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一刀地,捅得慕雲只能苦笑,別無他法。
他坐在了鞦韆之上,把放在白色藤製小桌上的紅酒瓶拿了起來,一仰頸,冰涼的酒液就灌入咽喉。
“要慶祝,找你微微去。”婉柔淡淡地道,“別來浪費我的酒。”
“姐,我現在這模樣,你就當真看得歡喜?”他舔去脣角溢出的酒液,卻驅不去心頭的苦澀。
婉柔在他身邊坐下,瞪了他半晌,最終才道:“無情良人,命運不好好折磨折磨你,怎麼對得住夕顏之前的付出?”她抿了抿脣角,最終才道,“慕雲,不如就放了她吧……”
“不!”慕雲整個人站了起來,鞦韆劇烈地搖晃着,婉柔差點沒被搖落到了地上。
她驚訝地看着眼睛血紅的慕雲,忽然笑了出聲。
慕雲揉了揉鼻端,擡頭看天。
“是的,我一直都不敢承認,自己就是心動了……”他低聲道,“要不,那第一次,我就不會盛怒之下,還是要了她的身子。我自己害怕,讓人家覺得我對微微存了背叛之心,才下意識把所有責任推到了夕顏身上,說是她勾引的我。”
他聲音更堵,晶瑩的淚珠,就在他眼眶裡閃爍着。
他闔緊了眸子,不願意讓姐姐看見自己的脆弱。
“我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才讓夕顏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怎麼折騰我,我都沒有怨言……我只希望,她還能回到我的身邊!”他深吸了口氣,竟不再看向姐姐,大步地走出了她房間的露臺。
“等等!”婉柔也猛地站了起來,“這些話,”她一字一頓地道,“你說給我聽,又有什麼用?你該說給夕顏聽!”
慕雲回頭,神色複雜地看了姐姐一眼。
“她有男朋友?她不願意回到過去?她連戀希都不留戀?Ok,我相信,你能有的方法,比我能想到的,多得多。”婉柔微微一笑,“輕易認輸,是我展婉柔的弟弟嗎?我不信!”
慕雲這才展顏一笑。
“謝謝你姐姐。”他輕輕開門出去,留給婉柔一屋的寂靜。
婉柔重拾起書本,卻發現自己連一行字都看不下去了。
“情之一字,傷人太深。”她看着屋頂飄灑的雨絲,感慨萬千……
這雨,足足下了好幾天。
雨絲綿綿的天氣,足以讓人精神疲憊,做事慵懶。
仁愛醫院裡,不僅醫生如此,若汐也是如此。
若汐對着監控畫面伸了個懶腰。這近百個小窗口,監控着整個醫院的每個角落。
時間已經不早了,整個值班室裡只有他一個人。
他忍不住哈欠連連。
太困了……
他整個人趴在桌上,雖然強迫自己必須要跟進醫院的安保情況,但還是忍不住,眼皮越來越重。
夕顏重新找了一處房子,跟人家租了一個月。
他眼巴巴地跟了過去,卻只能看着她一整晚都對着電腦,噼裡啪啦地翻譯着英文原稿。
他幫不上忙,只能在旁邊端茶遞水。
他趕她去睡覺,她又趕他去睡覺。
他捨不得睡下,看着檯燈下,那個蔥白指尖在電腦鍵盤上飛舞的女子,他的心就是一陣陣的甜。
如今,她已經是他的了。
有比這個更令人開心的事嗎?
結果,不知不覺,他就看了一夜。
原本想着,今晚可以補眠,可是,值班的小子千拜託萬拜託,非要他幫着值這個班,說今晚外地的女友回來了。
成人之美的事,若汐並不抗拒。
給了對方一拳,他就應了下來。
只是,坐在這裡,除了瞌睡蟲頻頻前來打擾之外,他心裡還有別的掛念。
他想夕顏了。
一整天沒見到那個人,心裡頭就像有條小蟲子在鑽啊鑽的,心癢難耐。
不知道她睡着了沒有?
給她打個電話吧?
