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之聲,急促而來,直瞄準餘辛夷的面門!
寒紫立刻抽出劍揮過去,“叮”的一聲,箭被打偏,擦過餘辛夷的髮絲刺進身後的草叢裡,錚錚作響。
一頭高大的黑色戰馬帶着跨在馬鞍上高高在上的舞陽公主踢踏而來,舞陽公主手裡還舉着弓箭,顯然毫不避諱的維持着射箭的姿勢。
她領着八名侍衛連帶那個醜奴,桀驁的朝餘辛夷笑道:“哎呀,我的箭射偏了,讓那頭母鹿逃了,真真可惜,原本還準備做一頓新鮮的烤鹿肉呢。”
半點不提及剛纔差點射傷了餘辛夷,反而說什麼沒有影子的鹿,四周侍衛們面面相覷:若不是劍擋得即時恐怕那隻箭已經刺傷重華縣主,這明顯是故意的嘛,這位舞陽公主果真如傳聞中囂張跋扈。
餘辛夷眸色有些發冷,寒紫義憤填膺簡直恨不得上去跟舞陽打一架。
舞陽公主卻渾然不知的天真嬉笑道:“怎麼,難道剛纔射鹿的時候瞄錯了準頭,差點傷了重華縣主麼?呵呵,那可真是不小心,還請縣主不要責怪。”說着,也不等餘辛夷任何反應,舞陽話音一轉,眼神銳利如獠牙道,“對了,本宮對縣主有一個忠告——重華縣主每一步可要小心,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若是一個疏忽走錯了一步,那後果,可就,追、悔、莫、及、了!”
距離貼得極近,舞陽手裡的弓緊緊捏住,幾乎要捏斷,每一個語調每一個字眼全部都是毫不留情的威脅,氣焰囂張至極。
餘辛夷婉而一笑,聲音清越如空谷黃鸝:“那就多謝舞陽殿下提醒,重華自當引以爲戒,不讓自己重蹈殿下的覆轍。”
被毫不留情的颳了臉面,舞陽公主的臉色刷的冷下來,揚起馬鞭道:“你!”
餘辛夷毫不膽怯的對上她的目光,微笑道:“殿下還有什麼其他忠告嗎?如果沒有的話,恕我先行一步。”
“餘辛夷,你別得意太久!別以爲有赫連嘯撐腰,抱儀元大腿,你就能高枕無憂了!等着吧,你總有其他馬腳,我很快就能找出來,到時候我端看你怎麼跪下來搖尾乞憐,痛哭流涕的!”
餘辛夷眨了眨眼睛,滿臉詫異懵懂道:“舞陽殿下又在說什麼呢?臣女早就說了我不是殿下的熟人,殿下的記憶如此錯亂,倒讓臣女極爲擔憂呢,殿下可要記得去找太醫看看到底是什麼病,記得經常吃藥。”
說罷,她再不等舞陽任何迴應,已經駕着馬掉頭。
“你這個——”
舞陽氣得渾身發抖,但隨即又笑了起來,整個人喜怒無常,她揚起馬鞭故意超到餘辛夷前面,回頭冷然一笑:“餘辛夷,但願你以後,你接下來能繼續這麼伶牙俐齒下去!”
對上餘辛夷冷漠的目光,舞陽心裡烈火鼓動忽然想起什麼,湊到餘辛夷耳邊大笑道:“你想知道,兩年前景夙言是怎麼死的麼?”
一句話像是一道九天均雷自天際噼啪而下,打得餘辛夷渾身一震,如同冰雪般無情的臉龐不可自制的寸寸裂開,呼吸陡然加重。
得意的欣賞自己預期的效果,舞陽公主揚起馬鞭用力抽在戰馬上,戰馬嘶鳴帶着舞陽的狂笑奔騰而去,九名侍衛緊隨其後。
看到餘辛夷伏在馬上捂住心口,寒紫立刻上前道:“小姐,你怎麼了?剛纔她說了什麼?”
餘辛夷五指用力攥着自己的心口,將所有的疼痛用另一種痛的方式代替掉,她徐徐坐起身子,道:“沒什麼。”嗓子卻無形中乾啞了。
她以爲自己可以平常的對待這件事情,可是——餘辛夷別那麼廢物,別讓我看不起你!
