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火光熊熊,背後雪花飄飄,蘭生讓人喊兩聲刁姑娘而笑盈盈,這外號挺不賴。
“刁,總比斷指好。”說話要少而精闢,尤其對着非常人。話多,不經意就暴露自己餓弱點。
三個讓蘭生說悶了倆。
打鐵的漢子叮叮噹噹,話也脆落,“刁了,也未必保得全手指頭。”
蘭生更乾脆,“明白,所以來請教。”
“我們與姑娘非親非故,爲何教你?”打鐵漢不容情,爐火旺刀片紅,汗流浹背,心中冰封。
“因爲要替你們自己出口惡氣,憑什麼有人說不行就不行,一身本事卻躲在這裡渡餘生,不是窮吃窮穿,而是窮心。”蘭生雙眼眯得刻薄,雙脣抿得刁俏。
當——餘音砸草頂,無果掏掏耳朵,苦臉不動。
這小子討喜啊,總是恰到好處能配合自己。再看另一旁柳少俠,啥反應也沒有,一本正經。蘭生處與前熱後冷左甜右苦的漩渦中,等對面的鐵漢憤怒。
“雖不知姑娘哪兒來的膽量,看起來不似我們窮,更不似我們無用,是心裡裝大事的人。可我們這些人不過討口飯吃罷了,技不如人就得老實呆着。祝姑娘旗開得勝,宅造起,十指在。我們跟着開開眼。走好,不送。”看不出憤怒,只是堅決趕人?。
柳夏抱拳,“這位老兄——”
蘭生冷笑打斷他,“借你們吉言。這房子我一定會造起來,手指也一根不想少。我若度了天殺的白羊祭,你們也該想想爲何連個女人都不如。各位繼續,混吃等死。”傲氣別用來發酵,要用來做實事。
蘭生轉身就走,無果緊跟。柳夏看着有些怔忡的三人,拱手也追去了。
削木和製陶的兩人各倚門框,望着雪中那道身影,纖如細草,彷彿一口氣能吹飛消失。但她倔傲的神情十分令人難忘。最後幾句話更是砸得他們心頭流血,舊患復發。
“鐵哥,難道我們真混吃等死啊?”削木人道。
打鐵漢子一錘錘敲得急重,“不想跟我混。那就跟她混去。別在我面前等死。”
削木人嘿嘿笑兩聲。坐回去接着做木盆,“我要是早認識鐵哥,也不至於少倆手指頭。不跟着你,跟着誰?”又對還立在門前的年輕人道,“土弟弟,回來回來,好幾年沒祭白羊,別人忘了那滋味,咱可不能忘,不是憑一鼓作氣就能對付的。”
年輕人嘆氣,“別的還好說,還沒嫁人的姑娘少了手指多難看。鐵哥,咱一點不能幫麼?”
“等她手指頭掉下來,咱幫她撿起來,讓她今後明白做事可不只憑一口氣。咱們幾個誰當初不是意氣風發,誰又不是心比天高?到頭來呢?”
製陶青年訥訥說聲是啊,也回來幹活。翅膀折斷太久,不知道怎麼飛了,還是簡單點吧,管一日三餐溫飽就好。
柳夏卻覺得蘭生太沖,“專挑別人的痛處說,你以爲他們會因此幫忙嗎?”
“不能容忍別人踩自己的痛處,心裡不平,又還恐懼。曾經挑戰過長風造,如今不在那行,反而唯命是從,看到我就同長風造的人看到我,神情沒兩樣。他們能幫我什麼?我現在什麼都缺,就不缺拖後腿的。”失望!算了!沒出息的人,是她不屑要!
柳夏說不出話來,半晌後笑了,爲蘭生合上車簾,拍馬走人。
回到家中,柳夏直接讓南月涯派人請走了。他如今不但是聖女身邊的天才劍客,還是南月涯很欣賞的晚輩。聽有花說,柳夏是府裡的大紅人,而最會喊哥哥的南月萍跟他也套近乎,好象有點那意思。
不過,這些話蘭生隨聽聽,南月萍對哪位俊彥不套近乎呢?享受被他們寵愛她的虛榮心而已,好象只要她想,男人爭當她的花下鬼。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柳夏擎天寨二當家的身份,且讓她的冉哥哥賽哥哥虎視眈眈要緝拿歸案,她是否還能甜甜喊哥。
蘭生和無果進了院門,驚見臺階下一長條黑乎乎的大包裹,差點踩上去。
“什麼東西?”蘭生急忙跳過,回頭嚇瞪。
有花從屋裡走出來,嘖嘖道,“什麼眼神?東西和人都分不清楚。外院咱們的貴客來訪,本來在屋裡躺着等你,誰讓她對我胡說八道,我就給扔在院子裡了,給她蓋兩牀厚被子,凍不死。”
被子裡伸出一顆秀氣的頭來,抽抽鼻子道,“說你長得好,臉蛋水嫩,能不能讓我摸摸而已。切,我眼光高着呢,誇你是看得起你。”
蘭生蹙眉挑眉飛眉,好笑看着流光,不論她那點“大氣”的喜好,“大當家找我何事?”
