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旅程是什麼樣的心情狀態?獨自出行有的人是在自多放逐;有的人是在追尋生命的原點和真諦;有的人在享受生活改變所帶來的新鮮感;有些人則彷徨在未知的叉路口不知該去向何方,小可坐在長途吧士上就特別彷徨。他心急吃了回熱豆腐,硬着頭皮去了趟程雙家裡卻沒能見到她,小可和程爸、程媽聊了很久雖然氣氛融洽自然,但是那種被程家雙親考驗是否合乎做女婿標準的錯覺卻燙了他滿舌頭的泡,若是半途而廢不找到程雙的人他又怎麼對得起自己的隱忍和承受的莫名尷尬?
他繼續去追程雙也是爲了儘早脫身而使的小計策,再被程爸和程媽追問一會兒小可就差交出自己的生辰八字給那神經兮兮的兩口子讓他們算上一卦了。小可理解當爸媽的都捨不得女兒嫁人的心態;這和兒子娶妻完全是兩種逆反的心態。
“將來我的寶貝女兒出嫁時我還不得像程爸、程媽一樣心疼得要死?”小可苦笑着搖了搖頭自語道:“然而我操這份閒心又有什麼用?我得先有個老婆才行。”
桃源谷這個村落的命名方式很不同於近現代的標準。它名字的由來已無從考證,這桃源谷位於我國與毛熊國之間那交界的湖泊之最西端。與這裡只隔着幾重高山就是那世界最大的界湖——北琴海。
小可心想:原來我和程家阿姨這麼有緣分!她小時候生活過的村落離我的老家只不過幾十公里的直線距離。或許程熊貓兒時也在這村子裡生活過,畢竟她親舅舅的家就在這村子裡。說不定數年之前我們兩個半大孩子還還曾同在這泊湖水裡一同洗過澡呢,只不過我們雖然共浴一池水卻身處在這湖泊的兩岸,兩個人遠隔着數萬米因而沒能看到對方而已。兩個人之間的因緣際會總是超出原本的期待,這大概才叫緣份吧?
小可下了車之後直奔之前就打聽好的方向朝着谷門的方向而去,前行數裡小可才悟出這桃源谷的名字起得既貼切又荒誕。說它是世外桃源毫不爲過:這桃源谷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秀美豐饒,雖然時令已接近元旦了,然而有着不遠處那湖泊溼地來調節溫度所以這谷中竟然還能看到花鳥魚蟲,此地附近的冰面封江遠比外界要晚了一個月;桃源谷周邊的肥沃土地粗略估算總有近萬頃之多,那阡陌交錯的田地雖然已經收割乾淨,小可仍能從耕地面積想象到大豐收時的壯觀。
而說它名字起得有誤是因爲這“谷”字給了人一種該處地勢很低的錯覺,因爲這桃源谷中的地面竟然比全省的平均海拔要高出很多,谷底之所以顯得低矮是因爲其左右各有一脈山系而給人造成了感觀上的誤導。小可極目遠眺兩側的高山,它們是現今極爲罕見的未被人爲改動其貌的自然山林。右手邊毗臨界湖的幾重山還不算什麼;然而西側那小山脈卻植被茂密、溝嶺從雜,想要通過那數重山巒恐怕走進去沒個一兩天都很難再出來,畢竟那幾有十公里的直線距離被這極難通過的山勢放大了數倍的路程。
他在一道山嶺之上遠眺見了谷底深處那處於半封閉狀態的桃源谷,於是小可加緊步伐,去心似箭的只想插翅飛到那目的地去。他一路上漸行漸快,他急着儘快見到程雙並向她道出自己的愧疚。“然而見到她之後呢?難道要像楊嬌慫恿自己的那樣向她表白嗎?”小可不理解自己對她的情感是否當真是愛的苗頭,單純因爲感激而混淆原則性的問題是否太過苦情戲了?小可管不住自己的衝動;更難以理解潛水意識中的自己,如果自己對她無心又何必這樣難以自控的急着見程雙呢?
