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的燈並不太明亮,顯得有些昏昏暗暗,虞寶珠穿着一身大珠衣服,有些寬的闊腿褲,她站在那裡,一手叉腰,一手重重的拍着八仙桌面:“戴玉蓉,你什麼意思啊,合着我這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幫你把虞園從虞景明手裡拿過來,你就立馬翻臉不認人了是吧?玩的好一手過河拆橋,罷罷罷,我虞寶珠栽了這個根鬥我認了,不過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我倒要看你戴玉蓉最後玩出朵什麼花來?”
虞寶珠幾乎就是指着虞二奶奶的鼻子罵。
紅梅在邊上一聲嗤笑,壓低了聲音在虞景明耳邊說:“今天二奶奶把二姑娘同榮家的婚事口頭訂下來了,大姑奶奶算盤落了空,她一番出頭倒爲了別人做嫁衣,這是惱羞成怒了。”
紅梅說的時候那也臉漲的有些通紅,二奶奶這般做實在是打大小姐的臉,當初大小姐跟榮家鬧了那麼一場,如今二姑娘同榮家再續親家的事情傳出去,別人再聯想到大小姐當日那一出,這不定要怎麼想呢。
“也不曉得二奶奶是中了什麼魔障了。”紅梅壓低聲音瞪着眼說。
虞景明只是默默喝茶,在戴家介入這件事之後,這樣的結局便早在虞景明預料之中了。
更何況,其實二妹只怕對榮偉榮還有那麼一點念想。
那邊,虞二奶奶原也是個要強的,哪經得住虞寶珠這般罵,氣的一臉鐵青,同樣一拍桌子:“什麼叫過河拆橋?虞寶珠你給我說清楚,你別自己藏着心思,就倒打一巴掌,今兒個,趁着大家都在,我就跟大家說清楚,二姑娘跟榮家少爺的親事基本就說定了。淑華她大姑,你這回來上海爲我們孤兒寡母做主,主持公道,我感激你。但淑華的親事跟這不搭,我也不會把二姑娘的親事拿來跟你做這個交換,你若真是打這個主意的,也莫要怪我過河拆橋……”
虞二奶奶這翻話也是毫不客氣,直直的撕了虞寶珠的臉皮。
虞寶珠氣的聲音都打顫兒了:“呵呵,什麼不會拿二姑娘的親事做交換,這回二姑娘跟榮家的親事之間難道就真沒有一點交換的意思,別忘了,景明跟榮大少爺之前還鬧了那麼一出呢,整個上海誰不曉得,如今你應下二姑娘同虞家大少爺的親事,你就算不顧忌景明,也要顧一顧虞家的名聲吧……”虞寶珠一臉嘲諷,然後又哼哼聲:“我看哪,早上那婆子說的對,二姑娘嫁進榮家,多少也是個助力,留下三姑娘,然後再把戴謙招贅進門,虞景明總要出嫁的,她能帶着永福門出嫁,難道還能帶着虞記出嫁不成?到那時憑着榮家和戴家相助,總要把虞記拿在手裡才甘心……”
虞寶珠這話就相當的誅心了。虞二奶奶氣的手發抖,一邊虞淑華實在受不了,便一臉脹紅的尖叫:“大姑姑,你莫要亂說什麼交換的,嫁榮家是我願意的。”
說完二姑娘站起身來,一溜跑的上了樓,然後是門砰的一聲響……
“大姑姑,這下你樂意了,這是瞧着我們現在孤兒寡母的,一個個都上杆着掂記上了吧。”一邊冷笑的三姑娘衝着虞寶珠大叫,然後轉身上樓,拍着她二姐的門。
“虞寶珠,你是見不得我家好了,我還真就直說了,我便就是這樣想的又怎麼了!”虞二奶奶狠狠的瞪着虞寶珠,又擡眼看着已走到樓梯口的虞景明。
虞景明一臉淡然,她曉得這回二嬸跟榮家結親,未必有虞寶珠說的那麼多的彎彎繞繞,畢竟,除卻她跟榮家那一場不說,二嬸跟榮家算是世交,二妹跟榮大少也是挺配的,當然如今中間夾個玫瑰,那就跟一隻蒼蠅似的。
只在一般人眼裡蒼蠅終不過就是蒼蠅,人總是嚮往美好的,沒有栽跟斗之前,誰也不會認爲自己會栽跟斗。
虞寶珠叫虞二奶奶這話堵的難受,一陣氣結,也曉得事已定局,她這回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也懶的再爭。轉臉惡狠狠的衝着一邊正不曉得如何勸阻,尷尬異常的陳元甫說:“還拄在這裡幹什麼,我們掏心掏肺的過來祭拜,幫忙,落在別人眼裡全成了狼心狗肺。如此,何必留在這裡,去,回屋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走,一刻也不在這家裡呆了,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屋裡兩個,一個寡情薄倖,一個是吃裡扒外,拿着虞家的人事全顧着戴家……我看遲早有一天這虞家便姓戴了……”
順便的,虞寶珠一句寡情薄倖也把虞景明罵了。
虞景明只覺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過被人說涼薄,白眼狼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倒也不需要太在意。
“淑麗她大姑,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們戴家怎麼着你們虞家了?壽鬆爲虞記兢兢業業做了十年,最後被掃地出門,玉蓉嫁世安也近二十年,相夫教子可沒有一點不對,結果,世安還弄出了呂仙芝這事體,生生打了玉蓉的臉,這等事能不叫人心寒嗎?世安已故,如今上海,我們不照應誰照應,怎麼落在你眼裡就全成了覬覦之心了,真真是冤死。”
戴娘子剛從俱樂部那邊回來,曉得虞家三姑娘早早就告辭,回來路過虞宅時,就想進來確認一下三姑娘到家沒有,不想一進門就聽到虞寶珠說這些,如今戴壽鬆成了公司經理,她也甚覺風光,走路都帶起風來,哪裡受得了虞寶珠說這些,自也反脣相譏了起來。
她身邊戴家的老三,十歲的戴季看着桌上一盤榛子酥,卻不管衆人爭吵,自顧自的跑過去,捧了那一盤在懷裡,胖胖的手抓着兩塊榛子酥就往嘴裡塞,將一嘴塞的鼓鼓囊囊的。
虞大姑姑看着一點也不客氣的戴季,冷笑:“喲,戴家都快登堂入室了,這還叫冤哪,那什麼才叫不冤,看來也只有虞家的一切都姓戴才叫不冤了吧。”
虞景明皺了皺眉,二叔固然有負二嬸,但跟戴家有什麼關係,相反當初呂仙芝的事體,戴在裡面可打了不少小九九,如今戴娘子不但把自己撇的清清的,反倒又擡起這事來爲他們叫屈。
“戴家舅媽,景祺一事,我二叔是虧欠了二嬸,但我二叔已故,有些事情外人還是少說爲妙,真要說也不是這個時候說。另外我二叔是虧欠二嬸,但卻沒有虧欠你們戴家一絲一毫吧,這人於人之間,家於家之間便是關係再親密也是有一條線的,過了線,就別怪別人起疑心。”虞景明在一邊冷淡淡的說,本來虞寶珠同戴娘子爭鬥,她根本懶的管,都是一路的人,只是戴娘子那話卻直指虞家,虞記,那她使不得要說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