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士官小吳向她遞了個眼色,葉微微身板一直,極不情願地行一個禮,嘴裡大聲叫道:“少尉同志好!”
劉少尉爲人隨和,跟她混熟了也沒人在意這些虛禮,從來都是開着玩笑交接任務的。她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少尉會擺出這種姿態和自己拉遠關係,轉念想着既然是工作,也就不計較這麼多了。
女人眼底的凌利並沒有因爲她的這聲招呼而好轉,依然如刀,狠狠地盯在她身上,嘴裡發了明顯不屑的輕哼。掂起那疊資料有意提醒般在桌面上扇動幾次,掀起冷冷地風,板直得有如砧板的臉上沒有一絲感情,極度高姿態地道:“我最看不起你們這些憑着後臺進來的跳範小丑,沒有工作能力,沒有工作熱情,做事情丟三落四!現在,給我把這些資料全部重譯!”
“重譯?”葉微微的眼睛迅速睜大,看着那些量並不小的文件。這可是她昨天一天的勞動成果。
女人冷淡地擡高了眼皮:“怎麼?做不到嗎?在其位不謀其職,你就應該滾蛋!還有更多有才有能力的人需要這個位置!”
她把自己看成了什麼人?一個憑着範慕北的背景爬上來的無用小女孩?這點讓葉微微更加不舒服了。
她把那些文件叭叭收了起來,雙肩一挺道:“是,我馬上重來!”
女人多看一眼都不曾,轉身腳法標準地踱出去。葉微微的心擁堵得厲害,以前被黑山老妖瞧不起是因爲她能力不夠,現在被這個女人瞧不起卻是因爲她對自己的偏見。想也不想,她叫道:“等一下。”
女人真的停下來。
用力咽口口水,她什麼也不顧地叭叭叫了出來:“我能到這裡來確實借了一些私人關係,但我希望你能就事論事,我的工作不好是工作能力的問題,不要扯到私事上。還有,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直到你滿意爲止。”
“那就好!”女人脣角拉得更高,全然是鄙夷與不相信,挑挑眼皮一副根本不相信的表情,嘴裡無情地道,“既然你這麼有本事,除了把昨天的工作重新返工外,把今天的也要弄好,一點錯都不能有!”
噔噔的鞋音帶着高調離去,吳士官苦一張臉看着她:“你是不是得罪顧少尉了?”
顧少尉?她連見都沒有見過,上哪兒去得罪呀。葉微微垮下肩膀苦着一張臉心裡開始罵範慕北了,真是沒事找事做,劉少尉好好的,要換個女的來,這樣好了,同極相排斥,她,怕是要完蛋了。
“你運氣不好呀。”吳士官感嘆道。葉微微一邊收拾桌面一邊苦臉看向吳士官,背脊隱隱發涼。
吳士官偏過半顆頭來,壓低聲音道:“你還不知道吧,她可是總部的神劍利手,做起事來果斷剛決,行事風格犀利明快,爲人不講情面,組織總長十分欣賞她,現在算是大紅人啊。她跟誰都不對付,尤其……”
吳士官拉長音調,葉微微已經沒有聽下去的慾望。
“她這個人心眼特小,如果你得罪了她,就有得受了,能把你整死。”
“關鍵是,我根本沒有見過她啊。”葉微微大吐苦水。吳士官臉上的陰氣更重。
“那就更麻煩了,你竟然連怎麼得罪的她都不知道,她到時整死你就沒商量了。”
這麼懸乎?葉微微覺得像走進了一處鬼場,四處都有招魂帆在搖動,無數冤鬼伸出慘白尖利的長爪子向她撲來。
“噝……”怕冷似地一哆嗦,她再也不敢聽下去,低下頭用心地對起昨天的資料來。
返工加上白天新到的文件,葉微微幾乎一天都泡在了工作上,根本沒有時間去訓練,好在範慕北不在,也就省了好多麻煩。不過,她還是忙到晚上十點鐘纔算結束。
看着自己用心做好的資料,葉微微滿意地拍了拍,就像在拍自己的孩子。她表面稀里嘩啦,骨子裡卻是一個極好強的人,白天被顧少尉一通批評,心裡極不好受。所以也就格外認真,做完了還重頭到尾地檢查了三次,直到確定一個問題也沒有了,才封好。
顧少尉的話雖然銳利,卻也打醒了她,這些日子,因爲劉少尉的大度和對於小錯的不追究,她的工作也散慢起來,纔會出些這些錯誤。
不想將自己與範慕北的私人關係和工作扯在一起,她除了努力工作沒有別的辦法。當然,她知道除了顧少尉,一定還有好多好多人在懷疑她的能力。她不能給範慕北抹黑,也不能給老爸抹黑,更不能給自己抹黑。
再苦再累,她都要堅持做個好樣出來。
範慕北大步走進來,後面跟着常拓和沈浩,他們面色嚴謹,正在商量着什麼,就連慣常愛開玩笑的沈浩都滿面嚴肅。
範慕北身子一偏,看到了資料室裡亮着的燈光,眉頭皺了皺。資料室算一個比較閒的崗位,一般不會有人加班到這個時候。
