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項洵發出疑惑的聲音,周紹德只以爲出了什麼不好的狀況,連忙問道:“我二叔他怎麼樣了?要不要緊?我已經叫人去拿解毒丸過來了。”
項洵搖頭笑道:“恐怕用不着了,二哥,我這真氣果然可以解毒,哈,真氣一路送過去,所有的劇毒都被化了個乾乾淨淨!”
張仲堅皺眉道:“不要放鬆!那噬心蠱極其狡猾,萬一被它走脫,想再將它制伏便難上加難了!”
項洵正色道:“大哥你放心,我怎麼可能會對它這等鬼怪放鬆警惕。”
只是一會兒的工夫,便見周紹範捧着一盒銀針奔進房來,遞給張仲堅道:“張兄,我爹的這條命可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
張仲堅點點頭安慰道:“不要擔心,只要能將它用銀針控制住,暫時都不會有大問題了。”
周紹範連忙施了一禮道:“有勞張兄費神。”
張仲堅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到項洵的對面,肅然道:“老三,從現在開始,你的真氣務必全力壓制它,讓它不能動彈分毫,明白嗎?我要下針了!”
項洵聞言立即全力催動大衍真氣,馬上便將那隻可怕的噬心蠱壓制得無法動彈,可能是那噬心蠱感受到危險,亦是全力反抗,所以項洵的額頭上很快便見出大顆的汗珠來。
張仲堅深吸一口氣,整個人的精神變得無比集中,手中銀針閃電般疾刺而出,眨眼間便扎入了一十八針,針針沒半,使得周法尚的小臂看起來如同一隻尖刺豎直的小刺蝟一般。
“好了,老三,你可以鬆手了……”張仲堅一串銀針扎完,渾身都被汗水打溼,彷彿從水中剛撈出來一樣,說完整個人又要癱往地上,卻早被守在一旁的李靖扶住。
也不知張仲堅是如何扎的,那隻噬心蠱果然一絲都動彈不得,只能徒勞地在那裡發出兇狠地“唧唧”聲。
張仲堅的工作雖然完成,但項洵的活計卻還在繼續,現在不用他再費力控制噬心蠱,但周法尚體內的毒素不少,若不及時清除,還是有可能老命不保,因此他馬不停蹄地將大衍真氣送往他全身的每個角落,直到確定他體內的毒素確實都被清除完畢,這才停手。
這場近乎無聲的戰鬥,持續時間極短,但整個過程卻是驚心動魄,令人回想起來,仍是一陣止不住的後怕。
周紹範上前捧着周法尚的手臂道:“張兄,你這是什麼下針的手法?我從未見過,這樣就能把那噬心蠱給定住,真是令人佩服。”
張仲堅搖頭嘆道:“這是那位白苗族長傳予我的銀針定蠱術,今天還是頭一次用出來,想不到竟是用在噬心蠱這等可怖邪物的身上。”
周雲兮問道:“張師叔,你能把這銀針定蠱術傳授給雲兮麼?雲兮不懂武功,若是學了這個,以後也能夠幫得上忙了。”
張仲堅搖頭苦笑道:“紹德叫我師叔那是囿於門派內的輩分,你可千萬不要這麼稱呼我,叫我一聲大哥便好了。這銀針定蠱術……請恕我不能傳授,一則是因爲我那族長朋友當初傳給我之時特意交待不可外傳此術,再則,這定蠱術若是沒有相當的武功底子,也是絕對無法施展。”
周雲兮有些失望的點頭道:“我知道了,張大哥,是雲兮冒昧,請勿見怪。唉,二叔醒過來之後,若看到鄒大廚去了,肯定會傷心得不得了……”
衆人聞言紛紛望向鄒羣,只見他左胸處的傷口仍然在向外汩汩地冒着鮮血,這可怖的死法,令人背後忍不住地冒出一陣寒氣來。
周紹德嘆了口氣,招呼兩名家將把鄒羣的屍身擡出去安放妥當,然後道:“此處稍後還要做飯,咱們先把我二叔扶到房間裡休息吧。”
周法尚房中的陳設很是簡潔,除了一桌一椅一衣櫃,再無他物,顯示出他平素簡單至極的起居。
將周法尚安頓在牀上之後,周紹德、周紹範以及周雲兮三人朝着項洵等三人各自行了一禮,以表示他們將周法尚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謝意。
周紹德望着張仲堅真誠道:“師叔,今日若非你們三兄弟出手相助,只怕我二叔是在劫難逃,如此大恩大德,周家實在無以爲報,我周紹德在此代表周家的諸位長輩做出決定,以後你們但有任何困難,只要周家能夠幫得上忙的,必定全力相助,絕不推辭!”