狩獵,正常進行。
不遠處的西面,衛國公主獵到一頭羚羊的歡呼聲不斷傳來,緊接着季樊青獵到一頭豹子,舞陽則拖着幾頭幼鹿染血的死屍得意洋洋的出現。只有餘辛夷,依舊空手而歸。
季樊青爽朗笑道:“縣主可要加把勁了,否則比賽輸了,可是要爲勝利者做一件事的。”
狀似善意的提醒,餘辛夷卻極有距離的淡淡笑道:“多謝季先生提醒。”
數十匹馬很快又四散開來,衛國公主選擇了朝東,舞陽則向南而行,季樊青這次跟衛國公主分開,徑自策馬向了西,餘辛夷則帶着寒紫最後向北而去。一路上有無數機會獵到野兔山雞之類的,甚至一頭幼豹主動跑到她面前,只是餘辛夷的弓箭一直未有出弦的機會。
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餘辛夷胯下的馬兒不知怎的,忽然前蹄失足,發出尖銳的嘶鳴聲,連馬帶人整個朝前失控的栽倒下去!
“小姐!”
狀況發生得太快,寒紫都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就見餘辛夷連人帶馬栽了下去,而下面剛好是一片小山坡!
再小的山坡,這時候都可能是一個殺人的機會。意外發生的剎那,餘辛夷低抽一口氣立馬死死抓緊繮繩,但是已經於事無補,馬兒的哀鳴聲不斷滾落下去,轉眼就跌落下去,連帶餘辛夷沒了蹤跡,寒紫立刻大喊着:“來人!去救我家小姐!”
可是回頭才發現,那些侍衛冷漠的留在身後,沒有半點要插手的意思。
看着這一張張冷漠的臉,寒紫心裡拔涼,尖叫道:“你們都是瞎的嗎?沒看到我家小姐滾下去了!還不快去救人!”
然而那些人,的確是瞎的,的確是聾的,沒有半點反應。寒紫怒到渾身發抖,一抽繮繩自己死死咬着牙齒,朝着山谷衝了下去!
小姐,你千萬不要有事!等我,你等一等我!
從馬背上跌下來的一刻,眼前猛地一昏失去了記憶,再睜開眼時後腦劇烈的發疼,用手一抹,粘稠的快要乾涸的血液粘在髮絲裡,散發着濃濃的血腥氣味。
餘辛夷抿着脣將所有疼痛壓下,勉強看着四周的狀況,竟然是一處山洞,從下到上,一小方天空顯得無比刺眼。
餘辛夷自嘲的冷笑一下:明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沒想到宴會開始得這麼快,還真是教她受寵若驚!
肩膀很痛,應該是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時候弄傷的,不過不是無法忍受。餘辛夷回想着剛纔馬陡然失控滾落下來的場景,按道理說周圍沒有任何猛獸,馬匹受驚的情況排除,那剩下的原因顯而易見。
餘辛夷心裡冷笑,若不是剛纔跌下來的瞬間,她下意識的用肩膀抗住衝擊了再順勢一滾,恐怕她此刻脖子已經被摔斷了。捂着肩膀,擡頭向上望去,這處洞穴足有三四丈高,且雜草叢生將洞口掩蓋幾乎看不到邊。
看天色,已是傍晚,這意味着她摔下來已經近兩個時辰,再過一會兒天就要黑了,旬國的夜來得尤其漫長,難道要在這裡等着救兵來救?低頭看着自己滲着血絲的腳踝以及刺痛的肩膀,餘辛夷發出一聲苦笑,即便自己有心自救,恐怕現在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幾道沉悶的喘聲逐漸逼近!呼哧,呼哧,低低的每一聲都好似敲在人的心頭,餘辛夷立刻警惕的回頭望去,步步後退。然而那陰暗中閃閃發亮的黃色光芒還是讓她心裡冷不丁心裡倒抽一口氣。
這是什麼?越靠越近,帶着一股凌厲駭人的危險氣息,讓人心神戰慄。
是狼!
並且是一羣狼!足有六匹之多,縱然她有異能,對付一兩頭已是難得,更遑論這六匹,還都是兇狠壯碩的成年狼!
指尖立刻從袖口的暗縫裡抽出幾根銀針,隱在指縫中,身體擺出戒備的姿勢,餘辛夷一步步向身邊的大石靠近。而那六頭狼則順勢一步步朝她逼近,那些刺眼的閃耀着兇光的黃色眼睛則在她身上目不轉睛,似乎打量着自己的獵物,到底幾斤幾兩。
原本就是猛獸們積攢食物,爲即將到來的漫長冬日做準備的時候,一個主動送上門的獵物輕而易舉的就激起了豺狼們的欲一望,而作爲獵物的餘辛夷,一面戒備一面心神全凜,不敢有半點疏忽。否則,很可能這條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然而當一頭兇狼猛地撲過來時,她還是猛地撐大雙眼,手中銀針下意識的飛出,直刺那頭狼的眼睛。
這狼並不蠢笨,當銀針飛來時那狼竟然躲避了一下,銀針錯過了它的眼睛,刺傷了它的額頭,血腥味與疼痛顯然將那頭狼的嗜殺全部喚醒,更加憤怒的朝着餘辛夷飛撲而來。餘辛夷別無他法,只有繼續銀針抵擋,幸而這次比較幸運,刺傷了它的雙眼,讓它在地上不停打滾嘶嚎。那淒厲的嘶嚎聲明顯激怒了其他的狼,一齊朝着餘辛夷飛奔而來,尖銳的能夠輕而易舉咬斷喉嚨的狼牙,滴着腥臭涎水,咆哮而來!狼目中盡是血光!
