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綿長,時光匆匆。
一路鬥、一路追、一路逃,四人瞬時就來到了綠波盪漾的‘璇冰湖’。
湖水深不見底,水藻密佈。璇冰湖彎彎繞繞包裹着矗立萬丈的神女峰。
山下滿目秋景,讓呂光不禁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四季只在一瞬間。熔漿洞穴中的酷暑炎熱、青蓮入體後的春意暖人、武凌兒氣動山河時的寒意煞人、還有這山坳中秋風陣陣的涼爽。
叄木道人雙錘中所發出的金色劍光,不再似先前那般耀眼奪目。
武凌兒兩劍上所盪出的寒光冷氣,也不再像起初那樣令人難耐。
兩人打鬥良久,看外相,均已是強弩之末。
這裡是入峰的必經之路,然則此刻靜謐異常,卻無一人把守。
呂光記得分明,心中奇怪,當日入山這裡可是有幾位少女把守玄門的。
“再忍耐片刻,我們就下山了!”
王琳兒看呂光這樣剛毅堅強,攥起水袖,拭去他額頭的滴滴汗珠,萬分心疼。
一路上呂光都在強忍着胸間疼痛。
叄木道人所施的那一劍轟擊在胸口處,不知怎地,雖未讓他身死丟命,但其間針扎蟲咬一般的痛楚,着實讓他好生難過。
呂光咬牙不語,餘光瞥見後方那身軀高大、金光漫溢的叄木道人,恨意陡升,暗忖道,“此刻我與你雖地位懸殊,無法相提並論,但所謂有仇不報乃小人,來日我定會報此惡仇!”別說呂光心有仇怨,就是依照叄木道人性格行事作風,他也是斷斷不會放過呂光的。
呂光咳嗽一聲,強笑道:“表姐休要擔心,我還撐得住。快走……咳咳。”
王琳兒手忙腳亂,急忙用手拍打着呂光寬闊的背脊,錦綢衣袖迅速往他嘴角擦去,輕聲道:“別再多言,寧心收氣。不要牽動傷處。”
望着王琳兒關切的眼神,呂光心中明白,與那叄木道人的仇怨還不單單是這一劍之傷。
武凌兒眼光巡視,望見將要走出山谷去的呂光二人。速度猛然暴漲,她身似大鵬展翅,兩手輕揚,就落定在王琳兒他們面前,似已是全然不顧叄木道人激射而來的劍氣。
武凌兒對自身情況,明察秋毫。
她自明元氣所剩無幾,無法再施殺招,而對面的叄木道人仗着身法鬼魅,有些越戰越勇的態勢。
情況緊急,武凌兒顧不得其他,拼着受傷代價,纖指飛點,由指尖射出一道道氣浪,擊在王琳兒二人身上!
呂光形同廢人,有心無力,而王琳兒卻是沒反應過來,被武凌兒正中下懷,偷襲成功。
隔着一湖秋水。
叄木道人踏波而來,手中金錘揮舞不休,似要把此間的三人,全部轟成渣滓。
“武凌兒,還不束手就擒。整座神女峰,本殿下讓你上天無門,入地無路!”叄木道人心中慶幸,若不是因爲四年後那場盛會。神女峰這等地方,哪能由他如此撒野放肆。概因峰中長輩,全都在閉生死玄關,以望突破境界,爲來日那場爭鬥增加獲勝的籌碼。
正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呂光雙目半閉,顫顫巍巍的身軀將要跌倒在地。
武凌兒素手伸長,右掌握住呂光臂膀,令他身不能動。
而此時倒在地上的王琳兒,早就被那轟入身內的絲絲氣浪,給弄的神智昏迷,不醒於事了。
武凌兒雙腳站定,以右腳爲軸,挾着呂光無風自轉起來,彷彿陀螺旋轉不止。
她兩腮泛紅,頭頂直冒熱氣。腰身柔韌,身軀彎成一根陽春三月的柳枝,右手前伸,搭在呂光肩膀上。
她要做什麼?
呂光心頭頓時浮起一片疑雲。武凌兒本以爲呂光也同王琳兒一樣昏迷過去了,然則呂光身體發出的本.能反抗,使她不禁心神一震,差點呼出聲來。
思慮明白後,她心中轉而更喜,這一定又是那九葉紅蓮的奇效,真是天助我也,只要能吸收掉他體內的元氣,那……
武凌兒想入非非,可是手上動作未顯一絲停滯。
怦怦!
她的心跳變得極快,神情更是激動不已。
武凌兒手掌按在呂光左肩膀,調整心神,心動意行。
氣海隨着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彷如犀牛飲水、蛤蟆跳躍。氣海硬是像一頭咬合不停的吞雲怪獸,竟一點點的把呂光體內的青蓮元氣給強行吸走了!