他轉身走過去,推開門卻見葉微微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下疊了一摞高高的資料。他推了推她,葉微微這才收住哈喇子,睜眼眨了眨,又揉了揉,口齒不清地道:“你……回來啦。”
“怎麼睡在了這裡?”範慕北鎖眉,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微的不快。葉微微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了資料室裡,捶捶發麻的肩膀一臉訕笑,沒有將顧少尉的事說出,咧嘴道:“沒什麼,看你沒回來就等一下羅,沒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沈浩在背後咧了咧嘴,範慕北開始叨嘮:“不是叫你下班就直接回去嗎?爲什麼在這裡等?這裡晚上很冷你不知道嗎?還穿得這麼單薄。”說着,解下了身上的衣服裹在她身上。
有了帶着範慕北體溫的衣服,葉微微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就冰到麻木,難怪半天都感覺不到冷。她不合適宜地連打幾個噴嚏,範慕北的臉已經黑如鍋底。
葉微微極不自然地揉揉鼻子,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站在範慕北面前,扭扭臉小聲道:“沒事啦,小問題。”
“我是怕你影響工作。”範慕北轉臉,不去看她,悶聲道。一邊的沈浩忍不住噗嗤一聲,眯眯眼,被常拓快速拉往身後。
“你這是幹什麼!”沈浩不滿地咕噥,常拓拉着他往門口退,嘴裡道:“組織頭領,我們先走了。”
“喂,喂,你……”沈浩唔唔地說着什麼極不情願退到門口,兩個人拉扯着最終消失在眼前。看到範慕北的臉色極不好,葉微微像小貓般蹭到他身前,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生氣了?”
“沒有。”範慕北順勢握上了她的手,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些,也不看她的臉,道,“吃飯了嗎?”
“吃飯?”工作狂的葉微微這纔想到世界上還有一樣叫“吃飯”的東西,而她,從早上到現在,還滴米未進!
膽寒地摸着腦袋,她一副怕怕的樣子,半天也沒有回答,範慕北早已瞭解,嘆一聲,拉着她往外走,輕聲道:“先去吃飯吧。”
組織餐廳,到了這個點,吃飯的人並不多,整個餐廳顯得空闊安靜。葉微微和範慕北選在廳裡靠窗的位置坐下,當聞到香噴噴的菜香,葉微微心裡的饞蟲算是徹底勾了出來,拾起筷子也不用範慕北招呼,大筷大筷地吃了起來。
範慕北看着她一副餓死鬼的吃相,無奈地搖搖頭,爲她夾了更多的菜。
“謝……謝啊。”嘴裡塞滿了食物,她口齒不清地道謝,完全將範慕北忽視。
範慕北默不作聲,也低頭吃起飯來,空氣裡瀰漫着的只有菜香和兩人筷子碰碗的聲音。
“好巧,範組織頭領。”一道冷越的聲音帶着僵直穿入耳膜,讓人極不舒服。葉微微擡頭,看到了眼前一身正裝冷硬線條的顧少尉,眼睛顫了顫,一嘴的美食差點吐出來。
範慕北已經站起,主動伸手與她握了握。
葉微微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了,一個大校主動跟一個少尉握手,還是範慕北這號嚴謹冷凝的男人?
顧少尉似有意忽視葉微微般直接把她當成了隱形人,千年冰封的臉在看到範慕北時卻拉開了笑容。
“這麼晚了還沒吃飯?”她問,範慕北望一眼葉微微,點點頭。他本就不多話,一時陷入冷場。
“我去看美雅了。”顧少尉出聲,範慕北的頭猛一擡,完全失控般睜大了眼。葉微微第一次看到他有這麼失控的表情,平常,就算天塌下來,他都是一副平靜冷淡的表情。
美雅?這個美雅是哪號人物?
範慕北好一會兒才淡淡地吐出一個“嗯”,顧少尉接着道:“我看到那裡擺了不少花,你還是每月都去看她一次?”
又是一個“嗯”,範慕北的眼眸凝結得像要下雪,思緒陷入了某種不美好的記憶中。
“她地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顧少尉如此道,點點頭,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葉微微的食慾迅速減弱,腦子裡飛出了無數個問號。
這個顧少尉原來跟範慕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