張仲堅搖頭笑道:“紹德,你莫要說客氣話,昨日周家救了我們三兄弟一命,今日我們才救了周將軍一命,算起來,我們都還欠你們兩條命呢。”
項洵和李靖亦笑道:“不錯,大哥的話,便等同我們的意思,恩情什麼的不必再提。”
周紹德搖頭道:“你們不曉得,對我周家來說,二叔就象徵着周家衆子弟心中戰無不勝的一面旗幟,只要有二叔在,我們的士氣便不成問題,我們的對手亦會因此而膽顫心驚,這個恩情可真是大得不能再大。”
項洵佯怒道:“周紹德,你這人很不上道!咱們三兄弟的命可是跟周將軍一樣值錢的啊,你再這樣看不起人的話,我可是要跟你翻臉啦!”
周紹範檢查完周法尚的身體狀況,發現確實已經沒有大礙之後,這纔回復以往的爽朗,大聲笑道:“項兄說得有道理,哈哈,以我周紹範的眼光來看,你們兄弟三人將來的成就應該都不會下於我爹纔是,哈哈!這樣算來的話,你們還欠我們周家兩條命,可不許忘記了,哈……”
項洵頓時苦着臉道:“咳,能反悔嗎?我剛纔似乎做了件賠本的買賣?”
李靖笑罵道:“滾!你這傢伙,把你自己賣了就算了,竟然還想扯上我們,大哥,咱們離他遠點兒……”
周紹德捧腹笑道:“項兄真要賣掉自己的話,我怕天下間沒有多少人能夠出得起那價錢,嘿,趁着項兄現在還未出名,怎麼樣,要不要先打個對摺,便宜些賣與我們周家算了?”
項洵翻了個白眼,油然道:“你想得倒美……哼哼,等我以後發達了,就把整個周家都買下來,到時候紹德你可要給我打個對摺才真,哈哈……”
周紹德笑道:“你若能買下也來不要緊,只不過要打對摺的話……哈哈,我只怕周家的列祖列宗到時會被氣得從墳地裡爬出來教訓我這不肖子孫。”
冼思賢兄弟兩個心中暗歎一聲,他們與周家的交情乃是來自他們的父親,而現在項洵兄弟三人卻是用自身的實力得到了周家的認可以及深厚情誼,雖然有些羨慕,卻也在心底發出由衷的敬佩。似項洵兄弟這等才智高絕,武功超卓之輩,假以時日,定會似周紹範所說,成爲震驚天下的頂尖人物。
冼思禮讚嘆道:“項兄弟修習的功法果然厲害,竟然還有驅毒之能。”
項洵搖頭笑道:“我修習的這套功法來歷雖然不俗,但驅毒的功效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曉,算是一個意外之喜吧。”
冼思賢皺眉道:“現在蠱也被制住了,毒也被解掉了,爲何周叔到還未清醒過來?”
聽他一說,衆人又將目光聚到周法尚的身上,張仲堅在李靖的攙扶下走到周法尚的跟前,只見他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但呼吸卻似有似無,脈象亦有些紊亂,不禁眉頭大皺。
周紹德等人的心又揪起來,連忙開口問道:“師叔,我二叔他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張仲堅皺眉搖頭道:“事實上,我對這巫蠱之術的瞭解並不深刻,周將軍現在這種情況,我亦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衆人本已揚起來的心又都沉下來,周紹範皺眉道:“那現在怎麼辦?我爹這樣下去,會不會有危險?”
