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兒掙扎了一下,仲文狠了狠心,才把他遞了出去,哽咽道:“初兒乖,叔叔帶你去找媽咪。”
遲墨抱過了孩子,已經會認人的初兒一下就大哭了起來。
遲墨不再猶豫,抱住孩子快速地鑽出了車子,然後迅速地把車門給關上。
車內就只剩下仲文和雨兒。隔着黑色的車窗,初夏並沒有能看清車內的人,實際上,她也根本沒有精力和注意力去看清了。
她一路小跑了起來,朝抱着初兒的遲墨而來,初兒只哭了一會,就小眼淚小鼻涕橫流的。她一把接過了孩子,用手帕給孩子擦着小花貓一樣的臉龐,眼底的淚也掉了下來。
“寶貝,我的初兒,你終於回到媽媽的身邊了……”
她喜極而泣,卻不知道,車內有另外兩個人正眼含淚光,心如刀割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雨兒無聲地哭泣着,伸手要去開門,卻被仲文從後背緊緊地抱住了。
她的小手無力地在窗玻璃那裡撓着抓着,眼淚掉了仲文一手,她的小嘴開合着,嘶啞的一句句“媽咪”從她的口中溢了出來。
仲文的心都碎了。
孩子多麼渴望初夏能夠回頭,看一眼自己。但是,看了又有什麼用呢?
仲文自己的心也疼如刀絞,他緊緊抱住懷裡的孩子,輕聲安撫着:“雨兒,別哭,爸爸在這裡,爸爸在……”
他心愛的女人,他親手,把她送給了別人……
那是多麼痛徹心扉的感悟啊!
初夏把初兒放回了推車裡,和遲墨一邊道謝一邊往回走着:“遲墨,我簡直不知道該怎樣感激你纔好。”
身後忽然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投過來,初夏猛地迴轉過身,卻發現那輛車子還停在原地。
她皺起了眉頭,那輛車爲什麼還不走?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感覺心裡有什麼在悸動着,她想走過去,遲墨卻拉住了她:“走吧,初夏,我帶你去看看一個地方。”
初夏把心頭沒來由的感覺給硬生生壓下了,勉強回頭笑道:“是去哪裡?我想先把初兒安頓下來……”
遲墨掏出了一把鑰匙,在她面前晃了晃,引着路,和她並肩地走着。
其實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來,雖然記住了仲文給的地址,但還是邊走邊看,生怕自己走錯了。
初夏一頭霧水:“你到底是準備帶我去哪裡?”
遲墨在一戶人家門前站定了,心裡嘀咕着:“難道是這裡?”他忍不住念出了聲,“這裡是97號嗎?”
初夏一陣好笑:“當然不是了。這邊是雙數號的,下一條巷子纔是單數號的。你找97號?”
初夏在這裡前前後後也待了小一年,自然比遲墨要熟悉得多了。她反而帶着遲墨走在前方:“97號那戶人家很好認,因爲他家的牆上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特別地漂亮,每次看見那波綠浪,都讓人覺得很舒服。”
遲墨一陣尷尬,好不容易引她到了97號門前,
他立馬把鑰匙拿出,往門洞裡塞去。
門應聲跳開了,鋪天蓋地的,就是一片玫紅色的海洋。
這紅,和那綠,相互映襯着,讓初夏忍不住驚呼了出聲。
遲墨自己也驚呆了。只見初夏無法自控地往前走了幾步,伸手去撫摸那一地紅色的花瓣,淚已經滴落了下來。
那花,那一整片的月季花,深深戳中了她內心最脆弱的點。
“你爲什麼會知道我喜歡月季花?”她哽咽地道。
遲墨愣了一下,才尷尬地笑道:“呃,這個,對了,上回不是一塊去了那地方嗎?我一進門就看見好大一片月季花啊,我想你一定很喜歡那裡,就,就……”
他說得磕磕巴巴的,初夏卻含淚道:“謝謝你。我折一朵可以嗎?”
“不不不。”遲墨連忙道,“初夏,這一整片,都是你的。”
初夏愣愣的擡頭看他:“我的?”
遲墨僵硬地笑了一下:“是啊。你的。你也知道,我爸爸目前還不太同意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打算在外面給你和初兒營造一個小家,我們一家人一塊吃吃飯,一塊聊聊天,看看星星,多好呀。”
他連忙指了指屋裡:“你進去看看,看看我給你佈置的家怎麼樣。”
初夏半信半疑地穿過薔薇花田裡的小徑,走進了屋內。
客廳大屋的門上還串着淺綠色的水晶珠簾,輕輕掀起再放下的時候,就像灑落一片碧水一般。屋內的一切,讓初夏睜大了眼睛。
淺綠色的沙發,素色的抱枕,竹葉青青的壁紙,屋頂投射的綠色光影,這一切,雖然是夏天的感覺,卻更是微涼的初夏的感覺。
是的,是的!