眼見得再走完這條坡度緩緩向下的小路就能到達近在幾公里之外的村子了,小可正糾結着自己沒有奇門遁甲的縮地之術時他就看到了可以儘快抵達終點的機會,原來他的身後竟傳來了汽車咆哮的聲音,這路上正有一輛越野車高速駛來,小可扶了扶帽檐,興奮的站在路邊衝那輛越野車不停的揮手想要攔下它;然而那車上的司機對他的求助竟視而不見,在經過他身邊時那車甚至沒出於路人的安全考慮而降慢速度。
待到塵土落盡小可纔看見那輛車已經在前頭不遠處一條通向西側山嶺的小路轉向並開了進去。
“難怪他們不停下來載我一程,原來和我並不順路。車裡的人也真奇怪,大老遠的趕來不進前面的村子卻一頭扎進山裡,這車難不成是去深山裡上墳的?”小可苦笑着摘下帽子彈了彈上面被那輛高速駛過的越野車激起的灰塵自言自語道:“沒載我一程反而是好事,這深山老林裡定然會養出幾隻千年一遇的老鬼,沒遇上妖魔鬼怪我是否應該爲此彈冠相慶?好吧,這是個貶意詞,再說我又能和誰共同相慶呢?”
健步如飛的小可很快進了桃源谷深處的那村子裡,桃源谷在行政上只能算作一個大隊,連村委會都沒設立。然而他沿路前行不用四處打聽就找到了比尋常村委會辨識度還要高的基層管理部門——族長家。
程媽媽本家姓夏,這桃源村實則是一個由相同的“夏”姓和極近血緣凝聚成的大家族。現如今宗族祠堂制度早已被時代淘汰了多年,所謂的宗族不過是一羣有着血緣關係的親屬聚居一處罷了。極少有哪個家族能拿得出成體系的家譜來,現如今很多自稱是某某名人後裔的村落都會當成傳家寶似的供着一份所謂的流傳了上千年的家譜,這類家譜通常都是族人僱來算術和文彩俱佳的高人按照年代編造的贗品,只是知情者誰都不說而已。
這個古老的國度於兩千多年的君主專制制度管理之下一直實行着“上法下儒”的管理方式。皇帝老兒那套御下用人的權術靠的是法家策略;而沿伸到縣級行政單位之後再沒有比縣令更低的“在編公務員”了,民間的管理機制走的則是儒家路線,宗族之中自有另一套規矩代替律法,這些規矩雖然大同小異,然而大多靠的是儒家的道德體系來束縛管制族內人羣,並依靠族內的輿論和私刑維護族長的權威。這種穩定的社會關係竟然持續了兩千多年,足見其成熟度和穩定性。
現如今的社會體制以內,早年間嚴格的家族法度早已成了族人茶餘飯後的玩笑,例如名聲在外的私刑——浸豬籠,什麼樣的罪行應該施以何等的懲罰族長又哪裡有資格說了算呢?在這個民智開化的時代,質疑權威成了每個有話語實力的人都會主動去爭取的權力。族長真正能維護權威的方式只有在族內擁有最多的財產錢物了。
小可不知這桃源谷夏家是否仍保持着早年間那自成體系的“古宗族關係”,更無從得知這個家族的傳承要上溯到哪個年代去,但從這族長家院落的氣派就看得出來:程雙的舅舅家在整個桃源谷是一言九鼎的頭號人家。
小可望着那朱漆大門,猜測程雙定然就在這座大院裡。這院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有些年月了,住在其中的歷代族長都會擴建、至少要維護修繕它的,這一點從它建築風格的混搭多變就可見一斑。小可首先看到的是那正門之上的亭欄勾瓦,它那明顯的山西風格彰顯出它定然是出自清末大批遷入北方的晉家工匠手筆。
爲了使自己儘量顯得文雅識理一些,小可本打算上前輕釦幾下門把手的,“這感覺是否和唐伯虎站在華府門前惦記着秋香時的心情有幾分相似?”小可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湊近了那包了鐵邊的木門,這才注意到那門把手只不過是裝飾性的而已,其圓環中心的電鈴按鈕纔是叩開這道門的最佳途徑。那按鈕之側還隱藏着一隻攝像頭,只不過這隻極爲隱蔽的高科技產物並沒逃過小可的眼睛。如此與時俱進的老宅院與它的年代感反差不小,小可只得哭笑不得的憋住誇張的表情輕按了兩遍門鈴,之後他就靜候在攝像機正對着的位置等待對方開門。
前來開門的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這人和程雙在像貌上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人將他倆聯想到有血緣關係的共通點,然而這夏家族長再有勢力也用不着像地主一樣僱傭門童吧?而且這位雖然不算高但卻很壯碩的青年說他是個保鏢打手才更過得去,哪裡像個開門引路的小童了,於是小可猜測他大概是程雙的表哥。
這“表哥”有着大戶人家慣有的“勢力眼”毛病,他上下打量了小可幾眼,見對方是個包括氣質在內都豪不華貴的青年,於是他的態度、舉止都不怎麼親和起來,他揚起頭來問了小可一句找誰。
小可謙恭的上前詢問對方:“大哥你好,請問程雙是在您家嗎?”
