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仔細細地看着四周,想看看哥哥有沒有在人羣中。沒有哥哥,或許是其他親人也行啊。他們會救我的。
但直到走出縣城,也沒有看見一個熟人。一路上都在無數人目光的注視下流淚。有好奇的目光,有同情的目光,也有貪婪的目光。
其實我還不知道這是什麼縣城啊。肯定離滄州很遠吧,或許在另一個方向?總之想有人來救我是沒有指望了。
前面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上叢林密佈,雲遮霧障。難道囚車要從這座山翻過去嗎?今天能夠到達那個什麼州府嗎?
瘦馬拉着載有囚籠的車子,向着大山走去。從山坡上吹來一股涼風,冷得我直打顫。儘管是夏天,這陰森森的深山老林,也是夠冷的啊。
“弟弟,能給我披件衣服嗎?你看這山裡頭,被風一吹,好冷啊……”我蜷縮着身子,坐在籠子裡,十分諂媚地看着旁邊的士兵。
那個士兵轉頭看了看我。
“可是我們也只穿了一件衣服啊。姐,你就忍耐着點吧。”
“當土匪時不是很狠的嗎,怎麼這點冷就怕了?你這個該死的蠢豬!”旁邊另一個兵丁卻惡狠狠地罵道。
“你這頭母豬還用穿衣服嗎。等着到了屠宰場,會把你全身的毛颳得一根不剩,再在開水裡燙洗一遍,你自然就暖和了。”一個士兵說完,幾個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唉,真可憐啊。誰叫你會成了人人討厭的土匪呢。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麼迷人的身子,難道真就要被人殺戮,被人烹煮,被人啃噬嗎?
當我沒有了美麗的肉體,我的靈魂會到什麼地方去呢?
會重新回到宇英那小子的肉體裡去嗎?
真要是能那樣,也算是完美啊。其實聽說現代已經有人正在試驗將人的意識下載到電腦裡。如果古代也有這項技能,我一定要把我的靈魂下載下來,免得跟着肉體受屠戮之苦。
囚車已經走進了山中。兩旁都是筆直的山崖,高聳入雲。懸崖上不多的幾棵枯鬆,正低下它老邁的頭向下看着。肯定也感到奇怪,這個囚車裡關的犯人,怎麼會是一個絕色女子。幾隻烏鴉在天空中盤旋,似乎在時時等待着來我的肉體上分享一杯殘羹。
雲兒突然散了開來。一縷陽光透過樹叢撒到了地面,也撒在了我身上。身子開始暖和起來。我伸了伸懶腰,舒展一下筋骨。這已經是我被捕以來最愜意的時刻了。管他們是要把我燉湯,還是爆炒,我都不去想了。還是想眼前吧。
我撿起腳下已經摔成幾瓣的包子,大嚼起來。
空氣的溫度越來越高。我已經開始出汗了。
我看到幾個兵丁也都解開了衣襟,露出了乾癟的肚皮。
那匹瘦馬也渾身冒汗,一邊走,一邊喘着粗氣。
“我們歇一會兒吧。”幾個兵丁把囚車扔在了路中間,牽着瘦馬,一起跑進了樹林裡。
我大聲叫着,但不知道他們是沒有聽見,還是故意不理睬。我就這麼被撂在了太陽底下,曬着,烤着。他們是想待會兒來吃烤母豬啊!
我已經滿身是汗了。汗水順着肚皮,一直流到了大腿窩。小肚皮溼乎乎的,格外難受。我張開兩腿,企圖讓涼風來散一散溫。但哪有一絲風啊。
我只好靜靜地躺着。耀眼的陽光直射在臉上,讓我根本睜不開眼睛。
突然,我感到有幾滴水落在我臉上。水滴越來越密。終於變成了一場傾盆大雨,往我身上澆着。
我坐起身子,聽憑如注的雨水沖刷着全身。炎熱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心中的苦悶似乎也消散了許多。
但這雨一下,囚車就更走不了了。幾個士兵都在樹林裡躲雨。他們也不管押解的犯人是死是活。我真要被淋死了,他們還會感到省事呢。只是會不知道怎麼向上方交代。我其實也樂得在暴雨中待着。一個天然的淋浴,不是很愜意的嗎。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裡淋上一場雨,真是一種絕妙的享受。
但突然從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儘管我知道這是夏天常有的事,但心裡還是害怕。怕一個炸雷突然擊中囚車,那我豈不是真的成了烤母豬啦?而囚車還又正好停在一棵松樹下面。
像**爆炸,一陣震耳欲聾的爆裂聲在身邊炸響。顯然就在旁邊的樹林裡。頃刻之間從林中跑出來一個渾身是火的人,大聲慘叫着。後面跟着跑來的人拼命撲打着那個人的身子。
是一個士兵被雷擊中了!我看着那人躺到了地上,漸漸停止了掙扎。大火仍然燒着,而且越燒越大。濃烈的黑煙,夾雜着難聞的焦臭味,彌散在整個空間。
我心中感到一陣陣發緊。儘管那是押解我的官兵,我也覺得十分難過。那被焚燒的痛苦,是難以想象的。
後來聽那個叫我姐的士兵說,被雷打死的,正是剛纔罵我是蠢豬那個兵丁。是他們的小隊長。
看來是報應啊。神鬼也在幫我報仇。
雷雨終於停止了。剩下的士兵趕着囚車,押着我這個母匪繼續趕路。再不走今天就得歇在深山老林裡了。由於有剛纔的慘劇,所有人都默默地走着,不說一句話。
“小弟弟,到州府還有多遠啊?”我怯怯地問那個小兵。
“一共是一百多裡,我們剛剛走了一半。姐,我們恐怕到那兒得天黑了。”
“你累不累?”
“當然累啊。但沒辦法啊,姐。我們今天要是不能把你送到州府,就都得遭殺頭的。”
我怎麼心裡突然可憐起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