情勢已經不僅僅是危險二字可以形容,彷彿死亡已經在向自己招手,餘辛夷避無可避,只得借住石頭的一半遮掩,以石子、銀針不斷將那些兇狼逼退。
可是她攜帶的銀針總有用完的時候,屆時自己就只能是躺在砧板上的魚肉,任由這些兇獸將自己撕成碎片!
真可笑,前一世大火燒不滅她,這一世又闖過無數刀槍箭雨,沒想到竟然被困在這裡,與幾頭畜生決一生死!
咆哮!咆哮!獠牙!獠牙!當五頭狼一齊嚎叫而來將餘辛夷圍住,她面色冷峻如冰。
若是她手裡有一把劍,或許還有一戰的可能,可惜什麼都沒有,並且她還負了傷,掉進這個狼窩裡簡直自尋死路。
狼蹄騰起,狼爪亮出,餘辛夷能做的只有憑藉自己越來越少的銀針,一根根刺瞎狼的眼睛,一邊朝着另外一塊大石頭躲避。
胳膊上、身上,越來越多火辣辣的疼痛,全是狼爪抓破的傷口。不斷流失的血液,讓餘辛夷太陽穴突突發疼,但是不能放棄,絕對不能放棄!她已經堅持到現在,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她決不容許自己就這樣平白死在這裡!
忍受着胳膊上新添的血淋淋的傷口,餘辛夷咬牙擡手刺瞎第五頭狼的眼睛,隨即趁着狼哀嚎之時,抓起尖銳的石頭朝着狼腦袋用力砸下去,一下,兩下,三下!
腦漿泵裂開來,鮮血四濺。
最後一匹狼被餘辛夷這種可怖的氣勢駭到,不自覺退後了幾步。還未容餘辛夷喘一口氣,那最後一匹狼退後了幾步,忽然猛地擡起狼爪,咆哮着反撲而來。餘辛夷一時躲避不及,死死咬住牙齒,伸出自己的左腿。
狼下意識的一口咬在她腿上,忍受着自己腿腹上傳來的被撕咬的疼痛,餘辛夷抓起手中僅剩下的一根銀針,狠狠刺進狼頭的命門裡。
狼發出憤怒的嗚嚎聲,血紅的眼睛死死瞪着餘辛夷,準備在臨死前也要將餘辛夷的喉嚨咬斷!
餘辛夷笑容發苦,難道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麼?她眼前忽然晃過景夙言的身影,以及他含笑的面容,餘辛夷心神微微發怔。
忽然一根箭從山洞口速一聲猛地飛來,將那最後一頭張開獠牙的狼,喉嚨完全刺穿,狼咳出一道道血花,發出“嘎嘎”的聲響,倒在一旁,死了。
狼口脫險,餘辛夷捂住被狼爪劃破的喉嚨,朝着山洞口道:“什麼人!”
山洞口一道窸窣聲,餘辛夷拖着傷腿以儘可能快的速度去看,看到一道身影很快竄過,沒有任何迴應。沒多久寒紫焦急的大喊聲傳了過來:“小姐!小姐!啊,死馬在這裡,小姐肯定在附近,快找啊!”
當人聲越靠越近,餘辛夷一直提在心口的石頭終於可以緩緩放下。當火把的光芒照在她臉上時,她靠在石頭上微微睜開眼睛,正對上一張略顯複雜的臉。
正是季樊青。
“季先生。”餘辛夷低聲喚道。
季樊青目露驚喜道:“太好了,重華縣主無性命之憂,險些讓衛國公主擔憂極了,快來人將縣主拉上來。”那麼欣喜、急切的表情,彷彿他剛纔那一晃而過的複雜冷漠根本是人看錯了。
餘辛夷壓下心裡所有思緒,任由寒紫親自下來將自己背出山洞。
“小姐,你沒事吧。”寒紫看她一身傷,眼淚都要急下來了,“都怪我,沒有護好你!小姐,你懲罰我吧。”
還沒等餘辛夷發出聲音,身旁侍衛忽然大喊道:“季先生,我們在山洞裡發現了一樣東西!請您快來看看!”
聲音極爲緊張急切,餘辛夷眉心下意識的微擰了下,正對上季樊青滿含笑意的,卻比那萬年雪山還要冷漠的眼睛,像是無比急迫的等待着,某項“驚喜”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