽奉陰違。
“真不知道那個徐明玉有什麼好的!”陸夫人搖頭嘆氣,對自己的小姑子陸氏和外甥女洪芳兒抱怨,“我原本瞧着那傅家小姐好,誰知道竟然跟徐明玉是一路貨色!可惜了。”
陸氏早年喪夫,家境貧寒,無奈之下帶着女兒投奔到了孃家,誰知道剛來沒幾天,陸家又遭了難,她又沒什麼能耐,只能跟着嫂子陸夫人過日子。陸夫人性子強勢,她性子懦軟,凡事都聽陸夫人的,一晃十幾年過去,姑嫂相處的倒十分和諧,兩個女人合在一起艱難養大了各自的兒女。
“灝兒現如今大了,嫂子你好好跟他說說,這孩子孝順,心裡頭誰也比不過你。”陸氏順着陸夫人的話說。
陸夫人聽着心裡舒坦,看向了乖巧坐在一旁的洪芳兒,拉着芳兒的手笑道:“我就瞧着芳兒好,等你哥的婚事成了,嫂子進門,我就叫他給你個名分。有舅母在跟前看着,不會教你吃虧!”
洪芳兒臉紅的滴血,小聲說道:“我都聽舅母的。”
陸氏臉上一喜,看着陸夫人的神色滿是感激和期盼,連連說道:“這可使不得,我曉得你疼芳兒,不過還是要等個一年半載的,免得侄媳婦生氣。”
陸夫人不以爲然,“任憑她孃家再金貴,進我陸家的門就得守我陸家的規矩,還能忤逆了婆母不成?”她辛苦十幾年,把兒子拉扯大,好在兒子爭氣,站到了高位上,給陸家的祖宗長臉。兒媳婦不來孝敬伺候她這個婆母,難不成還要她看兒媳婦的臉色?沒有這樣的道理。陸夫人嘴上說的痛快,心裡卻是有些不定。她勢必要兒子娶一個高門貴女的。可又擔心自己出身低,兒媳婦出身高,將來拿捏不住兒媳婦,好在有個芳兒一直聽她的話,將來多一個人站在她這邊,也多一份拿捏兒媳婦的力量不是。
自從小七來送過東西后。一直到了七月初七,明玉都沒見過陸灝。徐夫人倒是時不時念叨幾句,不知道陸灝到底什麼想法,也不好意思去找陸灝問。心裡鬧的七上八下的。
“娘,找個機會讓哥哥把陸大人送來的禮還回去吧。”明玉說道。
徐夫人訝然,笑道:“這哪能呢!東西都收下了,送回去也於理不合啊,不如我收拾幾樣東西,叫你哥去陸大人府上坐坐,探探他的口風?”這要是原封不動的送回去。不明擺着婚事告吹麼。
“何必呢。”明玉皺着眉頭撇着嘴,爲了這樁婚事,母親心急上火,就怕陸灝反悔了,然而這般近似於卑微的小心討好,值得嗎?“他若是願意,早就來說了,如今這麼不上不下的吊着,我覺得不好。”
徐夫人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嘆口氣說道:“再等等吧,等過了這個月,他還是沒話說,咱們就把禮給還回去。”
然而明玉沒想到,早上剛在家裡說起陸灝,中午陸灝就出現了。今日是七夕,這幾日布店的生意都不錯,明玉和徐夫人輪流在店裡坐陣。陸灝來的時候,明玉正在鋪子裡點貨。聽到前面的夥計說有姓陸的公子找她。明玉愣了一下,放下賬本就出來了。
店裡站的不只陸灝。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白綢羅裙,手腕上明晃晃的兩隻金鐲子,耳朵上也帶了金花耳鐺,頭上一支碩大的鑲了粉珍珠的金步搖,脖子上掛了一個白玉鎖,長相倒是一臉的老實。
見了陸灝身邊的姑娘,明玉心中微微詫異,陸灝先走了過來,笑道:“明玉,這是我表妹洪芳兒,這次跟着我娘一同來的,到京城玩兩天。她在這邊也沒個朋友,我又不方便帶她出去,今晚上有燈會,你帶她去逛逛吧。”
洪芳兒和她差不多年紀,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瞅着明玉。
明玉有些哭笑不得,她還沒當上陸灝媳婦呢,就給陸灝先做起保姆來了。“好,洪姑娘不嫌棄的話,晚上我們一起出去逛逛。”看着洪芳兒,明玉笑的和善。
撇去親事不談,陸灝幫過她,就從報恩上來說,這點小忙還是要幫的。
陸灝見明玉答應的爽快,笑意更濃。其實明玉實在是個好相處的爽快人,平時又安靜懂事。母親執着要娶高門貴女爲媳婦,也不想想,真來一個高門貴女,能把她這個出身貧微的婆母放在眼裡?
下午的時候,明玉在後面庫房裡點貨,洪芳兒就站在一旁看着,陸灝有些事先回去了,讓洪芳兒先在店裡等着。
看着堆滿了整個庫房的料子,洪芳兒好奇的上前去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一排料子,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料子?”