不成,好睏,他就趴一小會,醒來了,一定給她打電話。
就一小會……
他的眼睛徹底闔上了。
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的。
直到門口響起了吵鬧聲,若汐才一激靈,整個人從位置上彈跳了起來。
他慌忙擦了擦脣角,看向了窗戶。
老天,天邊已經大亮。
現在竟然已經是早上了!
他這一覺,睡得確實太久了些!
他把椅子一推,剛站了起來,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抱歉,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跟進的!”慕雲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罵罵咧咧,碎碎念個不停的胖女人。
若汐不明所以地揉了揉眼睛。
在工作場合裡,慕雲是他的上司,這點,他還是明白的。
於是,若汐垂下了雙手,恭敬地立在了一旁:“展院長。”
看見是他,慕雲眼底也有一絲錯愕,但他很快就把那絲情緒掩飾得很好。
不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當中來,這也是一個男人應該具備的底線。
“看看,我們這裡是有專人負責各個角落監控的跟進的,如果有小賊進來,不可能逃過這麼多個監控攝像頭。”慕雲耐心地解釋着,“我們能做的,就是替你們報警。”
他的秘書從後面趕了過來,神色有些緊張。
她伏在慕雲耳邊道:“院長!一個晚上之間,有起碼十個病人家屬說被人順走了錢物,他們現在擠在院長辦公室裡,鬧個不停的呢,怎麼辦?”
慕雲沉吟了一聲:“讓他們都往監控室來。對了,順便報警,讓派出所那邊儘快出警,這事,我們醫院不能沒理。”他瞥了若汐一眼,轉身對着後方的胖女人,“你發現丟失東西的時間大概是在什麼時候?”
女人報出了個大概時間,慕雲頜首,吩咐若汐調出那段時間的監控攝像。
“發生什麼事了?”若汐心頭不安着。
他睡了一個晚上,難道就出事了?
“有好幾個病人家屬都投訴,昨天晚上遭賊了!”慕雲低聲地對若汐說道,“昨晚你值班的時候,有什麼異狀嗎?”
若汐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這醫院是S城最好的私立醫院,收費昂貴。
來這裡的病人,大多數非富即貴,他們住着院,隨身攜帶的款項,那可不是小數目!
被賊偷了?
而且是在他當值期間?
如果要他賠,他怎麼賠得起啊?
他一個勁地搖頭,囁嚅道:“對……對不起,昨天晚上,我不知道爲什麼那樣困,我睡着了……”
這話,就正好讓旁邊察看監控攝像的胖女人聽見了。
她登時尖叫了起來:“什麼!你睡着了?我們的身家性命交給了你,你居然當夜班睡着了?好啊好,你們仁愛醫院自詡管理多嚴格,讓我們病人能賓至如歸,結果!你們的保全人員在睡大覺,我們的錢財卻丟了個精光,如果昨晚進來的不是一個賊,而是一個精神病人,我們整間醫院的人都被砍倒了,估計你們都還不知道!”
慕雲的臉色也鐵青了幾分。
這女人,家裡頗有些背景。
一發現東西丟了,一個電話,就立馬打到了展家。
慕雲以爲只是疏忽之類的問題,但還是自己親身來處理了。
沒想到,竟然醫院進了的是一個汪洋大盜!
他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好歹,他還是恩怨分明的。
“我們的保全人員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他輕輕動了動鼻尖,“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我們的保全人員,應該是被賊人有預謀的用催眠藥霧之類的給迷倒了,纔會發生值班時睡覺的情況。這件事,我們一定配合警方和家屬你們的調查!”
他沉聲地對若汐說道:“把那個時段所有的監控錄像全部給我調出來!”
隨着監控攝像頭鏡頭的切換,慕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這名小賊,簡直是有恃無恐。
他這邊偷完偷那邊,發現有人,就裝出一副探病家屬的模樣。
可從監控錄像來看,他就連偷東西的動作都被拍得一清二楚。
這些偷竊,足足花了兩個小時!
如果若汐當時醒着,正盯着屏幕,恐怕不到一分鐘,就會發現此人有問題,當場就把對方給逮住了,又怎麼會兩個小時後,任由對方滿載而歸地大搖大擺走出門口的保衛亭?
