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 你把我交出去(還有
胤禩氣息急促,胸前起起伏伏,用從未有過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如果弘暉死在了妻子的手裡,事後妻子穿戴齊整又回到河邊人羣裡,談笑風生淡定自若,她要有何等強大的內心,才能在殺了孩子後保持鎮定,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之前是,現在面對自己,依舊如此。
“弘暉怎麼死的?”胤禩開門見山地問。
“宮裡傳的話,說是被人勒死的。”八福晉應答,目不斜視地面對丈夫,更是道,“你快把禮服換下,我們去四貝勒府一趟,聽說各家已經陸續過去,我們不要再遲了,今晚守夜的話,我們也留下吧。”
“我問你。”胤禩猛地撲上來,掐着妻子的肩膀把她推在牆上,“弘暉是不是你殺的,是不是你?”
八福晉目光冰冷,看着他道:“索性嚷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索性把我綁了送去乾清宮告訴皇上,是我殺了他的孫子。”
“是不是你。”
“不是我!”八福晉尖叫,一把推開了丈夫,彷彿是從容淡定的面具瞬間破碎,整個人顫抖起來,臉色蒼白如紙,眼底透出深深的恐懼,好像整個人瞬間跌入地獄,正承受着萬般酷刑的折磨。她疲軟地順着牆角跌坐下去,雙手做成當時抱着弘暉的架勢,口中喃喃:“我就這麼摟着他的脖子,我就這麼捂着他的嘴,孩子就沒氣了,他就沒氣了。胤禩?他怎麼那麼脆弱,怎麼那樣幾下就沒氣了?”
胤禩只覺得天要塌了,弘暉竟然真的是妻子殺的,而他稍稍才往前走幾步,妻子猙獰地笑起來,眼珠子瞪着幾乎要脫出眼眶,把她嬌好的面容變得十分恐怖,她說着:“我喊不醒他,我使勁打他的臉,掐他的人中都弄不醒他,可我要走了,再不走就該被人發現了,但萬一我走了他醒了怎麼辦,我怎麼好讓他去胡說八道呢?我就掐着他的脖子,一直掐着,一直掐着……”
胤禩走到她面前蹲下,目光呆滯,八福晉雙手就掐住了丈夫的脖子,嘴裡重複着:“我一直掐着,一直掐着,他再也醒不過來了。胤禩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做了什麼。”
“你殺了那個孩子?”胤禩覺得咽喉裡有血腥氣。
“不然怎麼辦?”八福晉崩潰了,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胤禩,我不是故意的。”
這一哭,八福晉身上可怕的氣息散了,她軟綿綿地伏在胤禩的懷裡,胤禩卻一動不動,只是隨着妻子的身體晃動,好半天才開口,絕望地說:“皇阿瑪發誓翻遍整座紫禁城都要把兇手找出來,接應你的人和調走長春宮人手的人,我在賽龍舟結束前就把他們送出去了,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京城,可是你怎麼辦?你是我的妻子,是八貝勒府的女主人,難道我也把你送走嗎?”
八福晉卻一個激靈,抓起胤禩的衣襟驚恐萬狀地說:“舜安顏,胤禩,舜安顏在那裡。”
這一天,八貝勒和福晉與其他王府貝勒府一樣,在恰當的時間來四貝勒府致哀。那麼巧,胤禩帶着妻子離開的時候,國舅府的人登門而來,佟國維帶着族中子弟,舜安顏就在其中。
衆人匆匆打個照面就散開,胤禩帶着妻子站在門前等自家的馬車過來,他的親信隨侍悄悄湊到身邊說:“貝勒爺,額駙今天交班後就離宮了,剛開始找孩子那會兒,額駙已經不在宮裡,出事後也沒再離開過國舅府。”
胤禩無聲地點了點頭,此時家中馬車過來,他攙扶妻子上車,八福晉依舊是平日的模樣,分毫看不出不久前剛剛在家中崩潰瘋狂的樣子。八貝勒府的馬車遠遠而去,跟着家人進門的舜安顏,便聽見四貝勒府的下人進來傳話,說八貝勒的馬車順利離開了。
舜安顏心中一顫,此刻裡頭安排他們去上香,舜安顏跟着祖父入靈堂,四阿哥和福晉禮儀周全地等在那裡,一如往來的所有人,都震驚於他們的從容不迫,特別是四福晉這個柔弱女子,竟還能微微含笑向賓客致謝。國舅府自從溫憲公主故世後,與四阿哥幾乎不往來了,這次雖不至於將所有的事一筆勾銷,但可以化解的矛盾,也算都化在了悲傷裡。
試想一下孝懿皇后若還在,出這樣的事,她怕是會要殺人的。但孝懿皇后若還在,眼下的光景一定完全不同,甚至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事。
舜安顏跟在祖父身後,聽他對四阿哥說皇上一定會查出兇手給他們一個交代,大內侍衛正在排查宮內所有嫌疑之人,這會兒太子妃已經被送回毓慶宮,諸如此類的話,聽到後來,舜安顏兩耳發嗡。
剛剛與八福晉打照面,那個女人鎮定從容,和在長春宮門外看到的模樣完全不同,這一刻她似乎忘記了彼時的恐懼和不安,看着自己,就像今天他們從未見過面。是她真的忘記了才這麼鎮定,還是在用她鎮定的神情警告自己不要說出去?