明玉起身看了眼,笑道:“這是福建出的假羅。”
“假羅……也就不是真的綾羅綢緞了?摸着還挺不錯的。”洪芳兒笑道,歪着頭去看明玉。
明玉笑了笑,“假羅是用棉,絲,麻交織而成的料子,質地雖然比不上蘇杭的絲綢,但也是不錯的。”製作精良的假羅並不便宜,家境殷實的人家,平常都是穿這種料子的衣服。
“那也比不上真的絲綢啊!”洪芳兒說道,低頭看了看身上簇新的衣裙,笑道:“明玉姐姐,你是做這行生意的,肯定有眼光,你瞧瞧我身上這身白綢,怎麼樣?”
明玉笑容淡淡的,看了眼站在那裡的洪芳兒,點頭道:“極是不錯。”
洪芳兒嘻嘻笑了起來,十分高興,愛惜的拍了拍袖子上裙角上不存在的塵土,笑道:“這是表哥給我買的,當然好了!這種料子的衣服,不同顏色的我有三套。我一來京城,表哥就給我買了好多東西,說女孩兒家要打扮漂亮些纔好……”
整整一下午,明玉都在庫房清點,耳朵邊是洪芳兒喋喋不休的,如數家珍般的給明玉講述自己什麼東西是她表哥出錢,在哪裡哪裡買來的,值多少多少銀子,聽的明玉耳朵幾乎都要磨起了繭子。
直到陸灝來接了洪芳兒走,明玉才悄然鬆了口氣,原來覺得這小姑娘挺老實,現在看來,虛榮心挺強。明玉想起前世一個朋友說過的一句話,“人都是越缺什麼,才越拼命的炫耀什麼。”估計洪姑娘是窮怕了,一到京城有了有錢表哥,爆發起來就不可收拾了。
吃過了晚飯,陸灝又送來了洪芳兒,明玉領着洪芳兒在店裡等了一陣,等來了徐明燁,過了一會兒,早就和明玉約好的傅樂梅和她的三哥四哥也一同過來了。
瞧見渾身閃着金光的洪芳兒,傅樂梅眼皮子直跳,拉着明玉到一邊咬耳朵,“她誰啊?哪來的?”打扮的跟個暴發戶似的,要和這人一起出去玩,傅樂梅有點不情願。
明玉嘆了口氣,悄聲說道:“是陸大人的表妹,剛來京城,沒個朋友,要我們帶她一起去看燈會。”
聽說是陸灝的親戚,傅樂梅的臉色才稍微好一點,忍不住瞟了眼洪芳兒,嘀咕道:“陸大人看起來挺正常的,怎麼家裡人一個比一個還不正常!”
洪芳兒收到了傅樂梅瞟來的視線,只以爲是傅樂梅羨慕自己的一身富貴妝扮,背挺的更直,頭揚的更高了。她想舅母一直唸叨的傅家小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穿的那麼素淨,頭上也只戴了朵絹花,身上的料子也沒她的好。
從明玉家的布店出去走過兩條街,就到了七夕花燈的街市,從京城的西街綿延到京城的東街,一直到京城的湖邊。
街市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路旁擺放着各式的花燈,照的街頭燈火通明,賣各種點心小吃食的攤子夾雜其中,圍滿了人。看燈的大多是結伴而行的年輕男女,笑容羞澀而洋溢,也多的是一家老小集體出門看燈,年輕的父親把兒女抱在懷裡,舉在肩上。人太多擋住了小孩子看燈的視線,小孩子在父親懷裡着急,要求往花燈處走的近一些,擠不過去,父親便會大笑着將孩子舉的更高一些。
沒料到人這麼多,徐明燁和傅家的兩位公子一前一後將三個姑娘夾在中間,叮囑她們莫要亂跑,以免走散了。
傅樂梅特地“好心”的提醒了洪芳兒,“京城裡偷兒多,專挑人多的時候下手,你可得看好了身上的東西。”
一句話嚇的洪芳兒臉都白了,走上兩步就要上下摸一遍,看首飾是不是都在。
然而走到一半,一股逆行的人流猛然衝了過來,明玉被人流擠開了幾步,等站穩後再回頭,黑壓壓的人羣中,已經找不到徐明燁和傅樂梅了,只得繼續跟着人流往前面走,一直到了湖邊,看到有賣紙紮的蓮花燈的,不少人買了蓮花燈放到了湖裡。
一時間湖裡飄着都是散發着橘色暖光的蓮花燈,煞是好看。
“姑娘,買盞燈吧,許了願放到湖裡,可靈驗了!”擺攤的老頭熱情的招呼明玉。
明玉笑了笑,摸了摸身上,搖了搖頭,她的荷包放到徐明燁那裡了,現如今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就在明玉要開口拒絕時,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託着一盞蓮花燈送到了她的面前,明玉詫異的擡頭,就看到秦郡王站在旁邊看着她,清冷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