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回過頭去,望着農青梅,臉上露出疑問之色,囁嚅着道:“婆婆,這…晚輩如今險象環生,步履維艱,靖道司、多寶閣、琅琊王氏,都視我爲生死仇敵……”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農青梅的臉色便已沉了下來。
她鐵青着臉,冷冷的道:“你還不知道我孫女是美是醜,你就直接開口拒絕,你未免也太沒有禮貌了。”
呂光苦笑道:“您孫女似乎只能是媚兒姑娘吧。”
農青梅眉梢眼角露出笑意,柔聲道:“你猜的很對,我已把媚兒當成了親孫女,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又手握青丘洞天之秘,除了我,她還能倚仗誰呢?”
呂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農青梅繼續笑道:“別看媚兒化成人形後,面貌青澀,如同豆蔻年華的少女,但她的真實年齡,只怕比你還要大上幾歲呢。正所謂,女大三,抱金磚…”
呂光連忙擺手,出聲打斷她,“別別別,晚輩一心向道,從未考慮過兒女私情,還請婆婆收回成命,這三昧真火之術,我也不學了!”
農青梅此時哪還有半分鬼仙高手的風範,活脫脫就是一個伶牙俐齒,能言巧辯的媒婆兒,“天色不早了,你走吧。”
農青梅的神色驟然變得很冷漠,她揮了揮手,下逐客令。
呂光怔了怔。
這算什麼事?
這位胖嬤嬤翻臉的本事比翻書還快,喜怒無常,東一句西一句。
他來澹臺公館,原本是想與那隻小狐狸精見上一面,把十二枚風月玉簡合在一處,但這位穆瑤口中的長輩農青梅,卻是橫加阻撓,到最後,還非要給自己安排一個所謂的道侶。
呂光越想越是覺得無奈。
他輕聲提醒道:“婆婆,您的身份已經暴露,此地現在很危險。”
農青梅淡淡開口:“不勞你掛心。”
她竟像是一個蠻不講理無法令人琢磨的頑童。
呂光啞然失笑。
或許,人越老,就越是和孩子一樣。
直來直去,瀟灑不羈,渾然不顧他人的看法。
當然,農青梅畢竟也是鬼仙道境的修爲,其爲人自是有一股高傲孤冷的氣質。
呂光搖搖頭,轉身走出這片四處栽植着梧桐樹的小院。
就在他將要跨出月亮拱門的時候,農青梅清冷的聲音,徐徐響起。
“洛水河畔下游,秦山郡城之西,毗鄰昆華山外圍山脈,有一個白頭村,等你做完自己的事情後,記得去那裡尋我,儘快。我們要趕在萍海論道之前,破除青丘洞天的封印。”
呂光身形一頓,農青梅這不算太短的一句話中,隱藏着許多信息。
白頭村,也就是說以後這段時間,農青梅都會隱居在這個村子裡。
萍海論道,開啓青丘洞天……聽她的語氣,似乎對於要找尋到十二位奪舍境以上的道人,十分自信,胸有成竹。
想到這些,呂光便有些憧憬。
他不由得轉過身來,正想細細詢問農青梅一番,但她的身影卻已不在院子裡了。
呂光愣了半晌,嘆息道:“鬼仙高手,都是這樣來去無蹤嗎?”
呂光聽的仔細,將農青梅最後這一句話,暗暗記在心底。
但在開啓青丘洞天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之所以歷盡千辛萬苦的邁入道門,爲的就是能夠成功盜走絳珠仙草,只因他不想死,不想死在太陰寒氣的折磨之下。
呂光緊握雙拳,目光堅毅,步履沉重,一步步走向冷風裡。
……
富貴客棧裡很暖,呂光燙了一壺江州黃酒。
精緻素雅的廂房內,酒香醉人。
自酌自飲,呂光本不擅喝酒,但他今天實在是想喝一些,他已決定明天清晨一早,便返回百草園。
屈指算來,他離開百草園已有三個月之久,在這段時間裡,他經歷了不止一次生死危機。
丹元大會,方天驊‘黑月審判’的氣場領域;宮凝素的‘一簾冰夢’,王悉之、金蟾仙童、漁翁漁婆,這些簡短但卻極其兇險的戰鬥,時刻提醒着呂光,要努力修煉道術。
他也深感於自己道境實力的不足。
如若沒有白玉京的‘還魂草’,只怕此時他已然是化爲了一捧骸骨。
雖然白玉京當初救他的目的並不單純,也有些誤打誤撞的意思,但之後,白玉京待他至誠至性,屢次幫他脫險,這又怎能不讓呂光心存感激呢?
還有桃夭夭……
穆瑤。
呂光斟滿一杯,一飲而盡,接着再次倒滿。
一杯接一杯。
一杯敬夭夭,一杯慰穆瑤。
酒入愁腸,愁更愁。
呂光昏昏迷迷的向牀上躺去。
良久,良久……突然噗的一下,好像是有人吹熄了燭火。
奇怪,呂光彷彿已醉得不省人事了,他又怎能起來吹滅燈火呢?
呂光呼吸悠長,藉着酒力,酣然入睡,他已很久都沒這般輕鬆痛快的睡過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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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的月光,色如凝霜,又輕又柔的透過窗子,灑在這個黑暗的屋裡。
凜冬,子夜,窗外寒風呼號。
這樣的夜晚,客棧裡絕對沒有一個人會醒着。
柔光裡,一個纖柔婀娜的身影像是一條魚兒遊向呂光。
迷糊之際,呂光只覺有個冰冷滑膩柔軟的東西,鑽入了他熱烘烘的被窩。
呂光不禁打了個激靈,顫聲道:“誰?”
他是個一點兒元陽未泄的男子,自然知道這個像蛇一般軟綿綿、滑溜溜的身子,是一個女人的身體。
回答他的卻是一排整齊尖利的牙齒。
呂光的胳膊上頓時顯出一行嫣紅細碎的齒痕。
“穆姐姐因你而死,我恨你!但農婆婆,卻讓我好好伺候你,還說你是掌握青峰觀命運的人,這就讓我變得有些不那麼討厭你了。”
她的聲音竟很溫和柔媚。
修道者雖不忌色戒,但凝鍊道術,最忌諱念頭不寧,心魔叢生,色之一字,也最是耗人心神。
呂光走下牀來,坐到桌旁,苦笑道:“媚兒姑娘,原來你在秦山郡城。”
媚兒皺了皺鼻子,裹緊棉被,哼聲道:“我當然在,是農婆婆不讓我出來見你的。”
“那你現在怎麼又來見我了?”呂光奇聲道。
“婆婆說讓我當你的拖油瓶,讓你不能甩掉我,這樣你就會一心一意爲青峰觀辦事了。”媚兒一臉天真無邪的說道,“喏,這是婆婆讓我轉交給你的。”
她的手上握着一片火紅色的絲綢。
呂光接住,攤開一看,“欲生真火,須明三昧。”
呂光動容道:“這是三昧真火的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