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邃,靜謐。
婺江江畔,清風徐徐,楊柳依依。
卻不見,那座亭,那把傘,那對情人之間柔情蜜意。
此際江南,不再多情。
有一個人,衣着襤褸,輕甩着油而膩的長辮子,沿江而行。
最後,他來到一個公園,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一條長椅,久久不言。
“不知不覺,我住這裡已經快一年了!以天爲被,以地爲牀,這個公園,是我的家?到底是我林楓不識時務,還是世人都活在夢中?”
許久,許久,對着茫茫夜空,他輕聲開口。
他的目光,慢慢往上移,長椅後方,是一堵牆,牆上,刷得有一行白色的方方正正的大字,這行字,在蒼茫的夜色裡,格外醒目,
“構建美好的和諧社會?”
忽然之間,他覺得,和諧二字,格外刺眼。
太白了!白得不像是真的!
“多多,你叫我醒來,不過是把我從一個夢,轉到一個夢而已!其實,你和我,都活在夢中!”
林楓負手而立,他的目光,忽然之間,變得悠遠而深邃,如同蒼茫的夜色,無邊無際。
此時此刻,他已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嗯?”忽然,他眉頭微微上揚,那油而膩的辮子,也隨風揚起。
“跟蹤我這麼久,吳志遠,你不累麼?”
林楓沒有回頭,他的目光,依然盯着構建美好和諧社會那幾個大字,他像是自言自語。
隨着他的話音剛落,他的身後,一顆柳樹下,有一道黑影,慢慢地,顯現出來。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上,有一道疤。
“我自從走進醉鄉樓以後,你一直在注意我,現在又一口就叫出我的名字!你,根本就不是乞丐!”
吳志遠一步步地往前走去,在林楓身側,停下腳步,他的目光,也落在那行白色而方正的大字上。
“說!你是誰?”吳志遠冷聲說道。
“我和你一樣,無路可走,不過是孤魂野鬼而已!又何必問?”林楓很是淡然,隨口說道。
“哼!”
忽然,吳志遠動了,化成一陣風,他揚起右手,對着林楓的太陽穴,一拳轟去。
然而,下一刻,吳志遠的眼睛,急劇收縮,他看見,林楓只是微微側臉,便避過了他這兇狠而霸道的一拳。
“兄弟,你這麼做,不太仗義啊!”
林楓笑了,那髒兮兮的臉上,忽然變得溫柔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牙齒上,發出一道寒光。
“呼!”林楓轉身,一拳向吳志遠轟來!
“砰!”這是拳頭相交的聲音!
兩人的拳頭,碰到一起,隨後,各自後退幾步。
“一個要飯的,力氣這麼大?”
“你不是說,我不是乞丐麼?”
兩人向對方撲過去,錯身的瞬間,兩隻拳頭,分別擊在對方的胸膛。
“再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吳志遠再次向林楓撲去。
“夠了!”
正在這時,林楓飛退幾步,氣喘吁吁,急忙大喊,“吳志遠,我不是你的敵人!住手!”
吳志遠的拳頭,在距離林楓頭顱不足一公分處,停了下來。
過了許久,深深地看了林楓一眼,吳志遠才把手收回來。
“哎喲喂!我這把老骨頭,很久沒有鍛鍊了,折騰不起來了!”林楓大叫一聲,坐到那張長椅上,甩一甩頭髮,他恢復往日的模樣,“你把我的髮型打亂了!”
“額!”吳志遠有些愕然,這人變化也太快了吧,剛剛一副風淡雲輕,高深莫測的樣子,現在怎麼變成了一個自戀狂了?
“我叫林楓,大林子的林,大楓葉的楓!”林楓直接躺下來,從那件已經變成黑色,且滿是地圖的白襯衫裡,掏出一根彎彎曲曲的香菸,含在嘴裡,隨後點燃,一副很是享受模樣。
吳志遠看着他,心裡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那衣服裡面的香菸,能抽?
“小子,什麼眼神?”
林楓斜眼道,“我知道我很帥,但你也別這樣看我,老子喜歡的是女人,不是你這種醜鬼!”
“我懶得跟你廢話!你到底是誰!”
吳志遠來到他旁邊,冷聲問道。
“不是告訴你,我叫林楓麼?大林子的林,大楓葉的……”
“少他媽的廢話!”吳志遠打斷他的話,“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名字的?”
“切!”林楓把頭扭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吳小子,我好歹算是你前輩,說話客氣點!”
“想知道爲什麼,我不是不可以告訴你!”
林楓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但首先,不能動拳腳,我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第二,我在這裡睡了一年了,睡膩了!”
“什麼意思?”吳志遠皺眉,開始不耐煩起來。
此人羅裡吧嗦地說了一大堆廢話,要不是看到此人走進海天酒店,要不是看到他和百事通他們攪和在一起,事不尋常,他才賴得住性子。
而且,此人身手了得,自己一時半會兒竟然拿不下他!
若非如此,吳志遠早就暴走了!