張仲堅鬆開爲周法尚把脈的手,開口道:“三弟,你再來用真氣爲周將軍疏通一番經脈試試。”
項洵依言走上前來,以大衍真氣細細地遊遍周法尚的全身,卻是並未發現有任何不妥之處。
周雲兮的細眉蹙起道:“那怎麼辦呢?二叔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可不行啊。”
周紹德亦點頭道:“不錯,無論如何都得讓二叔恢復過來,師叔,你還有什麼管用的法子麼?”
張仲堅沉吟片刻,搖頭道:“周將軍現在這情況,我是沒有一點辦法,看來定然是有些我們不明白的東西在作怪。事到如今,只好由我帶周將軍往巴蜀一行,去找我那白苗族的朋友相助了。”
周紹範點頭道:“好,便由我帶上幾名家將,陪張兄一併到巴蜀去。”
周雲兮連忙道:“我也去,我也去,巴蜀人家都還沒有去過呢,就趁着這次機會去見見世面。”
張仲堅搖頭道:“不可,我要去的地方,不但地勢艱險,並且瘴氣叢生,稍有不慎,便可能生出不測。”
李靖開口道:“大哥,我陪你去。”
張仲堅笑着搖頭道:“不,巴蜀有紹範兄陪我去便好了,爲周將軍解除毒蠱確實很重要,但二弟你的終身幸福亦不能耽擱,老三陪你一起去襄陽,一定要把出塵姑娘拿下,否則我可饒不了你。”
項洵點頭笑道:“不錯,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全力協助二哥,讓他這下半輩子不致孤苦伶仃。”
李靖面容平靜地罵道:“滾!我現在連上半輩子都還沒有過完……”
周紹德點頭道:“那便按師叔所說的好了,咱們最多隻消六七日便可回到永安郡,倘若我爹他們攻下江夏,你們便可自江夏分頭出發。”
見着衆人皆點頭同意,周紹德便道:“那好,我立即修書一封,飛鴿傳回去,叫我爹提前安排好需要準備的事物。”
話音剛落,便見一名家將急匆匆地進來報告道:“啓稟少將軍,那……那個……”
周紹德搖頭道:“勿要着急,慢慢說吧。”
那家將定了定神,這才道:“廚師們剛纔取柴火準備做飯,結果,結果在柴房中發現了一具屍體,據王興說,死的那人,正是先前失蹤的尤三貴……”
!!!
衆人互相望了望,臉色都變得極難看,周雲兮掩口道:“尤三貴……他,他不是跳下船去了麼?怎麼又跑到柴房裡去的?”
周紹德見着衆人紛紛往他望來,搖了搖頭,面色不鬱道:“柴房我先前已經着人仔細搜查過了,絕對不可能有人藏在那裡面的!走,我們過去看看!”
衆人趕到柴房之中,便見那個失蹤的尤三貴仰倒在柴房中,只見他雙目與嘴巴大張,臉上凝固着一副驚駭欲死的表情,身上則沾有不少的柴木屑。
冼思禮皺眉道:“他到底被什麼東西嚇成這樣子?該不會又是被噬心蠱所殺吧……”
項洵收回探往尤三貴身上的大手,搖頭道:“不是,他體內並沒有蠱蟲的蹤跡,只是尋常的死亡,他的五臟俱裂,若我所料不差,應該是被人一掌震斃。”說罷一把扯開尤三貴的衣衫,果見在他的胸口處有一個淺淺的巴掌印子。
李靖望着尤三貴胸口的掌印,目光微凝,開口道:“從這巴掌的大小來看,兇手極有可能是個女子。”
衆人一聽,立即往那淺痕仔細瞧去,果見那掌印纖巧,不似男人的大掌。
冼思賢皺眉道:“不對勁,爲何先前殺鄒大廚的時候用的是噬心蠱,而殺這個人的時候只是輕輕一掌?我記得周叔說過,鄒大廚他也是沒有半點功夫的,難道不是一掌就可以輕易解決的嗎?何以還要下那麼寶貴的噬心蠱呢?”