那“表哥”聽到小可叫出了程雙的名字之後反應到是不小,他頓時兩眉豎起沉聲問小可:“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你誰呀你?”
他既然這樣回答那麼程雙身在其間定然錯不了,小可依然按之前對程雙父母自我介紹的內容說自己是得了程雙相助前來酬謝她幫忙之情的。“表哥”得知小可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才和程雙前後只差幾天出現在自家門口,於是他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許,只不過他那副極瞧不起人的表情令小可極爲煩感,“我這麼不受歡迎嗎?”小可強自穩定下情緒來,進一步解釋說:“我給程姑娘帶來的酬金不少,不親自送去給她笑納我這份心意豈不是白費了?大哥你通融一下,讓我見程姑娘一面吧!”
那人不屑的反問小可:“你說的酬金不低那會是多少啊?我們這兒連娶媳婦的彩禮都要二十萬打底,現今的姑娘眼界都高;我表妹又是在省市見過大世面的警校高材生,你這點小意思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吧?我犯得上爲你這點事兒勞煩表妹跑一趟來見你嗎?趕快走吧你,說不定你來回的路費都比找我表妹走後門的錢多。”
他的話非但沒激怒小可;從而這人的回答中小可更確信了他是程雙表哥的事實。對方如此推脫不肯招呼程雙是件極爲反常的事:天底下哪有替前來串親戚的表妹回絕客人的表哥?他的做法太不合乎人之常情了,疑惑之下小可卻極爲平淡的解釋說:“大哥你這回看走眼了。我這份酬金跟彩禮無關,但這份小意思定然不會低於貴寶地的彩禮平均線,程姑娘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所以小可願意拿出一百萬來贈予程姑娘作以後成婚時的嫁妝,煩請大哥代爲通報下。”
“什麼?”那表哥被小可說出的數字嚇了一跳,他擦了擦眼睛重新審視了小可一遍,這人大概是被小可忽悠得有點懵,於是這位表哥吩咐小可在門外稍等,他沒承認程雙就在自家,但他得回去問過表妹之後才能清楚對方的身份底系,他也不問小可如果稱呼就反手關了門,然而他好半天都沒再出來。
小可心說:幸虧我用了“小可”這種謙稱,他若是將原話傳達進去的話程熊貓定然知道來找她的人是我。他等得越來越不耐煩,小可正要再度按幾遍門鈴卻先聽到一陣緩慢飄忽的腳步聲,從這腳步聲中小可很快判斷出此人與之前那位表哥定然不是同一個。
此時開門的是一個更高卻極瘦的男子,這人應該和前者差不多大,只不過他瘦得脫了相因而很顯老,他與之前那位“表哥”依稀有幾分相像,然而身材圍度的反差卻很難令小可將他們聯想成堂兄弟甚至親兄弟。
“你就是找雙雙的人?”這位表哥的神色同樣很不友好,而他說話的態度卻更爲惡劣,他問了一句之後就低下頭去用斜向上九十度的眼神盯着小可。之前那位矮壯的表哥若是出於打眼就沒看得起小可才陰陽怪氣的話;這位高瘦之人則明顯是帶着煩感情緒來找小可晦氣的。
小可從電視節目裡那些中醫養生類忽悠人的節目中聽說過一種說法:偏瘦的人通常都有些陰虛;而陰虛的人必定會因爲陽盛而導致心火大,這樣的人脾氣定然好不了的。這位表哥瘦弱到了與木乃伊標本有八九分相像的程度,足見其陰虛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小可並不願跟這位“虛表哥”計較,於是他笑道:“沒錯,我是程雙的朋友,我可以進去嗎,表哥?”
