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狂響的鈴聲不絕於耳。
從洗手間吐完出來的櫻雪順道去開了門。
一個莽撞猶如火車頭的身影撞了進來:“夕顏,你還好吧?我給你買了油條做早餐……”
若汐的話,在看見了慕雲怡然自得坐在桌前吃早餐的身影后,戛然而止。
他怒不可抑地指着展慕雲:“你!怎麼會在這裡?!”
慕雲好整以暇地優雅擦拭着脣角,反問道:“我昨晚在這裡過夜,怎麼不能在這裡吃早餐?”
若汐怒吼了一聲,他揚起拳頭,就直衝了過來。
夕顏尖叫了一聲。
她只知道,等會拳頭,又要落在慕雲身上了。
他怎麼,就不能少點激怒若汐呢?
可是,意料中的拳頭擊打在身體上的聲音並沒有響起。
慕雲的掌心攤開,穩穩地接住了若汐的拳頭。
他冷哼了一聲,把若汐的拳頭往外一推。
看起來塊頭大多了的若汐被他這麼一推,竟然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
慕雲脣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極淡,卻有幾分冷意:“這段時間,多謝你替我照顧夕顏。不過請你不要忘記,夕顏是我的妻子,從今天開始,我會接手照顧他們母子的責任……”
夕顏眉頭緊皺。
這人,說的這話,活像他們昨晚真的發生了什麼似的。
看着若汐刷的一下全白的臉色,她於心不忍地道:“展慕雲,你別再拐彎抹角地誤導別人了。戀希是我們的孩子,但我們已經不再是夫妻。”她抱緊了懷裡大眼睛直轉的戀希,“希望下次我把戀希接到家裡來住的時候,你不會再因爲不放心而必須跟過來了。”
她抱着孩子,閃身進了房間,竟然再也不看慕雲一眼了。
若汐冷哼了一聲,幸災樂禍地看着展慕雲:“展少爺,抱歉了,夕顏可不是那種被你傷害了之後,拿幾張支票就能哄回來的女人!”
換句話說,他還是哪裡涼快哪裡睡吧!
慕雲卻低頭一笑。
“你還笑毛啊。”安若汐被他笑得心裡發毛。
“如果不這樣,那也不能算是葉夕顏了。不愧是我喜歡的人。”他探出舌尖,潤了潤脣角。
沒關係,她再怎麼狠狠地拒絕,也沒有辦法把他心頭的火焰澆熄。
她不過是還不敢相信他,把未來交付給他,一塊去面對而已,她不過是怕再度受到傷害而已……
因爲昨晚,她睡着的時候,他看了她一整夜。
雖然熬了一夜的後果就是眼睛痠痛難當,可是,他意外地聽到了她的一句夢囈。
她在夢中,還在無意識地呼喚着他的名字:“慕雲……”
他的心在那一刻,悉數都柔軟了下來。
哪怕是一輩子,他都能等,都能追。
只要,她心裡有他……
一連兩天,夕顏都忙得不可開交。
家裡多了一個孩子,原本被櫻雪弄亂的環境,也就更亂了。
戀希也不是一個安分的主。
和媽媽混熟了之後,他連白天都不讓人安生,更別提晚上了。
沒有保姆幫忙,慕雲一連熬了兩個夜。
他自己甘之如飴,夕顏可看得難受極了。
孩子在她身邊呆的時間一長,依戀就越發深了。
櫻雪嘗試着要抱那個混世小魔王,一接過手,戀希就哭得震天響,非要夕顏抱住不可。
“他才一個多月,怎麼就認上人了?”櫻雪氣鼓鼓的,“明明這個時候孩子根本就沒有視覺辨別能力好不好?一定是他矯情!不,是他老爸給他做了降頭!”
夕顏一臉黑線。
“嬰兒的嗅覺是很靈敏的。”慕雲淡然地道,“他認得媽媽身上的味道,旁人沒了這味道,自然他就不肯讓你抱了。”
櫻雪反脣相譏:“那好啊。兩天功夫,他認熟了夕顏的味道,那他和媽媽分開之後,你準備怎麼辦?你家裡那些傭人誰身上能有這種味道?難道,戀希回去的時候,也得哭死?”