但佟國維突然喊了孫子,舜安顏恍然醒過神,是國舅府的人要走了,他匆匆與胤禛對視了一眼,看到四阿哥渾身的悲傷氣息,舜安顏心痛至極。溫憲身前疼愛她的侄兒們,現在弘暉竟然先去陪她了。想到這裡,一直鎮定的舜安顏紅了眼圈,胤禛看在眼中,心中一沉,兩人都把目光避開了。
國舅府的人離開四貝勒府,一走出門,舜安顏就感覺到周遭氣氛的詭異,他是在多年皇宮行走的御前侍衛,能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被人監視了,那不知藏在哪個黑暗角落裡的眼睛,真直直地盯着他。
不知爲何,這一刻他反而鎮定下來,他不該迷茫之後該怎麼辦,他現在是皇帝的人,皇帝要他怎麼做便怎麼做,這件事待今晚秘密覲見皇帝后,自有分曉。
這一邊,胤禩夫妻倆順利回到家中,一進臥房八福晉就沒力氣,癱坐在榻上不能動彈,卸下了從容的僞裝,目光直直地看着地磚上的花紋。胤禩自行脫下了衣裳,走來與她道:“這幾日你儘量不要單獨進出四阿哥府,有什麼需要做的,我都會陪着你。”
八福晉不言語,胤禩輕輕一嘆,轉身要去書房,卻聽妻子問:“舜安顏會不會已經告訴四阿哥了?”
胤禩皺眉,沉聲道:“若是說了,就應該已經有人來抓你,皇阿瑪連太子妃都沒放過。”
八福晉冷聲道:“的確,太子妃都被當衆帶走,何況我這命如草芥的人。”
胤禩轉身來,見妻子面如死灰,他覺得咽喉乾澀根本不想開口說話,但還是吃力地說:“我們都冷靜一下。”
“你把我交出去,就一了百了,皇上不會殺自己的兒子的,你還落得大義滅親的美名。”她擡起冰冷的目光看丈夫,“胤禩你坦白對我說,此時此刻,你巴不得我從來都不存在,是不是?”
“我不會把你交出去,你是我的妻子。”胤禩應答,語氣沉重地說,“事已至此,我們只有共進退。”
八福晉的目光軟了下來,眼淚撲簌簌而下,突然捂着臉哭泣:“我真的不想殺他……”
是日夜裡,即便掀起了再大的風浪,紫禁城依舊如往常一般按時靜了下來,皇帝在寧壽宮看望了太后,他們其實誰也不必誰強一點,太后勸皇帝要保重龍體,彼此安慰後,聖駕便往永和宮走。
可神不知鬼不覺的,當所有人都以爲皇帝在永和宮的時候,玄燁卻已經在秘密之處與舜安顏相見,這紫禁城裡有無數不爲人知的秘密通道,只有常年在宮裡行走的人才會發現,而隨着人員調動,秘密通道會被人爲地堵上,可能今天走這條路,明天就行不通了。
舜安顏亦是如此,才能避開所有耳目潛入皇宮,自然那些尾隨他監視着的人,也沒能察覺,就連佟國維也不知道,孫子此刻竟然身在大內。
玄燁是傍晚得到舜安顏遞進來的消息,說夜裡要相見,這個時刻他猜想不到還有什麼要緊的事,心想多半是要提起和弘暉有關的線索,玄燁在前來見他的時候,竟緊張得有些不願面對,因爲下一刻,他就要再次直面自己兒子的罪惡。
可是舜安顏,還是帶了那個無情的答案,當聽說八福晉喬裝成宮女在長春宮門外出現時,玄燁一陣怒火攻心,舜安顏慌張地攙扶皇帝在邊上坐下,卻被皇帝緊緊握着手問:“你確定,是胤禩的福晉?”
舜安顏點頭道:“是八福晉,身後還跟了一個太監,臣明日可以爲您查一查,那個太監在哪裡。”
“八阿哥找過你了嗎?”玄燁眼中有火,恨不得吞噬所有罪惡。
“還沒有,但是臣覺得自己被監視了。”舜安顏答道,“臣不敢輕舉妄動,所以等皇上示下。”
“做的對。”
舜安顏卻不敢接受這樣的肯定,痛心疾首地說:“當時臣根本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還以爲能賣一個人情,由此接近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