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前的一個夜裡,彩子的姨姨突然打來電話責問彩子爲什麼跟宇飛開車路過他們家巷口時沒進屋裡坐坐,彩子驚訝地說自己一直在家裡,從來沒有去過縣城,而她姨姨說自己出去倒垃圾時明明看見了宇飛的車從巷口經過,且隱約見副駕駛座上坐着個女的。彩子沉默了片刻便裝作無所謂地問姨姨有沒有看清車牌號,姨姨說沒有,於是她喜哈啦笑地說宇飛也在家裡沒出去。其實,那天宇飛並不在家,且出去的時候把車開走了,但只說是去煤場。她那樣說無非是不想叫姨姨起疑心,而自己心裡已略知一二。次日上午,她便趁一夜未歸的宇飛熟睡時偷悄悄解密了他的手機,直接翻看他與婷婷昨天晚上的通話記錄,在五點三十二分時婷婷給他來過電話,通話時間是一分三十六秒,另外在七點四十六分時他給婷婷打過去了一個電話,通話時間僅爲六秒鐘!
唱歌的那天晚上,從縣城回來的路上,婷婷一連給彩子響了好幾個電話,但她一個都沒接,根本不想聽任何解釋,解釋只是爲事實做掩飾罷了。婷婷只好給宇飛打來電話,只顧哭泣的彩子並沒有聽清楚抽泣的婷婷對宇飛說了些什麼,只聽見宇飛答了幾次“知道了”和“放心吧”敷衍性的話,接着任鵬和其他朋友也都給宇飛打來電話,隱約聽出來是在勸說他不要發脾氣爲難她。果然,回家後宇飛非但沒有對彩子動手,反而沒說一句話就躺在沙發上和衣而睡了。輾轉反側的彩子在半夜三更時見睡夢中的宇飛突然停止了鼾聲,並像是冷得蜷縮起了身子,便下牀從衣櫃裡取出一條厚毛毯,毫不猶豫地給他蓋在了身上,可在她轉身離開時,毛毯滑落在了地上。也就在那一瞬間,她堅定宇飛在包廂裡的所作所爲並不是爲了故意氣她,而是要告訴她什麼。
這天天不亮,宇飛母親就起來進暖閣(廚房)忙活起來,而宇飛父親還在矇頭大睡。她從冰箱的冷藏室裡拿出一塊昨夜睡前消好的瘦羊肉,很快一刀刀細細地切成肉丁,然後放入一個白瓷碗裡。洗過手後,她摻和着溫水和了碗大一團面,然後擀成一大張面片並摺疊起來,一刀刀切成細如掛麪的麪條。又一次洗過手後,她同時撥開了兩個煤氣竈,一個上面做臊子,另一個上面燒水煮麪條。大概十幾分鍾後,滿滿的一大碗撲香的羊肉臊子手擀麪做好了。或許是她的腳步聲,也或許是面的香味,當她走到婚房門口時,屋裡的燈突然亮了,進去時見彩子正一個人背靠在牀背上坐着。
“彩子,我做了一大碗羊肉臊子手擀麪,無論如何你都要把它吃下去。”宇飛母親在牀邊坐下並溫柔地說,“這是你小時候來我們家跟宇飛玩耍時最愛吃的!”
“媽!”在村裡有媳婦叫婆婆“媽”的少之又少。彩子雙手接過面卻擱在了牀頭櫃上,突然淚眼汪汪地說,“我不想吃。”
“你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怎麼吃飯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不管怎麼樣,飯還是要吃的。”宇飛母親雙手又端起面並調侃道,“你不吃,肚子裡的寶寶就餓着呢,小心他再過幾個月踢你的肚子哦!”
“媽——”彩子勉強笑了下說,“我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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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你這不是在折磨自己嗎?”宇飛母親着急地說,“聽媽的,把它吃了,就當給媽個面子!”
“媽——”彩子難爲情地說,“我真的吃不下!”
“唉,從你們結婚那天起,你就一直叫我媽,而我也打心眼裡一直把你看的跟紅雲一樣,可我還不能夠像瞭解紅雲那樣瞭解你,看着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這心裡也很難受,你能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嗎?”宇飛母親將碗筷擱在牀頭櫃上問道,“是不是這幾天宇飛顧忙煤場的事而冷落了你呢?”