叄木道人火速追來,可是武凌兒前番動作,電光火石間便施行完畢。
是以他剛纔哪怕再急,也已無法制止。
他大手一揮,金錘丟在地上,不加一刻思考,揚起左手與武凌兒形同一般,手掌釘在呂光右臂,心意所致,控制着腹部下三寸之處的氣海大張大合,也是不顧一切要吸走呂光體內元氣。
他們二人顧不上這樣所爲的種種壞處,只爲能先得到九葉紅蓮的元氣,而甘冒氣海淤塞、經脈堵塞的風險。
修真者廣納天地元氣,收藏於身。
然則日久天長的吞雲吐納,也比不上某些天才地寶中所蘊藏的些許精元,所以一些修者纔會爲了某種不世出的珍寶,而打鬥不休,爭搶不停。
但是修者身體玄妙非常,不能直接吸收寶物其內的元氣、精神,非得煉製爲丹、入藥而服,才能免於磨難,事半功倍。
是以剛纔叄木道人、武凌兒猜出呂光服食了九葉紅蓮後,纔會變得那樣震驚莫名。
二人心中多有疑問,這個窮酸書生,怎會一點事也沒有?
並且在身受那一劍後,還奇蹟般的活了下來,所以現在二人,都是認爲這九葉紅蓮的實際效果比書籍上所記載的要更爲強大。
二人全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奪得此寶。
武凌兒全神貫注,拼命奪搶着呂光體內的元氣;而叄木道人也是‘三軍用命’、專心致志,氣海吞納着屬於呂光的每一絲元氣。
呂光雖是誤打誤撞‘服食’了九葉紅蓮所生的青蓮子,但他卻沒能完全吸收。
此刻呂光更像是一個保管財物的管家,紅蓮精元只是受到某種誘因而暫存於他體內,所以當武凌兒二人大肆吸走呂光體中元氣之時,纔會變得這樣容易。
二人此際彼此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
少頃,變故突來。
須知九葉紅蓮所誕生的那顆青蓮子,乃是精元所在,所蘊藏的元氣更是用之不竭。
人心不足蛇吞象!
修者要比凡人慾.望更大,宛如深淵海洋杳無止境。
正因爲修者的不知所足才更能讓他們身心奮發,進道入真。
是以知足者常樂,不知足者常進!
叄木道人率先發招,他自然是想把‘呂光’佔爲己有,再者他性格強勢,哪會容得他人染指自己的‘東西’。
一道無形金氣,力由心發,穿過呂光身體,狠狠刺入武凌兒掌中。
武凌兒稍作反擊。十分精神,七分倒是用在吸收呂光精元之上,她分得清楚,只要能趕緊把呂光體內的元氣給吸收殆盡,那自己就不戰而勝了。故而她所發出的冰魄寒氣,稍顯柔弱。
你來我往,二人演變至最後,竟是放棄了要先行吸收呂光精元的動作,反而是專一進行着一場看不見的比戰。
呂光的身軀成了二人爭鬥的戰場,戰況激烈,進行到了白熱化。
二人慾罷不能,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呂光半昏半醒,受人擺佈,然而體內所受的萬般痛苦,他卻是體會甚深,難以逃避。
二人緊緊抓着呂光胳膊,元氣亂鬥。
由外看來,呂光身軀已是難顯本來相貌。
他雙腳離地三尺有餘,飄浮在半空中。
靠近武凌兒一邊的身體金焰着身,光芒四溢,令人目不暇接,無法直視;而靠近叄木道人那邊的半身則寒氣懸浮,冷意攝人,冰雪覆蓋住半身,好像一個雪人。呂光不知外貌怎樣,然而那種狂風驟來的疼痛,卻全是加諸在他的身上。周身痛楚難忍,一半如墮寒冰,一半重如大山。
意識潰散之時,突聽有腳步聲迴盪在他耳邊。
嗵!呂光沒有理由不想活下去,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查清當年母親失蹤之事、奪回侯爵之位、還有那萬人豔羨的修道入真、更有叄木道人這樣令他如鯁在喉的仇人,所以他必須得活下去!
