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彷彿化爲了一條翱翔天際的銀蛇,從雲威海的手中掙脫了束縛的枷鎖,驟然向呂光所站之處,呼嘯而去。
快!快若奔雷。
雲威海這一槍,氣動山河,白光刺目,所過之處,地上的青石立時咔嚓咔嚓的碎裂,石屑紛飛如雨。
槍尖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恐怖靈氣,道道靈氣猶如實質般的在場中四射而散。煙塵瀰漫,令諸人無法看清場內形勢究竟如何。
所有人都向後蜂擁而退,以躲避那逸散而來的勁氣。
電光火石之間,突地一道藍影從天而降。
嘭!
衆人突覺地面震動,旋即掩面後退,只聽轟然一聲悶響,在耳中頓時騰起。塵煙滾滾,冷風裹挾着碎成粉末的青石微粒,向四周波盪而去,打在人的身上,生疼無比。
煙塵漸漸消散。
可當衆人看清場間的情況之後,不禁是齊齊瞠目結舌。
倒在地上的人,竟然不是呂光。
而是先前那個作威作福的雲威海!
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這時雲威海已如一條死魚般,趴在地上,紋絲不動,口鼻之中不斷涌出鮮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許多山賊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知何時,呂光的身邊多了一個藍裙麗人。
她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場間。
白鬼眼睛亮了起來,來人居然是藍上蝶。
客棧門前,光潔如玉的平整街道,此刻已經滿地狼藉,石板碎裂成塊,地面坑窪不平。
所有山賊都神色複雜的凝望着呂光和藍上蝶,眼神裡有不甘也有憤怒,更多的還是一種無法相信的驚疑之色。各個將眼睛瞪得溜圓,滿腔的怒火,似是要從眼眸中噴射而出,把呂光燒成灰燼。
只是令他們想不通的是,這個藍衣女子又是從哪裡蹦出來的?雲威海御人有數,這些跟隨他的下屬,無不爲他甘願賣命。
他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寄生在雲威海這棵巨樹之下,度過風雨危難。而今雲威海這棵岑天大樹已經倒了。
樹倒,猢猻不會散,只會遭殃。
很多山賊強自鎮定下來,紛紛大聲喝道:“殺,殺,爲大當家報仇!”
說時遲那時快!
呂光果斷後退,也不知從哪涌出的力量,用拄在地上的銀蛇槍做了個支點,身子縱起,腳踏碎石,藉着慣力身影朝客棧方向電閃而去。
山賊們形如數日沒有吃肉飲血的山中虎豹,望向黎民百姓的眼神猶如在看着一塊塊肥肉。
劍光忽起!
骨碌碌。
十幾顆人頭瞬間滾落在地。但倒在血波之中的卻並非那些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而是那羣一擁而上的山賊。
十幾條鮮活的生命,轉瞬就如枯萎的昨日黃花,消逝在晨風裡,剩下的那些山賊則是渾身顫抖,嚇的癱軟在地上。
藍上蝶手持長劍,雙腿併攏在一起,冷眸瞪着眼前這些山賊。
她只輕輕吐了一個字:“滾。”
突然間整個大地都在劇烈的顫抖着,腳步聲雷動轟鳴,響徹天際,只見一大隊人馬,正從街尾向這裡疾奔而來。
山賊們都心中駭然起來,那聲勢磅礴的人羣,還未臨近。
他們便已經感到如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在周遭涌流激盪。
每個山賊都摒住了呼吸,呆傻了眼,竟是全部忘了做出迴應,再無一人臉上現有兇暴之色。個個都如臨大敵,滿面驚恐。
“是萬象門的人!快走!”有個山賊眼尖,厲聲喝道。
藍上蝶儘管只是一個女子,可此時擋在這些山賊面前,就恍如一尊殺神,令一衆山賊肝膽俱裂。
後有萬象門的人,前有藍上蝶。
山賊們已是無路可走。
上百人羣龍無首,戰戰兢兢。
藍上蝶似乎並不打算再動手,衆多山賊從她身旁快速向遠處跑去。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解決掉雲威海,剩下的這些山賊也就自動瓦解冰消了。何況,負責護佑這個小鎮的修真門派,萬象門已然趕到。
山賊們自然也就趕緊四散逃命去了。
長街之上,亂戰四起。
萬象門的人已和那些奔逃的山賊,戰在了一起。
藍上蝶微微轉頭,向白鬼望去,低聲道:“跟我來。”
……
川秀鎮的這個小小插曲,只是一個意外。
一刻鐘後,沐浴在晨光下的東屏城出現在呂光眼底深處。
站在高空之上,俯瞰這座城池,雖然才僅僅只是早晨,可城內此刻的人羣已經是熙熙攘攘,密密麻麻。
藍上蝶催動靈舟,繞着東屏城外圍飛了一圈。
最後降落在城郊一座假山聳立的園林。
院門上掛着一個門牌,牌上寫有一個碩大的鐘字。
呂光心神一動,這處園林原來是鍾家的產業。
藍上蝶帶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此地十分僻靜,院落前有一片廣闊無垠的草地。
三人站在門前。
呂光目露疑惑的看着藍上蝶。
白鬼忽然開口道:“有道人在附近。”
藍上蝶點點頭道:“是金蟾仙童。”
白鬼盯着緊閉的府門,冷聲到:“他在裡面。”
藍上蝶道:“是,這是靖道司打探到的消息,絕對不會有錯。”
白鬼遲疑道:“你是想幫我們逼出眉心的斷魂針?”
