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爲人,對不起!”
唐風神色凝重,盯着卡片上,那排血紅的大字。
此時的他,與方纔,簡直是判若兩人。
“餘多多,還真有你的,你這是把他們打怕了,所以,他們才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把你揪出來!”
唐風把卡片拿起來,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隙。他仿若能感受到,那血紅的大字中,字裡行間的森森殺意!
這句話,他見過!且,不只一次!
“生而爲人,對不起!”這是日本電影,《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裡的經典臺詞。
松子的第一個男人,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作家,後來松子認爲,在她多段的感情裡,真心愛她的男人也只有這個作家,因爲太過憂鬱,最後,這個作家選擇自殺。
他死前抄下了太宰治小說《二十四旗手》的第一句,作爲絕筆。
而這句話,就是“生而爲人,對不起!”
其實,這句話,最早不是出自太宰治之手,而是出自一個日本詩人,寺內壽太郎的《遺書》,《遺書》裡其中的一句,就是“生而爲人,對不起!”
是啊!沒有誰能掌控出生,就如同沒有人能掌控命運,有時候無論怎麼努力,就是得不到成功!
松子的那個作家如是,寺內壽太郎如是,餘多多也如是。
不同的人物,他們卻有着近乎相同的人生軌跡。
毫無疑問,唐風查過餘多多,對其瞭解甚多。
餘多多本是孤兒,從小就被父母拋棄,只能與做軍火買賣的叔叔,相依爲命,他很胖,自卑而自閉,幾乎沒有朋友,幾乎誰都可以欺負他。
他很爭氣,天天堅持鍛鍊,他長大後,顯得不那麼胖了,還考上了別人夢寐以求的醫科大學,他完滿畢業,也有了自己的女朋友,他成了一名外科實習醫生。
他原本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結婚,生子,有自己的家。治病,救人,爲叔叔贖罪。
他要的很簡單,其實,與其他大多數一樣。
一切慢慢變好,他的性格也慢慢開朗起來。
事不從人願,一場大地震,攪亂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他不顧女朋頭的反對,義無反顧,前往災區,參加救援工作。
在救援車隊裡,他遇到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吳志遠。
他對他說:你好,我叫餘多多。
那是他第一次主動與人說話。
而吳志遠,也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他對他說:我們是兄弟。
他們一起,在廢墟中,救出一個女孩,一個漂亮的彝族女孩,那個人,叫陳曦。
吳志遠走了,送陳曦回成都。
又只剩他在一個人了!
他想她了,他忽然想回成都,告訴她,他要娶她。
然而,她卻成了別人的女人。
他心死如灰,想去渝城看望叔叔。
卻在當晚,他親眼目睹,叔叔被一個紅衣女人,連打了五槍,被生生折磨而死。
而他,只能縮在一個暗室裡,眼睜睜地看着叔叔的四肢被打斷,被那個紅衣女人槍殺,看着他的血,慢慢流乾。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女人,她的名字,叫歡兒。
他來婺城了,單槍匹馬,一個人!
他殺了很多人,甚至差點殺了歡兒和陳定海,而每殺一個人之後,他都會留下一張卡片,上面寫着一排血紅的大字,就是:“生而爲人,對不起!”
他是爲了報仇而來,或者說,他想死!
就如同松子的那個作家,就如同那個詩人。
唐風拿着卡片,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從字裡行間,能感受到餘多多徹骨的恨意。
這個人,太精於算計,從停屍房門口那場槍殺案,和項雲山辦公室的那場狙殺案看來,可見一斑。
此人不但工於心計,而且膽大包天,心狠手辣,比起那個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的吳志遠,更加棘手。
而吳雨蝶,竟然叫他把餘多多找出來。
“小蝶啊……”唐風長嘆一聲,悵然若失。
這時,他才發現,指間的雪茄,不知何時,已經燃燒殆盡,如同人生,如同那一去不返而蒼白無力的歲月。
他把照片拿起來,連同手中的卡片一起點燃,放進菸灰缸裡。
半晌之後,一縷殘煙飄過,照片和卡片化成灰燼。
唐風重新拿出一根雪茄,來到窗前。
“倒是會辦事,我還以爲你會留下兩個人來盯着我呢!”唐風笑了,神色恢復如常,“小蝶啊,你是怕你的人盯不住我,反而會讓我反感麼?看來,你真的想讓我留在你身邊做事呢!”
唐風把雪茄點燃,嘴角上,蕩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他回牀邊,怡然自得地躺下。
“還真香,幹嘛走得那麼快呢?”他的手,撫過方纔雨蝶躺過的地方,流露出回味之色。
“今天起得太早了,眯一會兒先!”