“不是!”彩子搖搖頭答道,把“結婚後他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我”的話嚥下去了。
“那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呢?”宇飛母親又問道。
“嗯!”彩子使勁點點頭答道。
“你和宇飛都年輕,在我看來都還是不懂事的孩子,小夫妻間吵架打鬧就像勺子和鍋碰撞一樣,是無法避免的,但過去就過去了,沒必要懷恨記仇,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也許幾十年後,當你們想起現在發生的這些事時,你們還會覺得很可笑呢!”宇飛母親不以爲然地說,“那晚你們唱歌回來後,你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東西回你媽家住去了,其實那時我就猜到你們肯定又是吵架了,可我不好意思直接問你,後來也沒聽你媽說過什麼,你們到底是因爲什麼吵架呢?”
彩子低頭不語。或許是真的難以啓齒,也或許是男女之事並非兒戲,在還沒有真正的證據時就說出來是自討沒趣。
“我們老兩口磕磕碰碰幾十年了,什麼事沒發生過,但還不就這樣過來了。有些事想必你也聽你爸媽說過,我曾經還爲那些事有過自殺——”宇飛母親突然害怕地問道,“不會是因爲那樣的事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宇飛要這樣對我!”彩子從牀頭櫃上抽了一張紙巾,輕輕地擦拭着淚水說,“自從去年我告訴他我懷孕後,他對我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對我說的話簡直不能聽,且處處在針對和爲難我,說實話,要不是我爸一直要我嫁,且我懷了他的孩子,我真想——”
“跟誰啦?”宇飛母親打斷彩子的話,氣憤地問道,“他跟哪個狐狸精好上了呢?你們這才結婚幾個月啊!”
“我不確定!”彩子越發傷心地說,“或許是那個叫婷婷的吧”
“簡直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宇飛母親咬牙切齒地叫道,“我現在就給宇飛打電話,叫他——”
“媽,不要打電話!”彩子打斷宇飛母親的話,並近乎懇求道,“或許根本就沒那麼回事,是我想多了,他們只是在一起唱了首歌而已!”
“唉,怎麼我們家的男人都是這個德性呢?”宇飛母親沉默了一會,突然不由得抽泣道,“我跟你媽還經常聊起各自的男人,一說起來就眼淚汪汪的,誰叫我和你媽都是沒使用的女人呢?”
“媽,您別哭了!”彩子急忙給宇飛母親遞了張紙巾,並安慰道,“都怪我惹您傷心了!”
“瞧我這,讓你笑話了!”宇飛母親擦拭着淚水微笑道,“呵呵,沒事就好,不就是唱首歌嘛,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把麪條吃了吧,要不就涼了。”
彩子點點頭,立刻端起麪條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一樣。
“媽——”就在宇飛母親端着空碗起身離開時,彩子突然斬釘截鐵地說,“我以後不會做一個沒使用的女人!”
宇飛母親猶豫了片刻,然後點點頭微笑着離開了。
夜幕又一次降臨,卻再也聽不到那清脆的鞭聲和牧羊人豪放的叫聲了。那老頭生病了,不僅現在不能放羊,以後也不能再放羊了,因此大多數村人賣掉或宰殺了餵養多年的羊,似乎他們也不需要再養羊了。不知不覺又到掌燈時分,看樣子宇飛今晚又不回來了!
“你晚上回來嗎?”彩子忍不住給宇飛打電話問道。
“回去幹什麼?”宇飛不耐煩地說,“看見你就煩!”
“那怎麼樣你才能把那晚的氣消了呢?”彩子認真地說,“要不你回來打我一頓吧!”
“我不想被外人笑話!”宇飛惡狠狠地說,“除非你看不見也聽不見了,不然你會被我折磨到吐血的!”
“難道你連我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放過嗎?”彩子抿嘴笑着問道。
“少拿那個孽種來威脅我!”宇飛滿不在乎地說。
“孽種?”彩子冷笑道,“他可是你的種啊!”
“誰知道呢?”宇飛嘲笑道,“告訴你,生下後我還要做親子鑑定呢!”
“如果真是你親生的呢?”彩子一臉平靜地問道。
“那我會像對待你一樣對待他!”宇飛答道。
“我就問你一遍——”彩子若有所思地問道,“是真的嗎?”
“不信你就走着瞧!”宇飛堅定地說。
“用不着了——”彩子咬牙切齒地說,“我陪你玩!”