慕雲作勢看了夕顏一眼,故作無奈地道:“那沒辦法,哭也得讓他哭,哭上兩天,絕食兩天,就該絕望,該習慣了……”
夕顏的身子一抖,抱住戀希的手也緊了幾分。
孩子窩進了熟悉的懷抱裡,蹭了蹭,張開小嘴,就又昏昏欲睡的了。
夕顏低頭看着懷裡的孩子,眼神已經悽苦了幾分。
慕雲的話,也不忍再說下去了。
“這裡孩子住得也不慣,不如,你跟我們回去吧?”
迴應慕雲的,是夕顏撥浪鼓一般的連連搖頭。
“爲什麼不?”他心裡隱隱發急,“你答應過我的,會愛到至死,我們還有孩子,一起相守在一處,不好嗎?”他急急地道,“我知道,我之前那樣待你,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我……”
“沒有誤會。”她淡淡的四個字,打斷了他的話。
她擡眸看他,眼底是一片淡然:“是的,我說過,我到死,都會愛着你。”她眼前泛起一陣薄霧,極淡極淡,“只可惜,那樣的夕顏,已經死了。”
這個“死”字出口,慕雲的身子狠狠地顫抖了起來。
“不許你胡說!”他既狼狽,又心痛,“你何必鬥這種氣?微微本就是你妹妹……”
“所以,我割捨了自己可怕的糾纏,成全我妹妹和我妹夫,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什麼不對?”她偏頭反問。
葉夕顏啊葉夕顏!
你如今,也只剩下能逞下口舌之能了。
明明心都疼得快碎掉了,還要扮這樣的灑脫!
“得償所願,恭喜了。”她甚至微笑了起來,“希望你和微微幸福。對了,到時候,你們的婚禮,最好也別邀請我了,省得尷尬。微微是我親妹妹,她幫忙照顧戀希,我也比較放心。”
她這話一出口,自己的心也陡然一沉。
本來說好了,要把孩子的撫養權奪過來的。
可現如今,莊微微,是她的親妹妹。
她腦部的腫瘤,也未必能讓她活着走下手術牀。
那還有什麼可以計較的呢?
都隨風去吧。
慕雲卻伸出了手,閃電般地鉗住了她的手臂。
她吃了痛,卻咬牙忍着。
“葉夕顏,你這樣,我不同意!”他看進了她眸子裡,“我會向你證明,我!”他指向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在胸前布料上留下了指痕,“我,展慕雲,屬於你。而你,葉夕顏,你也只能屬於我!”
她狼狽地撇過視線:“夠了……”
他還想再說,懷裡的電話已經蜂鳴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眉頭輕蹙,總算鬆開了握住夕顏手臂的手。
他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夕顏,才告了聲罪,走出門外,接起了電話。
櫻雪哼哼地冷笑了兩聲:“看看吧,夕顏,這男人,話說得天花亂墜的,結果,一接到另外一個人的電話,就跑得沒影了。”她嗤之以鼻,“我敢用我的腦袋跟你打賭,那個人,絕對是莊微微!”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夕顏,你認回了親父母,怎麼說莊微微是你親妹妹?到底怎麼一回事?”
夕顏淡淡一笑:“微微是我親妹妹,沒錯,所以,我祝福成全我的妹妹和妹夫,是理所應當的。”她低頭,看着懷裡的孩子,心如刀割,“我爸媽現在也不知道,我爲他生下了這麼一個孩子。”她輕輕撫摸着孩子軟軟的胎髮。
微微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親生的孩子了。
是否,她把慕雲拱手相讓,也應該讓自己懷裡的孩子,喚自己的妹妹一聲媽?
“或許,就這麼把孩子給展家,也不失爲一件壞事。”她眼底泛起了淚光,“起碼,展家能給他優渥的生長環境,起碼,微微是他的親姨媽,又不能生育,她能待戀希好些……”
櫻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抓住了夕顏的肩頭,用力得讓她渾身發痛。
“櫻雪,你弄疼我了。”夕顏微微掙扎着。
“你懂得疼?!”櫻雪氣得不行,“當初說好的,攢錢,然後奪回孩子的話,是誰說的?現在又是誰轉身就忘了的?你明知道這混蛋腳踏兩條船,這樣哄着你,不過是爲了上牀方便而已!葉夕顏,你以爲他當你是什麼?慰安婦嗎?!”