李靖聞之眼前一亮,斷言道:“若我所料不差,那兇手先前之所以會對鄒大廚下蠱,其實是爲了謀害周將軍!”
冼思賢搖頭道:“李兄的說法不合情理,若是爲了殺害周將軍,爲何不直接對他下蠱,反而將那麼寶貴的蠱蟲放到鄒大廚的身上?倘若是別人前去查看,不就根本不可能害到周將軍嗎?”
張仲堅搖頭道:“下蠱並非是冼兄想得那般簡單,周將軍武功高強,眼力敏銳,蠱蟲一類的異物輕易不可能得手的。”
項洵沉吟道:“那兇手一定了解周將軍與鄒大廚之間的深厚情義,她利用這點,佈置了一個周將軍不得不靠近鄒大廚的陷阱,而且,周將軍在看到老友橫死之後,心神多半會失守,在這等情況下,操控噬心蠱殺害將軍的機會實在是很大。”
衆人不禁想起先前那蠱蟲從鄒羣的胸口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入周法尚的手臂當中的駭人情景,若非張仲堅反應迅速,只怕他真的要因此而命喪黃泉。
好精密的算計,好毒辣的手段……
周紹德皺眉思索道:“我們先前最先搜查的地方就是柴房,因此,那兇手肯定是在我們搜查過後纔將尤三貴的屍體藏到這裡,但是我們有那麼多人在這守着,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周紹範搖頭道:“當時我們的人雖多,但除了紹德你們幾個參與搜查的人之外,大多數人都集中在廚房當中,並且大家的心神都被鄒大廚的事情所吸引,那兇手縱使大搖大擺地從艙中經過,我們也很有可能根本沒有注意到。”
冼思禮點頭道:“紹範說得確實很有可能,反正當時我是根本沒有注意廚房之外的情況的,誰能料到兇手竟然膽子大到那個地步?”
周雲兮不解道:“德哥哥先前帶人搜到甲板的時候,不是說有人跳下船去的嗎?既然尤三貴的屍體在這裡,那人又是誰?難道是兇手殺了尤三貴,才又跑到甲板上跳板逃生嗎?”
項洵搖頭回答道:“不可能的,兇手的膽子那麼大,怎麼可能會做完這些危險的事情之後又輕易逃走?”
張仲堅點頭道:“三弟說得不錯,我剛剛記起來,苗族有一種很特別的蠱蟲,叫做傀儡蠱,一旦中了此蠱,便會完全聽從施蠱者的指令,現在看來,兇手極有可能是以蠱蟲控制了那名護衛的行動,讓他故意跳下船去,誘導咱們做出錯誤的判斷。”
冼思禮搖頭道:“那兇手做這麼做事情,到底想幹什麼呢?”
李靖大喝一聲道:“不好!周將軍!”說罷立即往周法尚的屋中飛奔而去!
衆人聞言立時臉色劇變,尤三貴的屍體也是那兇手設下的陷阱,目的便是誘使他們前來查看,然後……
這事情着實怪不得他們,誰能料到,那兇手竟然能將衆人的諸般反應盡數算到,此時周法尚的身邊一個守護的人也沒有……
……
周法尚靜靜地躺在牀上,依舊昏迷不醒,全然不懂得自己的牀前什麼時候站了一名身形嬌小的姑娘,倘若項洵在此,便會發現,正是那位伺候自己寬衣的侍女。
那姑娘眼中射出冷冷地的目光,望着眼前這個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中年男子。他在別人眼中,是一名值得敬畏的將軍,但在她的眼中,卻只是個負心的男人,負心的男人,都該死……
那姑娘從懷內掏出一個小甕,拿手輕輕地撫摸着,嘆息一聲,眼中滑出兩滴清淚,柔聲道:“娘啊,您睜開眼睛看看,這便是那個讓您日思夜想,朝夕期盼的男人啊……您放心,他如今被我下了噬心蠱,只要我一拔他手臂上的銀針,馬上就可以送他去跟您見面了,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