幾天後的晚上,宇飛父親吃過飯匆匆忙忙去了煤場,而宇飛母親正在暖閣裡拾掇洗碗筷,突然聽到一聲的慘叫,並伴着嗵的一聲,接着隱約又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聲,細聽像是從隔壁屋裡傳來的。她急忙丟下抹布跑進彩子的房間,眼前的一幕使她險些暈了過去:彩子正倒在亮花花的奶白色地板磚上,捂着肚子疼得直叫。她慌忙扶起彩子到牀上,卻見彩子寬鬆肥大的孕婦裝下面有一大團血滲出,於是立刻給宇飛打電話,但還沒等她說完話宇飛就掛了電話,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後仍不見宇飛回來。她又給宇飛打電話,但對方已經關機了。此時的彩子,已是疼得滿頭大汗,且臉色蒼白,睜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她急忙給宇飛父親打電話,宇飛父親還沒等她說到一半就說忙便掛了電話。她顧不上發火,立馬跑出去叫來軍軍,然後七手八腳地將彩字用棉被裹着擡上面包車去了縣醫院。
直到黎明,病牀上的彩子才漸漸入睡。一夜沒閤眼的宇飛母親拖着疲憊的身子準備到醫院外面透透氣,在走廊裡恰好碰見了慢悠悠趕來的宇飛。
“你來幹什麼了?”宇飛母親勃然大怒道。
“我來看看她——”宇飛嬉皮笑臉地說,“就走!”
“她已經流產了!”宇飛母親指着宇飛,並聲音顫抖地罵道,“你昨晚死到哪裡去了?”
“流就流了唄,要跟我沒關係!”宇飛故意扯着嗓子說,就是爲讓病房裡昏睡的彩子聽見。“就算我在家裡,那也一樣是流產。”
“她是你的女人,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沒人性的話來呢?”宇飛母親質問道。
“我不想解釋!”宇飛冷冷地說。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呢?”宇飛母親又質問道。
“誰跟您說的,我要跟那個人當面對峙!”宇飛咬牙切齒地吼道,“不給我一個說法我非——”
“閉嘴!”宇飛母親打斷他的話,並厲聲訓斥道,“你以爲我不清楚你是什麼人嗎?去年夏天你的性病是怎麼得的呢?你現在已經是結婚的人了,而且本來馬上就是——”
此時,其他病房的人紛紛開門探出頭看,有幾個膽大的走過來圍觀,所以宇飛母親沒有繼續說下去。
“乾脆我跟她離婚算了!”宇飛半開玩笑道。
“你敢?”宇飛母親怒吼道,“我絕不允許我們家發生這種事,絕對不行!”
“叫他滾,我就算死在這裡也不用他管!”彩子突然衝出病房,扶着門框大聲叫道,“不就是離婚嘛,離就離,我也受夠了!”
“你越想離,老子就偏不離,因爲老子還沒把你折磨夠了,還沒看見你吐血呢!”宇飛指着彩子惡狠狠地吼道,“等你什麼時候把欠老子的還清了,老子纔會跟你離婚!”
“我欠你什麼啦,你說?”彩子罵道,“你個葬良心的!”
“這個字——”宇飛指着自己的胸口,突然淚眼汪汪地說,“是你賜給我的一生的恥辱!”
“你到底在說什麼,宇飛?”宇飛母親說着扯住宇飛的衣領質問道。
“媽,她在編織廠的那件見不得光的事是真的,真的!”宇飛甩開母親的手,並撕心裂肺地叫道,“還不顧我的感受去跟那個子騰相親,竟然還揹着我千里迢迢去找他,我恨死她了!”
“那你爲什麼當初還要追求我呢?”彩子嚎哭道,“更可惡的是爲什麼還要跟我結婚呢?”
“報復你!”宇飛走近彩子並揪住她的衣領吼道,“我要把你的心像我的心一樣徹底傷透了!”
“夠了!”宇飛母親掰開宇飛的手,猛地把他往後推了一把,然後扶住因宇飛從未有過的失態而愣怔的彩子,並斥責宇飛道,“難道你就沒有個過去嗎?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啦?沒有你這麼小心眼的男人!”
“在我往自己的心口上文這個字之前,我確實沒有過去,沒有!”宇飛委屈地吼道,“是她——是他讓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是她逼我的!”
“是不是當我被你折磨的吐血時你才肯原諒我嗎?”彩子完全絕望地問道。
“不知道!”宇飛死死盯着彩子,突然冷笑道,“也可能要等下輩子吧。”
話音剛落,宇飛母親猛地使勁扇了宇飛一耳光,宇飛二話沒說轉身便快速離開了,而彩子和宇飛母親抱在一起哭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