這話,着實重了。
夕顏的臉色瞬間慘白難當。
她沒有給自己解釋的慾望。
她只是慘然一笑:“看來,我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櫻雪,我馬上可以搬走。”她轉身,就要回房間收拾行李。
她該知道,這世上,本沒有誰可以一直依靠。
雖然櫻雪借她住的地方,她也悉心照料着櫻雪的生活,可終歸,來自朋友的尖銳話語,還是重傷了她。
慰安婦?
真是太形象了!
想必,微微仍守住最後一道防線,不肯在婚前把身子給他是吧?
所以,他纔想起猶如雞肋的自己?
用這種方法,來哄着她開心,哄她傻乎乎地,再度爲他張開雙腿,讓他予取予求?
他哄她的招數,跟那時哄她籤那份協議一般無二,還有什麼,是她能相信的?
葉夕顏,連你最好的朋友,都看不起你了,你還有什麼能一塊賠上?
櫻雪慌了,她整個人蹦了起來,連忙去拉夕顏:“對不起,對不起,夕顏,我話是說重了,我沒有趕你出去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又爲那傢伙心軟了,我道歉好嗎,夕顏?”
夕顏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沒關係,我和戀希在這裡,確實也給你添麻煩了。晚上哭鬧得你睡不好吧?我爸媽一再希望我能過去陪他們住,所以嘛,我也打算好了,在手術之前,跟他們同住一段時間,就算彌補這20多年缺失的親情。我真不是生氣喔。”
夕顏笑着,心卻是撕裂般的痛楚。
葉夕顏,你照顧着每一個人的感受,這世上,還有誰,能照顧到你的感受!
“微微,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慕雲掩上了門,快步地走到了樓梯間。“是不是伯母身體有什麼狀況?”
“沒有。”微微那邊的聲音很悶,她嘟囔道,“難道,我媽媽沒有什麼事情,我就不能打電話給你麼?”
慕雲呼吸一窒。
再怎麼說,這也是當初自己真心愛過的人。
他做不到,絕情斷義,只能放柔了聲音:“我這邊還有些事忙,我回頭再打給你好吧?”
“不好。”微微聽起來快哭了,“慕雲,我想你了。你記得嗎?你答應過我,你會答允我一個請求的……”
慕雲心裡警鈴大作。
他含糊道:“是,我是答應過,你已經想好是什麼了嗎?”
“嗯。”微微擦去了臉上的淚水,“我媽媽明天就準備出院了。她身體好些,我也放心些。我想,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好聚也要好散……”她聲音已經哽咽,“要結束,也得浪漫點。你陪我去趟香港吧。就當做分手旅行……”
慕雲沉吟了一聲:“那好吧,我會安排的。就這兩天?”
微微點頭如搗蒜:“對的,對的。”
“好,那到時候見。”
那邊的慕雲,已經掛斷了電話。
微微心裡一陣雀躍。
他果然是答應了!
一趟分手旅行,曾經喚起多少戀人的往昔回憶?
她始終相信,慕雲是迫於身上的責任,纔不得不跟她選擇結束的。
哪怕葉夕顏是自己的親生姐姐,兩張臉蛋擺在一塊,誰是白雪公主,誰是灰姑娘,不是一目瞭然的事情麼?
慕雲一定愛的是她,她怎麼能不深信這一點呢?
既然他一直都很希望能得到她,那好吧,這趟旅行,她就把自己給獻出去。
能有多大的事兒呢!
她看向牆角那個收拾好的旅行箱,臉上浮現出一抹誘人的羞赧。
她可沒忘記,她在那箱子裡,備好了寶貝呢!
慕雲轉身入內,屋裡的氣氛卻有些怪。
櫻雪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地賭着氣。
看到了他,她便猛地站了起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腳,頭也不回的,就轉身回了房間。
慕雲正疑惑着,夕顏的房間卻是一開。
他連忙轉頭去看。
“來,幫個忙。”夕顏額頭沁出了點點香汗,她拖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費力地從房間裡磨了出來。
慕雲連忙上前,輕而易舉地,就把行李箱提了起來。
他面有喜色:“你想跟我們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