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昨天回的京城,想必苗氏已經得了消息,今天就遣了下人來送名帖。只是想起苗氏要來的目的,明玉的臉就騰的燒了起來,怎麼都不好意思面對魏嬤嬤和碧璽。和離的時候,魏嬤嬤和碧璽都勸過她,如今要吃回頭草再嫁,明玉只覺得自己面子上過不去,紅着臉胡『亂』朝魏嬤嬤和碧璽點了下頭,明玉便匆匆回到房間裡去了,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徐夫人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她是真捨不得女兒嫁那麼遠,也不想讓女兒再嫁司馬宏,可奈何女兒願意,她和徐長謙只能順了女兒的心意。
晚上的時候,明玉梳洗完畢,躺在榻上就着蠟燭翻着一本書看,想到明天一早苗氏便會登門,她就有些不安,擔心,良久,手裡的書都未翻過一頁。她既不知道如何面對苗氏,也不知道苗氏會不會還在生她的氣,那麼大脾氣的人,萬一帶着氣來,鬧得雙方都不高興,她該怎麼辦。[再嫁]
這會上徐夫人掀開簾子進了屋,笑道:“別看了,傷眼睛。”
明玉連忙從榻上坐直了身子,把書放到了一邊,笑道:“娘,你怎麼過來了?”
徐夫人坐到了明玉身旁,拉着明玉的手說道:“明天侯府太太就要過來了。”
“嗯。”明玉輕輕點頭,頭靠在了徐夫人的肩膀上,又趕緊說道:“她脾氣不太好,說話也衝,不過人心眼不壞,要是明天她說話有不中聽的地方,娘你別放在心上。”
徐夫人笑了笑,拍着明玉的手,嘆道:“傻姑娘!”明玉要嫁到司馬侯府,苗氏就是說話再難聽,他們做父母的也得笑臉聽着,還指望着苗氏能多多善待他們的女兒,怎麼可能因爲幾句話的事情生氣?
“娘再最後問你一次。”徐夫人扭過頭,嚴肅的看着明玉,“你爹和你哥都打聽過了,司馬侯府可不是之前在天水的司馬侯府了,你跟着司馬宏到西安府,如今西安府是軍隊駐紮地,吃的用的不說,連住的房屋都緊張,聽說就是將軍,不過只分得一個小院子住,也沒的下人伺候,你可吃的了這般苦?”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徐夫人又在心裡默默加上了一句。
明玉笑了笑,低聲說道:“娘,我又不是那些缺了人伺候就活不下去的千金小姐。”
徐夫人眼圈紅了紅,吸了幾口氣才平息住心中翻騰的情緒,自嘲道:“你看看我,真是老了,姑娘出嫁是喜事……”不等明玉開口,徐夫人握住了明玉的手,說道:“明玉,明天來侯府太太要定下日子的話,等明天開春吧……再陪爹孃過個年,好不好?”
明玉只覺得自己眼睛鼻子都是酸的,抱住了徐夫人,頭擱在她肩膀上,眼淚便不住的往下掉,“好,好,我陪爹孃過年。”明玉說道。
躲在窗臺下偷聽的徐明燁和傅樂梅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傅樂梅小聲的跟徐明燁咬耳朵,“我出嫁的時候,我娘都沒怎麼哭呢!”語氣中的酸澀和嫉妒顯而易見。
徐明燁趁着夜『色』親了親媳『婦』兒的嫩臉,心中感慨,丈母孃忙的沒那個時間……再說了,住的那麼近,想見面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哪裡會是明玉這樣,出嫁之後這輩子還不知道能見幾面。
第二日一早,苗氏就上門了。明玉躲在房間裡,透過簾子的縫隙看到苗氏和徐夫人在院子裡見了禮,態度相當的客氣。
幾個人進了屋,談了許久,明玉也不知道苗氏和自己孃親到底說了些什麼。快中午的時候,傅樂梅進屋叫明玉過去,說司馬伕人有話要跟她講。
明玉的心一下子跳動加快了,強做鎮定跟在傅樂梅身後進了正屋。見明玉進來了,徐夫人先起了身,笑道:“你們倆慢慢說話。”便出去了,剩下的人也連忙跟在徐夫人後面,出了房間。
房間裡只剩下明玉和苗氏了,苗氏端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放了盞茶盅,仔細打量着明玉,笑道:“一轉眼,這都有幾年沒見着你了,一晃眼都長成大姑娘了。”
明玉擡頭看了眼苗氏,月白『色』的緞面裙子,同『色』暗花短襦,肩上披的繡着大朵金花的霞帔是全身上下最鮮亮的顏『色』,比起以前威風嚴厲的侯府當家太太,苗氏如今少了當初的凌厲,多了幾分溫和,不可避免的,笑起來眼角有了皺紋,神情滄桑而愴然。
“太太也還是從前的樣子。”明玉低聲說道。
苗氏微笑着搖了搖頭,“人啊,經歷了這麼多,哪還能會是從前的樣子?”看明玉依然恭敬的站在那裡,又笑着說道:“坐吧,我有些話想對你說。這是你家,倒叫我招呼起你來了。”
明玉坐到了苗氏對面的椅子上,心裡有些上下不定,不知道苗氏要跟她說些什麼。她可記得苗氏想讓司馬宏娶那什麼鄧國公家的千金小姐的,都來提親了,該不會這會上反悔吧。[再嫁]?好看的小說?首發?再嫁243
“我知道你向來心思敏感,是個有主意的。”苗氏說道,“我只問你一句話。”苗氏往前探了探身子,『逼』近了明玉,“你是不是下定了決心要跟着寶哥兒了?以後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們司馬家的媳『婦』?”
