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惜月一驚。她原先答應那個賭約,是認定餘辛夷沒有那個能耐,誰想到竟然她竟然輸了!現下騎虎難下。若不磕頭,這個賭是當着父親及其他各房面立下的;若是磕頭敬茶,那麼她以後在府裡如何立足?
餘惜月後悔到極點,她突然意識到以前那個任她欺辱打壓的蠢貨餘辛夷,一夕間脫胎換骨!溫氏怎忍心看女兒向這賤丫頭下跪,警告的瞪向餘辛夷,道:“辛夷,你是做姐姐的,何苦要故意爲難妹妹?此事本也是誤會一場,讓惜月給你奉杯茶也差不多了。老爺,你說是不是?”
餘惜月擡起頭,滿臉是淚,哀求的看向餘懷遠。餘懷遠原就偏二女兒多些,不愉道:“辛夷,姐妹之間理應互相忍讓,怎可咄咄逼人?”
辛夷笑了一聲道:“那辛夷倒要問一句,若辛夷打賭輸了,父親是不是也只要辛夷奉茶便可?”
餘懷遠咳嗽一聲,有些尷尬道:“自然也是如此。”
辛夷看着他,面容漸漸冷淡:“那辛夷再問一句,爲何只是磕頭奉茶一件小事,父親也願意幫惜月說話。而女兒差點遭惡人迫害,父親爲何非但沒有問過女兒半句發生何事,就草草聽人挑唆,斷定女兒清白盡毀!寧叫女兒生生冤死!難道惜月一跪會比女兒的一生還要重要嗎?”
他也是她的父親,爲何心裡卻從沒她這個女兒!她的心不是鐵石,也會疼!餘懷遠一時竟啞口無言,突然發現他的心實在偏得有些狠了。
餘辛夷不等他再開口,提升叱道:“古人云: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母親,您說是也不是!”以德壓她,那她也以德壓回!
溫氏被堵住嘴,即便恨極,也無法說出個“不”字來。
看着餘懷遠仍然猶豫的表情,餘辛夷心裡越發冷:“父親!請您明斷!”
餘懷遠有些惱怒辛夷不識大體,但衆人看着,他也護不住餘惜月,只得皺着眉嘆道:“惜月,跪吧。”
餘惜月不可置信的擡起頭,嘴脣咬的鮮紅,眼睛裡泫然欲泣,在場的人,竟然都有種憐惜之感。可惜她面對的,是餘辛夷波瀾不驚的冷眸。她咬了咬牙,快速走過去,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幾乎掩不住心中的恨意,窘迫地把頭垂得更低,膝蓋上像是墜了千斤鐵一樣不甘願的一點點彎下去,直到彎到地上,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姐、姐。”
跪下就委屈了?要人性命的時候,爲何心就狠如蛇蠍!餘惜月,你今日這一跪與我之前受過的折磨相比,實在太輕!
不急接過茶碗,餘辛夷淺淺一笑,朝餘懷遠朗聲道:“父親,其實我根本不認識什麼錢莊的朋友,更不知曉每個錢莊的暗記是什麼。”
什麼?溫氏震驚,而餘惜月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餘懷遠一驚,目光豁然看向溫氏,顯然已經察覺到剛纔溫氏的態度着實有問題!阻撓餘辛夷審訊,出面保周瑞,還不問清楚就杖斃紅緋,周瑞明明要招認,賴侯勇卻突然出來將人打死,這一連串的行爲,件件相連,怎能讓人不生疑竇?
正在此時,餘惜月身邊的婢女桃兒突然驚慌大喊:“不好了,二小姐昏過去了!”
餘辛夷目光一掃,心覺好笑:牙還咬得緊緊的,裝什麼裝?
“女兒!”溫氏忙藉機跑過來,將餘惜月摟在懷裡,八、九個丫鬟婆子圍過來,將二小姐扶住,扶回房間。溫氏恨恨的瞪向餘辛夷,心裡不停尖叫着弄死她!以後一定要弄死她!
卻正巧對上餘辛夷那雙絕世燦爛的眼眸。餘辛夷脣角輕輕一勾,那雙絕世燦爛的眼眸閃耀着讓人無法移目的光芒,她無聲問道:“母親,斷了一臂的感覺如何?”
溫氏掌握了餘府大權十幾年,這一日,終於感覺到一種驚惶,驚惶得她渾身發出冷汗。餘辛夷轉身離開,秀致美麗的背影,驕傲得如同直衝雲霄的鳳凰!
還沒回到海棠苑,六姨娘周氏便擔心的衝過來道:“大姑娘,你可驚着沒?我剛知曉你要回來欣喜得不知怎好,可誰曾想這個節骨眼出了這樣的事兒呢……說到底,原是姨娘無能,兩年前沒能護住你。”周氏自責得直抹眼淚。
“姨娘,辛夷命可大着呢,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回府了麼,許久沒見,辛夷可想念你呢。”辛夷心疼的擦掉六姨娘臉上淚痕。
六姨娘性子本就軟,身份比婢女高不了多少,又有大夫人派人時刻盯着,便養成這般軟弱性格,極怕大夫人。但辛夷知道,六姨娘待她是真的好。自出生,她便被送到六姨娘這兒。她沒了親孃,府中又素有她克母的傳聞,連帶着連父親也少來瞧她,老夫人雖疼她,但年紀大了,不可能事事親問。生病的時候,是周氏衣不解帶的照應;她受了傷,周氏哭得比她還傷心;她自小身子底就差,周氏日日親手熬藥守着她喝下,就連兩年前她被放逐外莊,六姨娘替她求情向周懷遠跪了整整三日……
她雖不是周氏肚子裡出來的,但對待親生女兒也不能比這般再好了。
想起前一世,周氏受她連累而死,辛夷鼻子就開始發酸。
“你今兒個一回來就觸犯了夫人,會不會有事啊?”周氏眼淚止不住,愧疚得緊。
辛夷知曉周氏的性子愛鑽死衚衕,安撫道:“沒事的,辛夷的本事姨娘還不知麼。姨娘,在外兩年辛夷想極了你親手做的桂花酒釀,你做給我好不好?”