“小子,這都不懂?你是怎麼混的?”林楓一下子騰坐起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是叫你去找一家最好的酒店,給你叔叔我開個房,等我收拾好了,你才知道,我有多帥!”
“叔叔?”吳志遠目光一寒,“你找死!”
“別,別動手!”林楓急忙喊道,“都說了,不能動拳腳,你小子怎麼不開竅呢?”
“嗯?”吳志遠幾乎忍不可忍!
“別生氣,別生氣!”
林楓擺擺手,“放心,去開房,最多是我和你睡,不是我睡你,都說了,我對男人沒興趣,你可以開個雙人間嘛,當然了,你要是給我找個女人做特殊服務,我也是不介意的……”
“我走了!”吳志遠握緊拳頭,又隨即鬆開,微微搖頭,轉身而去。
“小子,別走啊!”林楓站起來,大喊,“喂,酒店的事情還沒談好呢,我睡這裡,真的睡膩了!”
吳志遠不理會,繼續往前走,他覺得,再待下去,早晚要瘋。
他嚴重懷疑,此人不是瘋子,就是個神經病。
或許,此人出現在海天酒店,和百事通他們走在一起,也是巧合,因爲,憑他的本事,再加上瘋瘋癲癲又自戀的樣子,還真沒人拿他沒辦法,這種人,趕都趕不走。
“小子,你還真以爲我是瘋子了?我是多多的二叔!”
“嗯?”吳志遠停住了腳步!
他驀然轉身,卻發現,林楓一臉嘚瑟的樣子,瞬時間,吳志遠火冒三丈。
既然是多多的二叔,那明說了不就得了?繞了一大圈,若非他有點本事,要不然,吳志遠那一拳,轟在他頭上,不死也得重傷。
“小子,多多和你是好兄弟,讓你叫我一聲叔,不過分吧!”林楓抖着腿,如同一隻鬥勝了的公雞,一臉笑意。
“多多姓餘,你姓林!”吳志遠來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
“我就說你是死腦筋,你不信!”林楓嘆了一聲,一臉失望,“還是多多善解人意啊!”
“你真是多多的二叔?”吳志遠大腦有點轉不過彎來,若真是這樣,他何以混到這個地步?
難道現在流行乞丐裝?髒兮兮的成潮流了?
“我和餘成,是結拜兄弟!海天酒店的事情,也是多多 託我去的,以我爲內應!”林楓收斂了笑容,此刻,他又仿若變了一個人。
“這麼說,藍少和徐蕾他們說的是真的?”吳志遠問道。
“是真的!我們在和諧大道北面,遭遇伏殺,是蘭花草那個組織!”
林楓點頭說道,忽然,他像是想起什麼來,“今晚你也應該在那裡吧,百事通那痞子是你的人,目的也和我的一樣,結果怎麼樣了?多多呢?吳雨蝶被抓住了嗎?”
“我們和你們的遭遇差不多,還好全都逃出來了!”說到這裡,吳志遠情緒有些低落。
“這麼說,吳雨蝶現在活得好好的了?”
“這倒不是,她中了兩槍,但死不了!”吳志遠說着,目光一閃,“對了,你們幾個人,可以站出來,指證吳雨蝶!”
“小子,這妞不簡單啊,她早就算計好了!怕是沒用!”林楓搖搖頭,“我們那邊,只看到她被張逸傑綁出來,並不能證明她與蘭花草這個組織有關,更不能證明是她策劃這場殺戮!”
“至於你們那邊,你是絕對不可能站出來的,多多也是!至於張逸傑,只憑他一個人的供詞,恐怕不能告翻她,而且,當場有那麼多人看着吳雨蝶被他架出來,他成了嫌疑犯,就算項雲飛信他,但他的供詞,法庭採納不採納還是另外一回事呢!還有,張逸傑也未必會站出來指證她!”
“歸根結底,還是得靠自己!”吳志遠握緊拳頭!
“小子,說了半天,給根菸啊,嘴巴都說幹了!”林楓瞪着吳志遠,一副恨鐵不成鋼樣子。
吳志遠掃了他一眼,直接把一包香菸遞給他,對於此人,他深感無力,此人簡直翻臉如翻書,吳志遠覺得,他有人格分裂。
“小子,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要是有多多一半的機靈就好了,死腦筋不說,還整天板着一張臉,你不累啊!”
林楓把煙點燃,教訓道:“人生本來就是大夢一場,有些事情,認真去做就好,別跟自己較勁!”
“嗯!”吳志遠點頭,從兜裡,掏出一沓錢,“我不知道多多在哪裡,我身上就這麼多錢,你拿去開房,遇到他了,代我說一聲珍重!”
“小子!什麼意思?你們不是好兄弟嗎?”林楓皺眉道。
“好兄弟!”吳志遠低聲喃喃,心痛如刀攪,“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能不能,把我當兄弟!”
“北川,成了一個遙遠的夢,一覺醒來,物是人非!”
吳志遠說完,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