藍上蝶神色悠悠開口道:“我此際已無神念之力,唯有藉助其他道人的念頭,纔可將你們眉心的斷魂針給逼出。思來想去,金蟾仙童倒不失爲一個人選。”
白鬼搖頭道:“太過冒險。”
藍上蝶道:“明日就是小年,鍾家聯合荒州各大修真門派,將在東屏城召開‘誅道大會’,其心昭然若揭,乃是要爲了對付你們。”
白鬼道:“這個我倒是曉得。”
藍上蝶繼續道:“斷魂針如果長時間留在神竅之內,會有損神魂,使得道心蒙塵,還是得儘早解決。”
白鬼沉吟道:“你有何計策?”
藍上蝶應道:“金蟾仙童早已修煉成了紫霄道雷。”
白鬼動容道:“此事可準?”
藍上蝶低聲道:“幾年前,我曾在京城碰到過他。”
白鬼思索片刻,道:“怎麼誘使金蟾仙童施展紫霄道雷?”
藍上蝶道:“先由我突然襲擊,緊接着我再將‘紫霄道雷’引入你的神竅。藉此雷法正意,絕對便可把斷魂針一舉逼出眉心。只是,你的念頭恐怕也會損失大半,然後你再使用道術……”
呂光聽到這裡已然明白。
他不由得截口道:“讓我來吧。”
白鬼爭道:“不行!還是我來。”
藍上蝶插話道:“你們就別爭了,這已是不得已而爲之的辦法。我知道許人山和道林和尚,此際被鍾神秀囚在鍾府。但憑咱們現在的實力,若要前去解救他們,絕無半分勝算。”
她目光轉向白鬼,繼續道:“所以此刻只能用這個辦法把你們眉心的斷魂針給逼出來,雖然有點兒危險,但有我在,應是毫無性命之虞。”
白鬼用詢問的眼神盯着呂光。
呂光沉思許久,道:“此法可行。”
三人商量妥當。
藍上蝶道:“你們先藏一下,我去引誘金蟾仙童出來。”
……
引蛇出洞。
藍上蝶的計劃十分詳盡。
她縱身躍入院中,腳步迅速,穿梭在庭院樓閣之間。
院中忽然間涌起濃霧,方纔還澄澈明朗的天空,即刻變得黯淡無光。藍上蝶心神一緊,就在這時,一個人影驀然出現在她眼前。
濃霧之中,這人的身形有點兒模糊不清。
可她的眼睛卻亮的恍如夜空裡的星辰。
藍上蝶大吃一驚:“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對面那人也同時低呼道:“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兩人面面相覷,一同出聲,一同無語,一同怔住。
站在藍上蝶面前的人,居然是綵衣。
綵衣和藍上蝶竟然認識!
這豈非是一件很巧合的事。但世事就是這般令人不可琢磨,她們不僅相識,並且還極其熟悉。
過了片刻,綵衣小聲道:“你來此地做什麼?”
藍上蝶掃視下了周圍,道:“這是你佈下的靈陣?”
綵衣點了點頭。
藍上蝶道:“我還以爲是金蟾仙童發現了我。”
綵衣道:“他正在凝鍊神魂,還得一時三刻才能醒來。”
藍上蝶道:“你做了他的屬下?”
