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平貴人(還有
“皇上趁熱吃藥吧。”嵐琪定了神回答他。今天這事兒起了,她先被太皇太后沒頭沒腦罵一頓,接着又被皇貴妃搶白,回頭宮裡還不知道怎麼傳她,到底她跟這事兒什麼關係,怎麼全算在她頭上?溫貴妃若曉得是她在乾清宮侍疾,指不定又覺得是自己挑唆了太皇太后去查鹹福宮,從此結怨結仇,合該她裡外不是人?
但嵐琪心裡想了這麼多,臉上波瀾不驚的一點兒表情也沒有,玄燁看得心裡急,男人到了幾歲都改不掉小孩子脾氣,對着外人不會有,對着可以讓自己信任依靠和喜歡的人,一輩子都長不大。這會兒嵐琪這樣子,他就先發脾氣了,推開藥碗說:“朕不吃藥,還吃什麼藥?”
本想嵐琪會勸勸她,好歹多說幾句話,誰曉得嵐琪竟只應了聲是,便把藥端下去,吩咐外頭小太監來取,說皇上現在不想吃,讓他們隨時準備着。
“回來,朕幾時說不吃了?”玄燁氣哼哼的,嵐琪便又將藥碗遞過來,玄燁剛要伸手,人家問,“皇上,這回想好了,真的要吃嗎?”
玄燁一怔,沒好氣地瞪了瞪她,伸手拿藥一口氣灌下去,苦得眉頭緊皺,若是平日嵐琪早就拿水來讓漱口,又拿糖遞蜜餞的,今天她卻只顧着把碗送出去,在那兒磨洋工細細地囑咐小太監盯着吃藥的時辰,別耽誤皇上養病。
等她再折回來,玄燁嘴裡的苦味都淡了,可屋子裡的火藥味卻濃了,不曉得兩人會爲了哪句話吵起來。別人玄燁不會想,但眼前這個雖不會有膽子跟皇帝真翻臉,幾句戳人心窩子的話卻難以招架,一定能說的人啞口無言。可這次是他理虧,還是那麼窘迫的事,根本在嵐琪面前硬氣不起來。
“這是什麼藥,這麼苦?”玄燁隨口嘀咕一句,眼神往嵐琪身上瞟,人家淡定地立在一旁不言語,見皇帝看向自己,才問,“皇上問臣妾嗎?”
見她搭話,玄燁有些高興,忙接着說:“這藥苦得很厲害,你讓太醫院的人弄幾味順口的加進去呢?”
嵐琪從容地說:“良藥苦口,太醫說了,此番用藥大苦清心,要壓住身體裡旺盛的虛火,不苦不成,皇上忍着點吧。”又緊跟上一句,“太皇太后下令皇上一個月內禁fang事,臣妾不能像從前那樣留宿在乾清宮侍疾,天黑後就要回永和宮。”
“放肆!”被這樣暗着挖苦,玄燁怒了,可擡眸就見眼前人應聲跪了下去,他又心疼得不行,親自從牀上起來,赤着腳就過來拉她,手才湊到人家面前,一滴眼淚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叫玄燁心頭一涼。
嵐琪倉促地抹掉不知怎麼跑出來的眼淚,趕緊說:“天冷得很,皇上快回牀上去。”
玄燁見她淚眼悽楚,又繃着嚴肅認真的神情,又心疼又無奈,竟是道:“不要再生氣了,是朕錯了,你別生氣了。”
嵐琪卻是緊張起來,這回真的生氣地說:“皇上又胡鬧,您豈能對臣妾說什麼錯了的話,這幾句話要將臣妾置於何地?”
玄燁卻一笑,堂堂大男人竟耍賴似的笑着:“你不理朕,朕急了,跟自家娘子認個錯,怕什麼?”
嵐琪哪兒顧得上與他開在江南時相公娘子的玩笑,自己先站起來,奮力把他推到牀上去,赤腳站在地磚上雙腳都冰冷了,一面拿湯婆子給玄燁好好捂着腳,一面就把肚子裡的怨氣都發泄出來,如同百姓家小兩口丈夫做錯事乖乖被妻子訓話一般,玄燁聽她這樣絮絮叨叨了,才安下心來。
“皇上還笑?”果然嵐琪擡頭見玄燁樂滋滋地看着自己,更加火大,“臣妾被太皇太后罵不知檢點,又被皇貴妃罵霸佔着您,臣妾可笑不出來。”
玄燁招招手要她靠過去,嵐琪說過一個月再講,他現在虛火旺盛,很容易被撩撥,太醫說了一定要靜養靜養,她可不想犯錯。兩人便只能這樣對坐着說話,更不避諱地說起了溫貴妃那邊的事,玄燁卻嘆:“朕早該自己發現,卻一頭沉迷進去了,果然人都有貪念,朕亦如此。皇祖母雖然盛怒,朕卻不怎麼怪她。”
嵐琪隨口說:“可不是麼,貴妃娘娘都懷上皇嗣了,還怎麼怪人家?”
玄燁不悅:“你還在生氣?”
嵐琪卻正經地回答:“臣妾不是生皇上的氣,皇上從前連着幾天在永和宮裡,臣妾也從不知道要收斂,男女之事再正常不過了。臣妾是氣貴妃娘娘走歪門邪道,不把皇上的身體當一回事,皇上如今還說什麼不怪她的話,您讓臣妾怎麼想?”
“朕是說,不怪她因爲她太可悲。”皇帝眼中的笑意銳利而深沉,冷幽幽一句話從口中飄出來,“這樣子,朕再也不用惦記是否該眷顧她,她自己斷了後路,鈕祜祿家的人也不敢再鬧了,難道她給朕下藥,朕往後還要笑着去安撫她?”