周氏有事做立刻擦了眼淚:“好好好,我這就去做,你先休息,做好了我再來叫你。”
看着六姨娘來回忙碌的身影,辛夷安心的笑了。再沒有無情的天牢!沒有她被生生打斷的雙腿!沒有強行灌進她喉嚨的毒藥!沒有她被害死的孩子!更沒有天牢裡無情而猙獰的臉龐……
還有貼心的人在身邊,真好。真好。辛夷狠狠捏緊了手心。這輩子,她不許任何人欺負她!也不許任何人再動她的人!她今日一箭三雕。一是兵不血刃的除了算計她的人;二是逼大夫人自毀一臂,着實痛快!三是讓父親對溫氏開始懷疑,而這懷疑一旦開了口子,只會越撕越大!溫氏橫行霸道仰仗的不過是父親信任,從今天起這信任便會一去不復返!而她的報復,今天才剛剛開始!
………
周瑞死了,周瑞家的哭得頭疼。溫氏揉着發疼的太陽穴,眉頭皺得死緊。怎麼會這樣!
非但沒把那臭丫頭害死,反而害得她自己沾得一身腥,更一下失去兩個幫手!這些年,她在外頭放的外債,以及悄悄置辦的私產,無不是周瑞兩口子去做的,這兩個人就相當於她的一條手臂。如今,手臂被砍斷,她還要給周瑞家的貼上千兩賠償金,買她的嘴!
溫氏睜開眼,滿目都是仇恨!更可氣之處,餘辛夷竟然詐她,逼她杖斃紅緋,親手除掉了她自己埋在餘辛夷身邊的眼線!
最重要的是讓老爺引起對她的懷疑!還好惜月及時裝暈,否則老爺要計較起來……
溫氏十指捏緊,幾乎要捏斷旁邊兒貼身丫鬟的手。而餘惜月一張漂亮的臉扭曲到猙獰,一排丫鬟婆子都跪在她面前,任她打罵。
餘惜月尖叫道:“母親氣死我了!竟然要我給那個賤人下跪敬茶!我要殺了她!”
“好了!”溫氏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道:“你且先裝着病,老夫人素來疼你,我就不信,咱們孃兒倆鬥不過她一個餘辛夷!三日後的花會,我定讓她去不成!”
當年未出閣時,她最看輕那婢子生的溫尺素,可沒想到造化弄人,曾經她沒放在眼裡的餘懷遠竟然平步青雲,白讓溫尺素撿了個大便宜!可更可恨的還在後面,她明明身爲高貴的定國公嫡女,卻被迫給餘懷遠填房,成了低那賤人一等的繼室,就連將來的牌位都得排在那賤人之後,這簡直讓她嘔足了血!
而更可氣的是,那賤人死便死了,竟留下餘辛夷這麼個禍害,生生壓她女兒一等!新仇舊恨這讓她如何忍得下?她算計十幾年,纔將自己女兒捧成這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怎肯讓餘辛夷破壞了她們母子的一世榮華,她不允!
“夫人,老夫人進院子了。”丫鬟桃兒來偷偷稟告。
溫氏跟餘惜月相視一眼,點點頭,好戲開始上演。
“二丫頭怎樣啊?”老夫人親自到房裡,看望這個最乖巧可人的二孫女兒,瞧她小臉慘白,心疼極了。
溫氏抹了淚道:“若惜月做出這樣的事,我打死她的心都有了,可偏辛夷不是我生的,我自小疼她,連一根指頭都不忍心碰。可她今日……竟下令打死了人,論理說她是府里名正言順的大小姐,而我卻是繼室,哪能攔得住她……可這事若傳出去,咱們餘府的名聲可怎好?可憐那周瑞,祖父輩就在府裡做事,還曾伺候過您,他臨死還叫冤屈……辛夷往日在我們眼前看着乖巧,可轉眼竟活活打死了人,這不是……”
溫氏說到此,巧妙打住,繼續哭道,“可憐我們惜月,心腸軟看不下去,便去求情,她聽都不聽,還叫惜月給她下跪,她即便是嫡長女也不該如此欺負我們惜月啊……可憐惜月被那血腥場面生生嚇暈過去。”
老夫人臉色鐵青,柺杖一棍敲在地上:“這大丫頭,心也忒狠了!我原以爲她雖寡言,卻是懂事的,沒想到會如此狠毒!”
溫氏遊移道:“可她總歸是府裡的嫡長女……”
老夫人怒道:“嫡長女又如何!府裡倒還是有個惜月的,不是她一個人頂了天!來人,把那逆女給我綁過來!”
溫氏假意勸道:“老夫人歇歇氣,明日再管也不遲。”
老夫人正在氣頭上,哪裡肯聽,連聲催道:“還不快去!”
溫氏得了令,立即使了眼色,桃兒立刻叫了幾個婆子,準備去將餘辛夷綁來。卻見一個丫鬟橫衝直撞的跑進來,大喊道:“夫人,老夫人……大小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