綵衣應道:“之前是,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我此刻是想尋找機會,暗殺掉那隻癩蛤蟆。”
她這句話雖則簡短,但其內卻蘊含了很多複雜的信息。
藍上蝶聽得一怔。
綵衣現在自然不清楚藍上蝶的真實身份,因此她十分詫異對方爲何會出現在此地。她垂首想了一會兒,隨後恍然道:“難道你是靖道司的人?”
藍上蝶眯起眼睛,道:“上一次我們見面是幾年前?”
綵衣思索道:“三年前。”
恰在此時,霧氣之中顯出一個血色漩渦。
綵衣驚聲道:“不好!河童真人回來了。”
空中陡然傳來一聲怪笑。
“綵衣,本真人早知你居心不良,但念在你精明能幹,一直不忍傷害於你。沒想到,如今你竟然勾結外人,想要謀害我等!”
藍上蝶臉色不變,壓低嗓音道:“別慌。”
瞬息之間,虛空裡的那個漩渦,形如一個玉盤,落在地上,猛烈轉動起來,猶似車輪滾動,其內浮動出的顏色,非黑非藍,卻是一片豔紅如火的血色!
綵衣望着地面上那有如深海漩渦般越轉越大的血色深洞,提醒道:“此乃水虎一族的氣場領域‘血池焚身’!”
血池,血色之池,因其以鮮血聚集成池,故而名爲血池。
霧氣昭昭,寒風拂動。
地面那灘血水之中,猛地伸出了一張白皙的手,而後手往上伸,露出了下方的胳膊,再向下看去,肩膀處還堆積着層層疊疊的藍布。
這隻手好似憑空從地裡長出的白蘿蔔,耀武揚威張牙舞爪的矗立在呂光雙腳之中,似乎要抓住藍上蝶和綵衣,把她們拖向那深淵一樣恐怖血池。
藍上蝶腰身一彎,一把抓住血池裡那隻曲掌成爪的小手,只聽得‘嘩啦’一聲,形如漁翁釣魚,她竟是自血水中拖出一個身量不高的孩童。
孩童腦袋上頂着一個顫巍巍的肉瘤。
藍上蝶冷聲道:“你就是河童?”
河童真人微微昂頭看着她,怪叫道:“你又是誰?”
綵衣往後退了一步,站到藍上蝶身旁,目光清冷的盯着這個氣功精湛的妖怪。水虎一族,源自十萬大澤,性情極其怪異,殘忍好殺。
這段時間,她在河童真人與金蟾仙童手下做事,可是見了不少對方所做的傷天害理之事。
那一夜,當白鬼耐心向她說了許多有關太虛幻境的秘密後,她才幡然悔悟,真正認識到金蟾仙童所謂的召喚域外天魔的計劃,乃是一個滅世之謀。
藍上蝶心性澄明,異常冷靜。
她一動不動的盯着河童。
綵衣纖手一揮,空中的濃霧即刻散去。
她立時解開陣法。
東方朝陽似火,河童真人小小的身軀立在陽光下,但他的面目間卻有種說不出的陰沉之氣。
忽然——
河童真人化爲一道紅芒,向着天際,迅速升空。他小手一擺,頓時幾顆銀色鐵珠自空中疾速向藍上蝶和綵衣射來。
藍上蝶瞳孔一縮,疾呼道:“快閃,這是‘火樹銀花彈’!”
綵衣臉色變了變,身影一閃,向左側橫移數丈。
那一顆顆銀珠恍如雨打沙灘,落在地面,瞬間使得大地震動,整個院子都晃動了一下。
砰砰砰!
接連幾聲巨響響徹在晴空之下。
餘音不絕,震得藍上蝶和綵衣耳朵嗡嗡作響。
一時間,院中碎石紛飛,塵煙瀰漫。
而那一顆顆墜落在地的銀珠,竟真的就像是一簇簇跳躍的火焰,落在何處,哪裡就會着起熊熊大火。光明盛烈,藍上蝶和綵衣站在十丈開外,二人目中均倒映着赤焰光芒。
綵衣更是心神一驚,她沒料到河童真人居然還暗藏着這等厲害的兇器。‘火樹銀花彈’,據她所知,此物乃是靖道司天工坊研究數十年,才鍛造出的一種殺傷範圍極大的奇物。
藍上蝶神色凜然,忽地擲出手中長劍。
劍!
劍光繽紛閃動。但這柄寶劍擊向的目標卻並非河童真人,而是那道自遠處突如其來的虹光。
光暈中心,竟浮出了金蟾仙童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