“表哥也是你叫的?”對面那位依然冷言冷語。
見對方不正面回答,小可換了個思路又問對方:“或者煩勞您代我傳個話叫程雙來見我可以嗎,大哥?”他在心中暗自忖度,猜測這位虛表哥若不是自幼多病,那就是太過放縱於酒色,所以才落得這副皮包骨頭看起來隨時會死掉的樣子。
這位虛表哥將聲音提得很高,但中氣明顯不足的喝道:“誰跟你說表妹在我家的?趕緊走。”
“是剛進去沒再出來的那位大哥說的呀,他已經承認了程雙就在你這院子裡的!”那位壯表哥並沒直承此事,但小可如此虛言欺詐對方正是要從這虛弱表哥嘴裡唬騙出程雙的行蹤來。
這位虛弱的瘦表哥怒道:“不在!不在!表妹有好些年沒來過我家了,你既然是她的朋友自己還沒辦法找她了嗎?還有,”虛表哥緊張的瞪着小可問:“是誰指引你來這裡的?”
“是程雙在臨行前自己跟我說的啊。”小可看出這傢伙人雖然瘦弱但腦子一點都不缺乏營養,這位一丁點都不傻竟然沒上自己的當,他非常話裡沒一丁點破綻,反而懷疑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小可心知想要和這人周旋定然不能說實話,於是他道:“程姑娘說如果她三天沒返回省城的話就要我來這桃源谷找她。”
“少扯淡!程雙不在我家裡,你找不着她的話不妨報警去吧!”虛弱的表哥瞥了小可一眼便不再理他,在反手關上門之時還低聲咒道:“都追到孃舅家來了,找不到她爲什麼不去問我姨媽要人?神經病!”
在接連吃了兩個閉門羹之後小可心想:這兩位表哥個頂個的乖張兇戾,難怪程媽媽多年來一直守着小山村當教師都未曾搬回來呢,她的兩個外甥都不是好相處的傢伙,她舉家遠離本族大概是爲了保護程熊貓和癱瘓在牀的程爸,以防這爺倆受親戚欺侮的吧?
他在村子裡向幾位村民打聽是否看到了程雙出現在那族長家大院,只不過他問到的都是些血緣和族長並不太近的村民,其中很多人甚至不知程雙是何許人也;而且那幾位村民對他這個陌生來訪者也很不客氣。
小可帶着滿腦子問題離開了村子,路上他再度給程雙打了幾通電話,奇怪的是對方如同之前一樣總是關機。正當他站在那通向深山的小路口處不知該當何去何從之時,桃源谷那村口卻傳來了幾聲刺耳的馬達響動,小可聞聲望去只見兩輛摩托正飛速衝出村口沿着這條鄉土道急衝而來。
小可心知摩托車上來者不善的人定然是衝着自己這個不素之客的。他並沒就近躲起來避禍,反而站在路當間迎上了那兩輛摩托。兩輛摩托一前一後的擋住了小可前趨後退的路線,車上共坐着三個人,這三人很利落的下了車並將小可圍在當間,三人手中各自握着一把很鋒利的刀子。
人家都亮出刀了還會有什麼客氣的?小可冷笑着率先開口問這三人道:“光天化日的你們這是想幹什麼?”
“幹什麼?”其中最高大那人惡狠狠的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打這過,留下買路財!”
“你說啥?”小可被對方的言行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說:“以前只聽評書裡講到過有守在路邊攔路搶劫的,今天真是長了見識,我第一次見到有騎着摩托追着人家打劫的,你們以爲自己是飛車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