漸漸地,他眼皮開始沉重起來,他夾着還在燃燒的雪茄,進入夢鄉。
有風拂過,從窗口而來,他指間的雪茄,也變成深紅一點。
唐風眉頭緊皺着,時緊時鬆,在夢裡,他仿若來到了一個陌生而冰冷的世界,他感覺,有一雙眼睛,如猛獸大蟲一般,盯着自己。
唐風驀然驚醒,恰在這時,他指間的雪茄,剛好燃盡。
“見鬼了!”他嘀咕一聲。
他把雪茄扔掉,揉着眼睛,緩緩的擡起頭來。
下一刻,他的臉色突變。
房間門口,有一個青年,傲然而挺拔,面無表情,死死地盯着唐風。
強烈的光線下,他臉上的疤,格外醒目。
當看到唐風醒來,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腳步沉穩而有力。
此時此刻,唐風徹底醒過來,額頭上,滿是汗珠。
他一時疏忽睡着了,現在想來,不由得一陣後怕,要是,方纔這個人要取他性命,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過了半晌,直到那個人一言不發,來到他面前,他的神色,才恢復如初。
“吳志遠,你是鬼麼?不聲不響的,來了也不招呼一聲!”唐風不滿道。
“虧心事做多了吧!”吳志遠隨意拉着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如同老朋友一般。
“嗯?”下一刻,吳志遠看到菸灰缸裡的灰燼,眉頭一挑,“有人來過?”
“一個女的,我想把她睡了,可跑了!”唐風隨口說道。
“誰?”吳志遠問道。
“關你屁事!”唐風白了他一眼。
吳志遠沉默,點燃一隻眼,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過了半晌,吳志遠睜開眼睛,把菸頭熄滅。
“你是誰?”吳志遠突然問道。
“你昨天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頭頭是道的,今天反過來問我是誰?”唐風嘴角上,蕩起一絲玩味的笑容,
“其實,你是誰,並不重要!”吳志遠搖搖頭,“重要的是,別擋我的路!”
“夢然呢?也不重要嗎?”唐風話鋒一轉,坐了起來,盯着吳志遠,“我知道你在找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別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夢然是個好女人!”
“嗯?”吳志遠眼裡,閃出一道寒光,“你知道?”
“我知道的還不少呢!”唐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吳志遠,22歲,貴州布依族人,母親病逝,父親吳邦龍,是個街頭混混……”
“住口!”吳志遠大喝一聲,站了起來。
“還沒說完呢!”
唐風悠悠地說道,“十歲那年,你撿到一個流浪兒,他叫鄭勇,十三歲那年,你一刀劈下一隻豹子的頭顱,被你們寨子裡的人視爲英雄,十五歲,奶奶過世,離家出走,半年之後回家,和鄭勇兩人一起,搗毀當地一個龐大的賭博和販毒組織,你臉上的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吧!十六歲時,因爲計生辦的人蠻橫執法,拆房拖人,也是你匹馬單刀,把來人全部打了,逼迫計生辦的人修房賠禮道歉!”
“說完了嗎?”吳志遠冷聲說道。
“十八歲,你考上大學,而且還是南方名校,卻在三個月前,你父親吳邦龍殺人判刑,你才從上海返回安城!兩個月前,在北川,你認識一個朋友,他叫餘多多,你還認識了一個彝家姑娘,她叫陳曦……”
“我叫你他媽的住口!”
吳志遠撲上去,捏住唐風的脖子,狂聲吼道,“我的思想,你不懂,別用你的人生觀來衡量我活着的價值!”
唐風不掙扎,瞥了吳志遠一眼,說道:“值嗎?爲了一個女人變成這樣!”
“值嗎?”吳志遠鬆開手,眼睛漸漸恢復清明,“我不是你!小曦是我的女人,一輩子都是!”
“那黃麗呢?”唐風問道,“聽說,她是爲了你而死的!”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吳志遠咬牙切齒,“我別無選擇!我必須要找到小曦,帶她回家!”
“別無選擇,就應該讓無辜的人爲你送命麼?”唐風繼續問道,目光變得凌厲起來,“其實,我挺佩服你的,你爲家鄉做了那麼多事,你知道嗎?現在你老家都還在傳你的名!可是,這次,你做錯了!”
“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吳志遠冷聲說道,“我來找你,是想知道,昨晚到底怎麼回事!你必須,得給我一個解釋!”
“怎麼,怕了?”唐風微微一笑,走下牀來,輕拍着吳志遠的肩膀,“怕了就讓夢然早點離開!至於解釋,沒有,什麼都沒有!”
“你不說,有些事我也知道!”吳志遠沉聲說道,“你父親唐萬里,是你出賣他的吧!”
“放屁!”唐風大怒,臉紅脖子粗。
“看來真的是了!你這種人,一向自視高人一等,只會說教別人,到自己身上了,就不敢正視了!”
吳志遠輕笑起來,掃了桌子上一眼,“不愧是唐少啊,這可是正宗的古巴雪茄,不錯!我也來一根!”
“吳志遠!你想激怒我,對吧,說啊!有什麼就痛快的說啊!”唐風徑直站到吳志遠面前,他沒發現,他的聲音越來越高。
“其實,我真的知道你是誰!我昨天不是說過了麼?你的這家店,開了兩個月!”
吳志遠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是……”
吳志遠的話音未落,一陣風襲來,他的聲音,淹沒在風裡,他卻如同一陣風,轉身而去。 ⊕TTKдN⊕Сo
唐風看着他的背影,臉色變化不停。
“既然知道我是誰,你還敢來,當真是爲了一個女人,天不怕地不怕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