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智醒來了。
等阮依依聽到這個消息時,魚娘和老叟已經在柴智房裡,三個人相談甚歡,引爲知已。
阮依依在門外徘徊,她輕輕的牽着顏卿的手,連踏進門檻的勇氣都沒有。顏卿也不催她,任她拉着,看着她笑,他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煦,阮依依看着,安心許多。
“師傅,我還是過兩天再來吧。”阮依依打起了退堂鼓。
顏卿點頭,溫和的說了聲“好”,便毫不猶豫的拉着她,要返回竹屋。
剛走兩步,阮依依又停了下來,說:“他吃了忘情,應該是不記得我了。既然不記得,我現在進去,他最多吃驚家裡怎麼多了個陌生人,應該不會有其它的情緒。”
顏卿微側着頭,很認真的聽完了阮依依的分析後,並不表態。阮依依點着小步子,慢慢的又往柴智房間走去,邊走邊安慰自己:“到時候,大不了編個謊,就說我是神仙的娘子,下凡來幫柴家……反正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可以隨便說。”
剛說完,阮依依又搖頭:“不行,就算我能說謊騙他,但騙不了旁人。我得通知其它知情人,叫他們不許說漏了嘴,免得出事。”
剛巧,有個護甲兵從身邊經過。只見他捧着托盤,上面放着兩盤菜,上面還擺着一個酒壺。
阮依依想都沒想的將這護甲兵拉住,正準備交待他幫忙傳話下去,忽然看見托盤上一盤是滷牛肉,一盤是烤羊排,濃郁的肉香撲鼻而來,差點將阮依依薰暈過去。
“唔……這是給誰的?”阮依依長年素食,對肉已無愛好。若是清淡的肉香,她還能接受,象這樣純大塊肉的食材,她聞着就覺得難以接受。
護甲兵見是顏卿和阮依依,急忙將那兩盤肉菜遞給從柴智房裡出來的僕人,然後對着他們行了一個禮,說:“是給主子的。”
他嘴裡的主子,便是柴智。
阮依依一愣,馬上關心的說道:“你主子纔剛醒來,怎能大魚大內,還破戒喝酒?不知道病人的是必須戒酒的嗎?進補也不能吃滷牛肉和烤羊排啊!”
這全是上火的東西,柴智五年未嘗,突然這樣吃,腸胃也受不了。這些話,阮依依全咽回肚子裡去了。因爲,護甲兵很驚詫的看着她,回答道:“回姑娘,這些都是魚娘和老叟交待的,說主子吃了對身體好,屬下才敢吩咐廚房去做。”
阮依依抿着嘴,看着那兩道肉菜生悶氣。
滷牛肉是花費不了多少時間的,但烤羊排絕對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做好的。這裡不比樂安城,出門到肉市場一逛,全是掛着羊排當青菜賣的。京都雖說也地處北方,但象這樣正宗的羊排,要買來還是要花些功夫。
另外,烤羊排少說要花上一個時辰才能做好。魚娘和老叟揹着她,在柴智的房間裡待了這麼久,也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顏卿見阮依依緊閉雙脣,一聲不吭,知道她在生氣,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說道:“先進去看看情況,再生氣,好不好?”
“不去!”阮依依突然發了脾氣,她覺得自己好傻,在門外彷徨,不知道見了柴智該說什麼好。魚娘和老叟卻一點都不體諒她,先進去和柴智待了這麼長時間,他們在裡面說了什麼她一點都不知道,他們也不放點風聲出來給她,萬一她進去了說錯了話,或者說的東西跟魚娘和老叟他們相沖突,那不是糗大了。
“你還不信魚娘和師傅嗎?”顏卿颳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他們故意瞞着你,先找柴智說話,無非是想幫你的。進去了,你什麼都別說,只管站着,自然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阮依依聽着顏卿這意思,他好象早就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將信將疑的跟着他,走進了柴智的房間。
剛一進去,就看見柴智在和老叟下圍棋,魚娘坐在旁邊觀棋。
前兩天,阮依依找魚娘要她陪着待產,魚娘滿口答應。從那天開始,老叟整天笑得閉不上嘴,跟在魚娘身後當跟屁蟲。魚娘見阮依依和顏卿如膠似漆的,也不來打擾他們,只能讓老叟跟着,整天找着樂子,說些話,打發日子過。
柴智一醒來,老叟就拉着魚娘來,嘰哩呱啦的說了許多話。眼見柴智信了,他們纔敢叫顏卿把阮依依帶來。
阮依依才站穩,柴智剛落一子,擡看見阮依依,客氣的笑道:“阮姑娘來了,身子可有好些?”