“擡我進屋,我才告訴你。”流光哼一聲。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要對我胡說八道,就不止扔院子裡這麼簡單了,我讓你再也看不到聖女。”鴉場一無所獲,而沒有造匠,她就算能設計出高樓大廈,又有何用?所以,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想還讓人口頭佔便宜。
流光已知蘭生和聖女大人魔神之別,吶言不敢。
蘭生進裡屋脫了雪袍,再入堂屋,見擡流光進來的除了無果,還有沫三。雖然奇怪,她卻不問,接了有花遞來的熱湯,小口飲着,同時給有花一個眼色。
有花收到,對流光道,“有事說事,誰也沒閒功夫。”
流光哼哼,“我……”
“大聲點,你是冬天的蚊子麼?有氣無力的。”有花嗤笑。
“孃的,我籤!”本來說話力氣很大,這不因爲心裡有怨念嘛。
那羣不給她爭氣的臭小子,不但受了蘭生的恩惠。媽蛋得花光了蘭生給的銀子,還好意思上吐下瀉,弄到要找大夫,害得她上門求人,不得不答應籤契。那契,聽上去還好,可她怎麼都覺得是賣身契。一簽,萬劫不復。但聖女不舒服,她也不好把自己那攤爛家底兜出來。至於她那位義兄,讓他知道她允許兄弟們打劫銀號。哪怕沒成事。他會比都軍司還狠,再一個不高興撂挑子,那她可慘了。要知道,她這個大當家就是擺好看的。在兄弟們面前豪氣干雲。其實一轉身都聽柳夏。這麼着。大家纔有飯吃,擎天才能繼續。
和沫三商量來商量去,最後發現竟沒別的人可幫他們。只有南月大小姐了。
沫三說,大小姐不僅提前知會他們有埋伏的消息,老四他們能險逃過殺頭的罪,也是虧了大小姐的主意。而他們沒簽契,大小姐還是幫了忙,找人作保,給了兄弟們暫安頓的銀子和住處。如果他們同意大小姐之前的條件,再借診金,肯定能成。
於是,流光來了。別看她平時不管大事,但這次能跟她出來的兄弟,都是她家人,三代傳下。哪怕要她腦袋換兄弟們的命,她也不會猶豫。
沫三把褐老四他們要請大夫的事說了,求蘭生借些銀子出來。
蘭生吹着燙,沉眸喝湯,一眼不瞧流光,也一字不說。
“我真得籤。”再說一遍,流光怕蘭生改了主意,“再加一張我的賣身契,這輩子給大小姐做牛做馬。”
沫三驚,“大當家!”
湯喝完了,蘭生吩咐有花,“這事你幫着辦,診金藥費,到底用多少銀子,給我報個帳。”
有花撇嘴,“多管閒事。”說歸說,對沫三道聲走吧。
蘭生看兩人出去,瞥向流光,卻見她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就照原來我寫的那張籤,你的賣身契我不要。”拿紙捉筆,刷刷刷。
流光不禁問,“有這麼好的事?不會是你之前的條件裡已藏了不可告人的陷阱?”
蘭生寫完纔回答,“你想聽實話?”吹吹乾,墊了本書,連同紅泥送到流光面前,“按手印。”
流光想說自己不識字,但心裡莫名信眼前女子,蓋上手印,“當然要聽實話。”
“一,你不夠聰明。二,你不夠有力氣。三,你是女子,卻是女漢子。”蘭生把契收好,“我知道你聽不明白,這麼說吧,就是你對我沒用。牛啊馬啊,要喂飼料,萬一出什麼事,還得負責養到老死,別說找配偶生孩子之類的大堆瑣事。不如租來,好聚好散。”腿已太沉,得卸重,而不是加重。
啊?嫌她累贅?流光不服氣,“那你還籤我一寨人?”
“需要他們幹活的時候,你讓我調派。但幹活之外,那寨人還是你寨人,對自己行爲負責,跟我沒半文錢關係。”是僱傭合同,“而且,你籤賣身契容易,我給你找相公很難。”
流光噎到。
不管流光噎沒噎,蘭生讓無果把人擡回去,自己到裡屋睡覺去。從臘月十八到臘月十九,儘量想一切如常得忙碌。大清早起來會常沫奔鴉場,流光改了主意籤給她一批勞動力,但她突然心力交瘁,再不想動腦子了。就好像昨日那場風暴,今日才捲到自己,手腳束縛掙扎不出。明明她那時非常冷靜,此時竟慌張起來,除了睡覺,沒有別的法子不去想。
六皇子,死了好,還是活着好?
剛到家,累得不行。說實在的,聆子在腰快斷,反覆發作,睡覺都不能翻身的情況下,至今一更沒斷過,全憑親們一直鼓勵支持着,不然真堅持不下去。
感謝!
起點主站角色設計大賽繼續中,請投編號438的丁小,每人每天免費一票,而且可以抽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