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大仙眼含笑意,對呂光剛纔的表現,很是讚賞,俏聲道:“天、地、性三魂覺醒成功!眼前你的身心在我神魂內丹之內。只需再做好最後一步,你便能魂念離體,暢遊九天。”
呂光聽不明白,低頭思索。
萬物生靈,欲要明心成人,必須把日夜感悟的事理,凝聚成一枚‘金丹’,存於魂海。
這狐族女子口吐金丹,注入呂光身體,以定他三魂七魄;再借以‘海蜃珠淚’把她神魂中的法門投影於呂光心田。
開啓法門,方可尋徑而走。
這就好比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由一個身具大力的壯漢,揹着他一路翻山越嶺。可是,壯漢畢竟不能一路護行,前方之路,還是需要自己去走。
“能否在一刻鐘的時間內,魂念離體,就全看殿主你的悟性了。”空桑大仙眉似山黛,微微翹起。
呂光豎耳恭聽,他明白最關鍵的一步就在此處。
空桑大仙纖纖素手,朝銅鏡上一指,清聲道:“適才殿主一路登塔,可是看到許多人在打坐修行,那可曾看清他們的面目、姿勢、衣着?”
“一晃而過,不甚清晰。”呂光身形筆直,語氣平和。
空桑大仙喟然一嘆:“思緒如雲,念頭似煙。念頭是人眼觀看到外界之象,本心感悟世間之理後,而在心中頓時產生的一縷躁動及思想。”
“這就是萬物生靈的念頭?”呂光聲含疑問,急忙道。
“對。殿主事先所見到的人和物,只要能把這一個個畫面,剔除糟粕,求同去異。最後凝聚和諧,就可成爲一個完整的念頭!”空桑大仙俏影一轉,指向額頭,“凝聚念頭,衝上天門,才能魂念離體。”
呂光心中訝異,暗忖道,這未免太難了。轉瞬即逝的事物,不加記憶,又如何能夠回憶起來呢?他凝望着面前的虛空,神色不定。凝聚念頭,融合魂念,煉魂化神。
呂光心有所悟,平凡人只有凌亂的記憶畫面,當把這些畫面全部統一成一個整體,凝爲念頭。然後念頭與三魂彼此交融,才能成爲魂念。再進而把魂念沉心提煉,精益求精,最後也就是空桑大仙口中的神魂。
呂光魂海中暗暗把空桑大仙所說的話,整理分明。
念頭,魂念,神魂。層層遞進,如登天梯。
修道之路,始於足下。現今,呂光已邁出了萬里道途的第一步!“好!事已至此,無由退縮,在下定要成功!”呂光說罷便靜心收神,不再言語。塔樓內,暖風穿梭,道符飄蕩。呂光閉目沉思,此層是第五十八層,也就是說,只要能回憶起十八層塔樓中的畫面,就可以涌現念頭。咔嚓!
塔樓安靜的氣氛,被一聲尖銳刺耳的碎裂聲打破。
一盞銅鏡,似久旱龜裂的大地,慢慢出現了幾道裂紋。瞬息之後,宛如青石投湖,裂紋向周圍擴散開來。
僅僅數個呼吸,就有一盞銅鏡破碎!空桑大仙面色肅然,心神大震。她修道數十載,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凡人,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就回想起一層塔樓內的畫面。她自認爲自身在修道一途上,勤奮刻苦,天賦異稟,進境頗快。此際,突然見到呂光這樣一個悟性更加出色的人,心中難免會涌起幾分酸意。
呂光面色冷然,眼珠轉動,眉頭緊皺。
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回憶適才登塔路上所看到的場景。滿地黃符,銅鏡矗立,一男一女,無桌無椅。
呂光魂海中浮現起他所在這一層塔樓的場景,分毫不差。第五十八層,成功!不知爲何,當呂光把這一層的景象,回想完整之時,魂海中便會浮現出一根金色絲線,他甚至都能夠清晰的用眼睛‘看’到這根絲線。
他心思急轉,在記憶裡搜尋空桑大仙前言,確定她並沒有說過這般情況。
第二根絲線出現。
流水不止,時間無情。一刻鐘的時限,已經所剩不多。
塔樓中滿地狼藉,銅鏡碎片反射出幽幽的黃光,把整層樓閣薰染出一種詭異的氣氛。
四、五、六……十七,空桑大仙心中有數,眼下呂光已經回憶起十七層塔樓的場景了,就差最後一層!她嘴角微揚,雙手負背,心中不由得對呂光升起些許讚歎。
五十八盞銅鏡,依樓層順序而排列,現下破裂的均是後幾排。
由此可知,呂光是從上往下回憶。從此層開始,一直回想到四十二層。
呂光呼吸急促,額頭隱隱有汗水浸出。兩腿僵硬,雙手顫抖,似乎在忍受着什麼苦痛。從此層而始,呂光按照樓層倒序,觀想出每一層樓閣的場景,費神頗多,其中艱辛不足爲外人道也。回憶如長江流水,奔流到海,想要強行截住東流之水,直如登天!