“看你這廢話,她有她師傅照顧,能不好嘛!”老叟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柴智點頭,又客氣的說道:“是啊,阮姑娘有各位神仙照顧,應該無恙。柴某唐突了。”
阮依依呆在原地,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柴智從來沒有這樣說話客氣過,即使是在樂安城見到他第一面起,柴智也未曾這樣客氣。他最多沉默,或者冷漠,或者嚴肅,但真的,沒有這樣客氣。
他那口氣,完全是在生意場上,與人談生意的口吻。彬彬有禮,聽似關心,實際卻並沒有上心,很有分寸,很有風度,只是,沒有感情。
“嗯……”阮依依張了張嘴,正想跟着客氣兩句,突然想起,柴智分明是吃了忘情的,他怎麼可能一眼就認出她是誰來。
就算魚娘和老叟向他形容了自己的長相,他的表情和眼神,分明讓人感覺到,他一直認識她,沒有半點的陌生感和不確定。
顏卿見阮依依語塞,笑着將她拉到旁邊坐了下來。他們坐在離柴智不遠不近的位置,顏卿小聲說道:“柴智是凡人,他吃忘情的效果,與我們會不一樣。”
“你是說,他仍然記得我?”阮依依見顏卿點頭,不禁感慨,柴智記得她,知道她的存在,甚至還記得她這些年來與他的相處。他忘記的,是他對她的感情和執着,以及他無可自拔的對真愛的追求。
顏卿見阮依依低下頭,不安的玩弄着衣角,大手,輕輕的覆在上面,安然笑道:“你應該高興……至少他沒有把你全部忘記……”
是啊,至少他沒有把她全部忘記。
雖說這五年來,阮依依行事低調,柴智也將她保護得極好。但世人都知道,她幫助了柴智,令柴家強盛,並且打敗了牛嗣鄲搶回了榷茶權。假如柴智突然一天醒來,把她這個大功臣都忘記了,事後他能不懷疑其間的種種?
現在,他記得她,記得她所做的每一件事,記得她和他相處的所有細節。唯一忘記的,是感情,是愛情,是他這五年來的付出和隱忍,也順便的,把這五年的痛苦和煎熬,也全部忘記。
原來,忘情也是有人性的。至少,它對人,是仁慈的。
這也是對柴智,最佳的安排吧。
阮依依擡頭,看着柴智和老叟相談甚歡,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的手邊,放着那捲黃綢聖旨,聖旨的旁邊,則放着那個名門閨秀的名單。
阮依依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從柴家生意未來的打算,慢慢的轉發到了柴智的婚事。
“既然阮姑娘要與神仙離去,這幾日,柴某會將生意全盤接手。唉,辛苦阮姑娘這五年來爲柴家盡心盡力,柴某都不知該如何感謝。”阮依依聽到柴智這樣跟老叟說,她咬了咬脣,看着顏卿,問他:“祖師爺都跟他說了什麼?”
“師傅告訴他,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京都回佛牙山去,叫他做好準備,你以後都不能幫他打理生意了。”顏卿怕阮依依會埋怨老叟多事,不經她同意就擅自做主,便替他解釋道:“師傅知道你心裡愧疚,怕你天天看着他會難受,對孩兒不好,所以,才自作主張做了這個決定。阮阮莫要責怪師傅和祖師爺,我們都是爲了你好。”
“我知道。”阮依依覺得,這樣說是最好的。
柴智的記憶裡,自己不過是他的“朋友”之妻。顏卿昇仙五年,他代爲照顧朋友之妻,朋友之妻聰慧,不甘於寄人籬下,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幫助柴家,互惠互利。
如今,朋友得道成仙,五年之後下凡來接妻子。而他,柴智,也完成了當年朋友所託。
“祖師爺是怎麼向他解釋,他昏睡十日的原因。”
顏卿看着柴智笑笑,說:“師傅說,那日他見搶回榷茶權,心情大好,便多喝了幾杯,摔跤撞到了頭,所以睡了十日。”
阮依依點頭,這是一個好解釋。撞到了頭,就算覺得有些記憶與現實不符,也會以爲,是頭受傷的原因,而不會多疑。
總之,老叟和魚娘,也是用心良苦。他們用一個個謊言,夾雜着真實,慢慢的告訴柴智,讓他接受並以爲,事情本來就是如此。這樣,他們會將對柴智的影響降到最小程度,就象一塊石頭不小心扔進了大海里,有漣漪,但,並不足以影響這片海原有的規律。
阮依依覺得,這樣處理,確實是最好的。
“師傅,我們何時回佛牙山……”
顏卿略微尷尬的搖了搖頭,小聲說道:“阮阮,我們怕是要等到柴智成親後,才能回去……他邀請我們,一起幫忙甄選新娘子……”
注: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跑,沒有時間碼字,只更這一章哈。明天會更一萬二,還會好很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