“想……”精神虛弱,然則語意清楚。呂光說罷此字,最後一縷意識消耗殆盡,再也沒有任何知覺了。
武凌兒髮絲紛飛,根根秀髮,隨着手下暗涌而出的冰魄寒氣,直立起來。
遠遠望去,一顆頭顱猶如張牙舞爪的食人草,越過呂光身軀,向對面的叄木道人飛刺而去。
叄木道人貴爲太子,掌控天下臣民生殺大權,常日裡作威作福,威震天下,自然是不想就此放棄屬於自己的東西。
然而形勢逼人,武凌兒到底是境界超然,一身元氣充盈有餘,再戰下去,會愈加不利於己。
叄木道人轉動思緒,計上心來,他頭腦清晰,條理分明。
修真者各修己功,不能同修兩系元氣。
一浪更比一浪高,大海中浪花滾滾,勢不可擋,唯有順風順水,才能存活下來。
此情同此理,叄木道人全身元氣流淌而出,仿似洶涌澎湃的洪水,滔滔流入呂光身軀,轉而狂灌進武凌兒右掌中。
“元氣倒流,你就等着氣炸而亡吧!九葉紅蓮遲早要歸本殿下所有。”叄木道人心中暗想。
武凌兒豈非比叄木道人更聰穎明慧,她又怎會不知此理?
其實早在與叄木道人元氣亂鬥之時,她就悄悄讓元氣流瀉進呂光身體。
此刻她也是驟然加劇水系元氣從體內流出的速度。
異象再起!
此景猶如兩道放開閘門的江堤,其內洪水滔天,滾滾相撞。而在兩道洪水中間卻有一處深淵,抵消兩道山洪的衝擊之力,爾後更是順水推舟,讓兩道洪水流入其中。
武凌兒突覺自己身體中的元氣,猶如泄洪之水,滔滔不絕的流出體內,不由得心中一驚,瞪大雙眼,脫口呼道:“叄木道人,你在玩弄什麼把戲?!”
“我……我也不知道……”叄木道人面紅脖子粗,一張臉憋得像是三月裡的桃花,粉紅遍佈。身體中的金系元氣,也是彷彿被抽去樑柱的高樓大廈,一下子坍塌潰敗,不受控制的從體內流向呂光。
在這剎那之間,只聽一聲慘叫傳來。
“啊!”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金青元氣,由他們體內,順着搭在呂光身上的兩臂,疾速貫入呂光體內。
“嗚——嗚!”像是鑼鼓敲動,悶響不斷。原來是呂光呼喊的聲音,因爲塌陷的皮囊粘住口鼻,才發出這種啞聲。尤其是當呂光身軀宛如一個繡球旋轉滾動之際,三人口中發出彼此應和的驚呼,譜寫成一段驚魂懾人曲。旋風突起,呂光粘住二人,裹挾着他們,帶起陣陣狂風。彷彿車轅滾走,不停翻動,上躥下跳,好不熱鬧。
嘰裡咕嚕!
呂光三人,咕嚕一下由湖岸邊,跌進了璇冰湖中!
咕嘟~~~嘟!
武凌兒二人稍有不備,鼻腔充水,張嘴便咽,喝入腹中一腔冰冷湖水。再看呂光卻似一葉扁舟,氣盈而浮,飄飄蕩蕩,懸在水面之上。
兩人手掌依舊緊緊貼在呂光身上,置身湖中。
噗——!
一口嗆水吐出,二人腦袋露出湖面。
武凌兒氣喘吁吁,艱難萬分的道:“殿下!你我一同撤掌,再這樣下去,我二人必會葬身於此。此人身有古怪……能吸走我們身內的真…氣……”話未說罷,一口元氣泄出,又是落入水中。
叄木道人心懷不解,但已知再這樣任由呂光吸走自己體內元氣,最後非得落個葬身湖底的下場。
他不甘心啊!
周圍黑漆漆一片,目不能見,隱隱望見前方下處,閃爍着一汪綠光。他心動意致,兩手後揚,彷如游魚戲水,向前飛走而去。周身輕如鴻毛,搖搖蕩蕩落往地上。
呂光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明爲何突來此方,唯有心定安逸,認真望向那光源深處。
一個石冢,石頭疊累成墓穴樣式,綠光就是從墓冢其裡透過石頭閃閃發出。
在石冢前方矗立着一塊墓碑,上方的文字,呂光盯望良久,竟是絲毫不懂。這讓他心中訝異更盛,現下他乃是秀才在身,天下萬字,不敢說字字熟稔,但十之八.九還是手到擒來的。
然則這碑文所撰之‘字’,他卻是從未見過。
刻紋好像蝌蚪亂爬,水草交雜,橫七豎八,條條槓槓。
呂光尋思頗久,始終不得其味。
“放我出來。”
綠光大放,由墓冢其內飄出四個字來,驚醒猶在沉思的呂光。
他鎮定心神,道:“你究竟是誰?在下身在何處?你說能救我於危難?”三個問題,不分前後,霹靂啪啦向石冢飛去。
四圍黑浚浚一片,地上黑石堅硬,無風無雲、金烏不見、冷月無蹤,此地如是沙漠荒山,渺無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