倒是嵐琪怔住了,皇帝這幾句話,不啻將溫貴妃打入冷宮,更聽他說:“往後就以禮相待,她若再不知輕重,自尋死路,朕也攔不住。”
還以爲皇帝真的不怪溫貴妃,可這些話說得,卻是抓着人家最在乎的地方下刀子,從此以後,貴妃所想的一切再也得不到,她被她的男人拋棄了。
嵐琪說不上是脣亡齒寒,可心裡真不怎麼舒服,原以爲溫貴妃若受到懲罰她會高興,結果恰恰相反,不曉得觸動了心裡那根弦,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釋懷。
好在和玄燁不再有矛盾,悉心照顧幾日後,玄燁體內的藥物殘存漸漸都排乾淨,旺盛的虛火也變得和緩,因是說傷風,不過歇朝兩三日,雖然還在靜養,一應政務重新開始打理,再有戶部已呈送二月選秀的名單,此次不比往年大選,人數並不多,而早就說好由太皇太后和太后挑選,玄燁轉手就送去了慈寧宮,並不過問此事。
但畢竟是有新人入宮,女人們多少會在意,如佟嬪幾位進宮不過眨眼的事,這都要成舊人了,一時宮內對即將到來的新人傳言紛紛,被唸叨最多的,就是赫舍裡皇后的親妹妹。
這日惠妃去鹹福宮送賀喜貴妃有孕的賀禮,果不其然與別人一樣吃了閉門羹,她也不在乎不過是做個樣子,交代了冬雲後就往翊坤宮來瞧瞧宜妃,她是五月就要生的人,肚子已經大起來,鹹福宮的禮她還沒準備,對惠妃說:“不是講不要去打擾麼,我就沒想送東西,反正貴妃也不稀罕的。”
“總是個禮節,我也不過是應付而已。”惠妃坐下喝茶,便見宜妃湊過來問她,“姐姐聽說了嗎,其實溫貴妃是犯了什麼事兒,才被太皇太后關起來的,可你說她能做什麼,讓慈寧宮生那麼大的氣?我瞧這些日子德妃在乾清宮侍疾,是不是她嫉妒皇上連月都在鹹福宮,就跑去挑唆了?”
惠妃心想德妃就不是這樣的人,而她多少知道些緣故,但畢竟是宮闈禁忌,不說也罷,敷衍了幾句,便岔開話題,說即將入宮的新人。她在明珠那裡得知了些消息,說了讓宜妃很是驚訝的話,弄得她連連問惠妃:“怎麼可能,上頭是不是搞錯了?”
宜妃的激動並非大驚小怪,等那一日聖旨下,等小赫舍里氏入了宮,宮內上下無人不驚訝,誰也沒想到,赫舍裡皇后的親妹妹再入宮,皇帝只給了一個貴人的位份,倒是看似眷顧的給了個“平”字爲封號,可所有人都以爲會風風光光入宮的人,如今只是個平貴人,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太后安排平貴人隨佟嬪住在儲秀宮的東配殿,說她們都年輕好相處,又都是貴族人家的小姐,出身背景相同說得上話,而佟嬪和平貴人從前的確見過幾次面,但如今再相見,身份地位卻有了差別。兩人位份之間雖只是一步之遙,可一個是主位有定數,一個不過是隨人而居的貴人,皇帝想要多少都成,即便有個封號,也不過如此。
新人入宮後,要至慈寧宮、寧壽宮和承乾宮行禮請安,太皇太后道乏免了,皇貴妃也不願人多聚在她的承乾宮,跟太后在寧壽宮與諸妃一同見了新人,說得不過是刻板的體面話,待一衆人散去,皇貴妃都沒正眼瞧過平貴人,壓根兒沒把赫舍裡皇后親妹妹這個身份當一回事。
妃嬪之中倒是不少議論,年輕的都沒見過赫舍裡皇后,嵐琪從前跟着布貴人遠遠見過一兩次,只記得赫舍裡皇后雍容華貴,具體什麼模樣,如今都是看畫像上的樣子記着,不能作數。
只有榮妃、惠妃和端嬪她們見得最多,衆人相問時,都說:“皇后若是美人,妹妹算得上絕色美人了。這些年瞧着覺禪貴人美豔無雙,沒想到平貴人年紀那麼小,眼眉都已經長開了,倒是能和她比一比了。”
平貴人的確美豔,年紀雖小,身量面容都長得極好,相形之下佟嬪反而像個新人似的,性子上也差了許多,便是在儲秀宮裡說話,佟嬪客客氣氣,可平貴人總彷彿渾然天成的傲氣和貴氣,纔到儲秀宮住下,東配殿就被她收拾得煥然一新,佟嬪就看她立在院子裡,指着那些太監宮女說:“手腳麻利一些,輕一些,你們怎麼做事的?”
朝廷之上,對於皇帝此次選入赫舍裡家的女孩子,卻只給了貴人之位也頗多議論,索額圖的政敵們都當笑話看,這日散了朝,幾位大臣還故意去恭喜他的侄女成了平貴人,索額圖面上客客氣氣,心裡頭則是一肚子的火氣。
明珠冷眼旁觀這份子熱鬧,卻在索額圖的眼中看出肅殺氣息,正看得出神,阿靈阿從他身後過,笑着說:“原來索相也不過如此。”
“怎麼說?”明珠明知故問,見阿靈阿氣色並不好,知他妹子如今在宮裡不如意,雖懷了孕,卻似打入冷宮一般被皇帝棄之不顧。
阿靈阿冷笑,眉頭一挑,卻說明珠家的事,嘖嘖道:“明相上回要爲大阿哥換老師的事,好像被皇上駁回了,難道皇上如今顧不上大阿哥的功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