那是初夏的感覺!
她的心頭大震!
曾經,她對那人說過,她是初夏出生的,所以名字叫初夏。
曾經,她對那人說過,因爲她叫初夏,她愛那抹淡淡的淺綠,更愛那初夏的天氣。
他說,初夏,總會有這麼一天,我爲你佈置一間只屬於你的帶着初夏味道的屋子,沒有別人存在過的痕跡……
她的淚忍不住要落下,不得不用雙手堵住了脣,強自壓抑住她的哭聲。
遲墨有些躊躇了,他笨拙地引着她上樓:“你……你先看看樓上的你滿意不滿意……我也是讓設計師……”
看着她紅透的眼眶和無盡的悲傷,他太多的思緒堵在口中說不出來了。
二樓卻更是別有洞天。專爲寶寶設計的樓梯加小欄杆,灑落一地的童趣淡淡綠色,如同光影灑落在地面上留下的斑駁一般。
一個宛如兒童樂園縮小版的孩童房間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別說造價不菲,光是找來這麼多細心打磨掉棱角的玩具和裝飾,已經可以想見那人的用心程度了。
這世上,有一種比金錢更珍貴的東西,那就是用心。
初夏感動了,她簡直是無法剋制住自己心頭的悸動,她猛地回頭對遲墨道
:“遲墨,我真不能接受你的這份禮物。這樣吧,我把它買下來可好?你開個價,或者我找個專業人士來估價……”
這棟小樓她太喜歡了,簡直是準確無誤地擊中了她內心最柔軟最嚮往的部分。但是她也微微有些疑惑。遲墨雖然和她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但他能知道自己心頭所想嗎?難道僅僅只是一個巧合?
遲墨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啊?你是覺得不喜歡?要不我讓人再翻修一下?”
初夏連連搖頭:“不,你誤會我意思了。我不僅不會不喜歡,反而可以這樣說,我愛慘了這裡。我實在太喜歡了,所以纔想買下來。遲墨,我不能接受你這樣的禮物,你明白嗎?”
遲墨搖頭,把鑰匙塞到她的手中:“初夏,如果你需要時間,多久我都能等。我可以天天來看你一下,然後不留在這裡。等你慢慢接受了,我才……”
“不。遲墨。”她把手縮了回去,沉重的鑰匙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卻沒人彎腰下去撿,只聽初夏清脆的聲音在款款地道,“遲墨,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不耽誤你,早在我提出退婚的時候,我就想清楚了。”
她慘然一笑:“有些人,傷害了我,留下的痕跡卻是永久性的。我的心已經殘破了,不能再去連累另外一個無辜的人。”
遲墨忍不住問了出聲:“你……你心裡還愛着安仲文?”
初夏垂下眸子,忍不住一陣低笑:“愛嗎?”她像是在問他,更像是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割得她心口陣陣發疼。“愛或者恨,好像都……”她擡眸,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還手繪着一串淺淺的綠葉,她的瞳孔卻猛地收緊了。
她和仲文生活了太久,兩人親密無間的時間也不是一天兩天,她能輕易嗅出他的氣息,就如同能從他的筆觸中認出他一樣。
這串淺淺的綠葉畫得並不十分出類拔萃,但是一筆一劃,起筆闔筆,着色打鉤,她卻是見過的!
雨兒愛畫畫,仲文爲了陪她,有時候也花了時間陪她一起趴在地上畫畫。對比起雨兒,仲文的畫工並不十分高明,雨兒曾經說過,他畫得好的除了人體器官,就是畫葉子了!
所以每次要畫葉子,雨兒都會把這部分工作留給仲文:“讓爸爸畫,爸爸喜歡畫綠葉子……”
而這串葉子……那麼熟悉……竟然,竟然是仲文的手筆?怎麼可能?她晃了晃腦袋,試圖說服自己,這是遲墨買下的房子,怎麼會有仲文的畫作?而且是在這麼協調的地方?
她腦海裡晃過一個畫面:一個人爬在高高的木梯上,蘸着顏料,一筆一劃的,細細勾勒着那綠葉的形狀,每一筆,都要冒着會掉下去的危險,因爲身下就是兩層多高的高度,一摔下去,估計死不會,斷胳膊斷腿的應該會吧?
初夏甚至有種錯覺,那串綠葉子裡好像藏着一雙眼睛一般,註定要在頭頂上凝望着她,眼神卻沒有惡意,只帶着濃濃的悲傷,就連那串葉子,看起來也像是一串眼淚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