慕雲被氣得渾身發抖。
後面紛紛趕來的其他受害人也投訴個不停的。
“他睡着了?做一個保全主任,這樣都能睡着?”胖女人的聲音最尖銳,“恐怕,是跟人家串通好,一個裝睡,一個當賊,把我們這些當笨蛋耍呢。敢情,仁愛醫院就是個賊窩!”
若汐被這羣唧唧歪歪的女人煩得不行。
他暴躁地大吼了一聲:“你們誰敢說我是賊?!我不是!”
慕雲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朝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卻被他一把甩開:“展慕雲,我知道你是想公報私仇!我不是賊!如果你們非當我是賊,那好,把我送警署裡去啊!”
他這話一出口,慕雲就狠狠把他的手臂往後一扭,整個人推到了牆上。
他咬牙低聲在對方耳邊道:“你給我趕緊閉嘴!”
胖女人笑了兩聲:“好極。既然當事人願意讓警方調查查驗清白,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得了,我就打電話給我爸爸說一聲,讓他來負責跟進這件事情就可以了。”
“這是我們醫院的員工。”慕雲微眯起了眸子,“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報警,可以。但這個人,我們不建議送警。沒有必要。如果各位覺得我們醫院該承擔一定的責任,那我們可以移步樓上的院長辦公室,我們來談……”
他這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但卻給了若汐足夠的臺階下。
說到底,若汐是他家的人,哪怕有夕顏的緣故,他也決計不會看着外人欺負若汐的。
若汐性格太過沖動,胖女人那邊又有一定的背景,進了警局,等會會發生什麼事情,慕雲根本就無法預料。
若汐卻呸了一聲:“老子還不想幹呢!你們這些有錢人,靠着有幾個臭錢,就看不起我們這些幹粗重活的人,口口聲聲說我們是賊!如果我是賊,來這裡的第一天,我就把你們這些人的錢一把火燒光!”
胖女人氣得要命,她衝了上去,對準若汐的臉狠狠地撓了下去。
若汐閃躲不及,本能地,就朝她推了一把。
胖女人腳下一崴,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慕雲忍不住閉上了眸子。
老天,地面剛纔是不是抖了一抖?
他可以預料得到,完了,完了……
果然,胖女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哭鬧聲充斥了一整間辦公室。
“殺人啦,殺人啦,仁愛醫院所謂的服務至上,病人至上就是這樣的啦。一個年輕力壯的保全主任,推我一個體弱無力的女人,啊……還有天理嗎?”
慕雲深吸了口氣。
體弱無力……
好吧。
他伸手去扶對方:“我們樓上去談,這個人,我一定叫他跟你道歉……”
“我纔不!”若汐把身上的保安服飾一脫,“老子不幹了!”
慕雲怒斥了一聲:“若汐!你給我把衣服穿上!現在是你耍橫的時候嗎?”
他這個笨蛋!
這個時候走,不就是告訴別人,他就是和那個賊一夥的嗎?
果然,那些人衝了上去,按住了他:“別讓他走了!他肯定是同夥!要不,怎麼會急着要走?”
這場面,混亂得慕雲頭痛不已。
他只能伸手,拉住了想甩開那些人的若汐。
“我們醫院內部會調查這件事情。”他不得不先答應下來,“至於這段調查期間,你們家屬在仁愛醫院治療的所有費用,我們都會給予免費處理。如果這事,真和我們管理內部有關,我們會承擔各位所有損失。我展慕雲,說得出,做得到!”
他一番話,擲地有聲。
若汐狠狠地把衣服往地上一摜!
混蛋!
胖女人冷哼了一聲:“那我們就信了展院長爲人咯?相信,如果這個人跑了,展院長自己,想必也會給我們一個很好的交代纔是的。”
慕雲神色不變:“那是自然!”
他伸手向那十來個吵鬧中的女人:“各位,在警方尚未來取證之前,請跟我到樓上辦公室去吧。”
可想而知,若汐作爲備受爭議的嫌疑人之一,當天就被警方帶到了警局裡,做了詳細的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