十七根金色絲線,井然有序的在呂光魂海中,無風自動。
呂光感覺金線的一端,彷彿就在自己手中,只要心意一動,金線就會令行禁止,聽從指揮。
空桑大仙看的清楚,呂光定然是碰到最後一道難關。但她此刻,卻全然幫不上忙。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此際呂光只能靠自己!
不對,還是不對!
最後一根金線,遲遲不能出現在腦中,呂光心知時限將到。凝聚念頭,出體遨遊,體會道法原理,這些全都縈繞在呂光心間,令他異常渴望。
“前!”
恰在此時,一聲震天動地的大喝,在呂光耳中響起。
這聲音如劍芒寒光,猛刺呂光心頭。這聲喝叫,直接讓他斂定思緒,收攏心事,本心澄明,再無絲毫雜念。空桑大仙雙眸微閉,單手伸向空中,一手指向那‘囚籠’。她吟誦法訣,灰色的天幕,陡然出現一個黑洞!好像是衣服破裂,從天幕中伸出一隻金色長臂,曲指成爪,一下抓向那九根巨尾所化的囚籠。
砰!
一聲巨響,囚籠便化爲一抹青煙,騰空而起。空桑大仙額頭隱隱有香汗溢出,她緩緩睜開雙眸,向前方喝道:“臭道士,我不殺你,更不會把你交給‘長生殿’。你一縷精魂,已進入鎖魂瓶內。我把它交給這位殿主,從今天起,你好生侍奉於他,要是敢生出二心……哼!你是知道後果的。”呂光聽從空桑大仙之言,用心感應,把自己的一縷念頭,慢慢觸向玉瓶。
汩汩~~
呂光念頭如泉水淙淙,緩緩流入瓶內。
老道被這聲細微響動驚醒,自己性命握於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賴活。只要存活於世,就有無限的可能。雖然這鎖魂瓶非常難以破解,但也不是毫無機會可言。
天無絕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道理他明白。老道面色一緩,突然諂媚的笑道:“貧道曉得,曉得!”說罷他眼角餘光一掃,瞥見一三歲小兒,手拿鎖魂瓶,與他遙遙相對。火燒眉毛正是危急時刻,先一致抗敵,回頭再說。
呂光做出決定,向老道投去一個‘走爲上計’的眼神。
白玉京早有準備,此人無聲無息降臨此地,境界之高不言而喻。
“你們道門自詡爲天下正統,處處貶低我修真之人。嘿嘿!今日就讓我來見識一下你道門法術的厲害,看看誰纔是旁門左路,不值一提!”
嗚~~~
此言一出,呂光陡覺四周空氣震盪,風聲嗚咽,飛沙走石,夜幕更加漆黑起來。就連那‘磷火’之光,也是忽閃忽滅。
山林上空,好似被一雙巨手,突然揭去一片。從中涌出千道氣浪,以迅雷之速,向呂光跟老道所立之處襲來。
“天羅地網!”
千鈞一髮之際,老道把袖籠中的所有黃符全都撒向空中,雙手飛點。
一道道黃符頓時變成繩線,進而緊緊交織在一起。
萬丈青光,陡然由網身上迸出。照的整個夜空,亮如白晝。
砰!砰砰!……
每一道氣浪在將要轟到網身之時,就有一道青光,迎擊而上。
兩兩相撞,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炸響。地上的塊塊青石,被其餘氣浪擊中。無一不化爲齏粉,隨風飄散在青光滿空的天中。
氣浪擊在溪水中,猛然震起一條條水流,向空中激射揚灑。水花四濺,此地直如瓢潑大雨降臨。
嘩啦啦!
待得水煙消去,一道佝僂身影,現於呂光眼前。
此人身材短小,侏儒一般,身穿蓑衣,頭頂斗笠。雙手過膝,左手拿一魚竿,身後揹負一魚簍。再看相貌,卻是讓呂光心中一跳。
此人雙目皆無,兩個黑漆漆的窟窿裡,似乎藏着無盡的陰暗。
他蒲扇般的大腳,齊齊向地下轟然踱去!