明玉自然明白苗氏的意思,苗氏絕不願意讓和離這種不光彩的事再在她兒子頭上重演,更深一層的意思則是不管司馬宏日後光宗耀祖加官進爵,還是不幸戰死沙場,明玉都不得打歪主意,就是司馬宏死了,她也得給司馬宏守寡。
“是。”明玉點了點頭,她既然決定嫁了司馬宏,這前前後後可能的後果她都考慮的清楚了,倘若真有那麼一天,她希望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孩子,即便沒有司馬宏,她也有一個精神寄託,堅強獨立的把孩子撫養長大。
“好,那我就放心了。寶哥兒一個人在西北,我總放心不下,你做太太的跟着照顧他,我心裡這塊石頭也就落地了。”苗氏坐直了,滿意的點點頭,臉上的神『色』也不似之前那般嚴肅了。
看着明玉安靜乖巧的坐在那裡,苗氏忍不住嘆道:“之前在天水……是委屈了你。我一直想好好補償補償你,卻沒了機會……今天,我把心底裡的話講給你聽,那會上你非要和離,說不怨你,那是假話。到如今我心裡也怨着你,寶哥兒對你如何,你心裡不清楚?你這麼做,多傷他的心啊……”
明玉低着頭,深吸了口氣,往事回想起來,她也覺得唏噓,然而她卻不後悔當初的選擇,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做出的選擇都是正確的?誰又能保證司馬宏能成爲頂天立地,獨當一面的穩重可靠的良人?她爲什麼要拿一輩子做賭注?別怪她自私,處在她的位置,她只是做出了正常人都會做的選擇。
“那會上是明玉不懂事……”明玉低聲說道,“誰也不知道事情會到今天這步。”
苗氏搖搖頭,“我也不是訓你,你在我們家日子過的不好,我要負大部分的責任,那時候我也是鑽牛角尖裡了,如今看開了,只覺得自己那時候可笑的很。我只是心疼寶哥兒,有些話心裡憋了這許多年,想說給你聽。不管我怎麼看你,寶哥兒一直把你放心尖上了,他日子過的也苦,不容易,只要他心裡高興,他喜歡你,你們倆能好好的過日子,我這個做孃的,怎麼也得幫兒子達成了心願。”
明玉低頭,有些愧疚,說道:“是我年幼不懂事,讓太太『操』心了。”其實那會上她也討厭苗氏,從心底沒把她當成婆婆看待,苗氏其實並不是一個心腸多壞的惡婆婆,對明玉再不滿意,也沒有把媳『婦』兒整死了換新人的想法,她只是端着架子,喜歡高高在上,喜歡被人敬着哄着,但凡當時明玉有一絲想留下來的想法,多花些心思在苗氏身上,未必會到最後一步。
苗氏笑了笑,伸手拿過了放在身旁小桌上的木盒子,打開來推到了明玉跟前。
明玉不明所以,看到盒子裡的東西時卻小小吃了一驚,盒子精巧細緻,一翻開蓋子,便起來三層,每層都放了幾支做工繁複華麗的首飾,有頭釵,有項鍊,有耳環,金玉珠翠,件件都是上等珍品,一看就價值不菲。
“太太,這是……”明玉看向了苗氏。
苗氏將盒子轉了半圈,一件件的展示給明玉看,如數家珍,“當初從天水逃出來,虧得魏嬤嬤帶上了這個,否則連給你的見面禮都拿不出來。這個鳳凰奔月釵,是阿慶……你公爹給我的定親禮物,那時候他木訥,不會說話,我心裡還不大樂意,這釵子是他跑遍了京城,找最好的匠人給打的……這個翡翠金珠耳鐺,是我娘給我的,翡翠是難得的金絲紅翡,可把我的姐妹們給羨慕壞了……”
說起這些東西的時候,苗氏臉上掛着幸福的微笑,絮絮叨叨間,彷彿在回憶着美好的往事,忘卻了家破人亡的痛苦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