咚!一聲悶響,一道細小的裂縫,沿着他腳處,向呂光此地延伸而來。猶如蜈蚣爬行,這裂紋愈來愈大,數息後,已有數尺之寬。
咕嘟!
溝壑深邃,其內還有黑水滾滾而流。
及至身前,老道祭起手中長劍,往空中一擲。
長劍迎風便長,瞬間便如渡海浮囊那般寬闊巨大。
裂縫眨眼即來,已經蔓延到呂光前方三尺處。
情況緊急,呂光低頭一看,甚至都能看清深溝內那直冒氣泡的滾滾黑水。
老道抓起呂光,雙腳踏地,驟然縱身。兩手點在虛空,宛如鷂子翻身。身形煞是輕巧的落在寬敞的劍身之上。
磷火非太陽之光不能消滅,即便令有他法,這個怪人也是無暇應付。
快!
瞬息萬變,這一幕就在彈指一揮間。
銀線一斷,劍身便如白虹貫日,向西方飛射而去,後方拖曳着一道青光。
呂光驚魂未定,被老道緊緊抓住衣衫。他目不能睜,只覺耳邊風聲呼嘯,震耳欲聾。途中幾次強睜眼眸,皆是被勁風吹迷雙眼。
“真身?真氣外放,無形可觀?”呂光驚聲道。真氣無形,難怪那侏儒怪人,所發出的氣浪,自己一點也看不到。
老道緩了片刻,漸漸恢復過來,苦笑道:“真氣無形,確實防不勝防,在同等境界之下,修真者的確要比修道者厲害幾分。”
呂光道:“同等境界?此言何解?”
“修真修道,皆依境界高下而分。修道者第一境是明心九重;而修真者第一境卻叫修身九層。”老道精神低迷,好像還在爲剛纔的狼狽而逃,有些耿耿於懷。
呂光興趣滿滿,他只曉得要想成爲‘煉氣士’必須要開闢魂海,然而自己苦練‘五禽戲’數載,卻是未有寸進。
煉氣需先修身。看來自己是人云亦云,原先走錯了路。
呂光走上前來,請教道:“那這修身的層次?”
“煉氣不修身,正如渡海棄浮囊。肉身就彷彿是那盛水的水壺,而想要積攢更多的天地靈氣,就必須得修繕肉身,鞏固筋脈。否則便會氣炸而亡。所以元氣修真的第一步,便是這修身九層。”老道閉目斂神,手捋長鬚,面色溫和,淡聲說道。
……
呂光如醍醐灌頂,突覺前方充滿光明,一道大門重新向他敞開。不過他轉念又想,修煉一途,非一朝一夕之事,還是要謹慎萬分,步步爲營,不能好高騖遠。
呂光想起母親當年跟‘許夫人’爭吵後的離奇失蹤,自己又被那一品誥命‘許夫人’趕出鎮遠侯府,世子之位更被那庶子奪走!
數年來寄人籬下,受盡他人白眼。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遠在京城的‘許夫人’一手造成的。
我一定要討回一個公道!查清當年母親失蹤之事,奪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呂光攥緊拳頭,在心中暗暗發誓!
不過呂光心知嬋姐非是丟信棄義之人,在沒有看到嬋姐之前,還是抱一個懷疑的態度比較好。
“還請兩位前去稟報一聲!”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見到嬋姐纔是,呂光急聲催促。
對面的少女明眸皓齒,牙尖嘴利,哼聲答道:“你何門何派,有無請帖?”說罷此女還斜身在旁邊一位少女悄聲附耳道,“今天這是第幾個了?嘻嘻,師姐的魅力可真大,連凡夫俗子聽聞消息,也不懼路途艱辛,前來撞運氣。”
“瓶兒,你說什麼呢?小心被人聽了去。一看這個呆頭呆腦的笨瓜,就沒有什麼請帖,竟然還想着編幾句瞎話來矇騙你我,來個渾水摸魚,想的真美!”另一個女子嗤嗤輕笑道。
呂光灑然一笑,道:“在下無門無派,也無請帖。”
“徒費口舌!此乃琉璃仙境境內,擅入其中,你可知錯?”一女說罷,三寸繡花鞋輕點在浮橋之上,猶如一道電光襲來。眨眼之間,呂光便和白玉京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