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 便是白露, 京都的天氣已經有些微涼。
宜州那裡傳來了消息, 田裕再次戰敗, 和樑王一起被堵在了宜州郊外, 大有拼死一搏的架勢。顧淮安命人連夜向京都急報。
歐陽昱覺得樑王的事情實在是拖得太久了, 而且如今太上皇也不在了,李霮貌似暫時還不會腦子一熱, 幹出點什麼出格的事兒來。所以他決定親自率軍前往,一舉解決樑王之患。可唯一放不下的, 就是懷着身孕的陸琅琅。
雖說京中如今也算是風平浪靜, 一切漸漸有了一番新氣象。錢太醫也說陸琅琅一切都好,而且身強力壯得完全不像一個孕婦,只需保持目前的狀態, 再過幾個月便可瓜熟蒂落,無需擔心。
可歐陽昱仍然糾結了一夜, 這才肯動身, 臨行前, 他拉着陸琅琅千叮嚀萬囑咐,囉嗦得像個碎嘴的婆子。便是穿衣蓋被的事情就重複了十來遍。
陸琅琅聽得頭都大了, 不是她不肯多穿, 她平時身體極好, 如今有孕,更覺燥熱,一覺醒來常一身細汗, 可歐陽昱生怕她着涼,每晚都得給她蓋好幾次的被子。
“行了,多大點事,趕緊走吧,早去早回。”陸琅琅歡快地揮着手帕送走了歐陽昱。
送走了歐陽昱,陸琅琅也沒有出門,只傳來南曙宮的人,詢問秦處安和顧太醫近日的動向。
顧太醫沒有什麼異常,仍然每日當值。可秦處安這些日子可沒少外出訪友。城郊“讀書”的園子據說已經成了他最新招待朋友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人出入。
景泰公主常出門上香,不時偶遇一些京中的夫人們,說說話聊聊天。可是跟她“偶遇”過的不少夫人,回去之後就再也不出府了,大有準備老死家中的架勢,堅決不給景泰再次偶遇的機會。
陸琅琅聽到這裡,不禁冷笑,景泰莫不是以爲還可以效仿萬貴妃。萬貴妃跟她一樣,手裡拿捏着不少朝臣的把柄,可是當時萬貴妃的底氣是李明琨這個兒子,可是景泰有什麼?難不成還能推倒了李霮,再次扶廢太孫上位嗎?
陸琅琅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突然動作一頓,“那秦茱呢?”
南曙宮的屬下搖頭,“那位縣主已經很久沒有露面了。”
陸琅琅想到了一種可能,“你去查查,看每日景泰府上所進的食材裡,可有孕婦喜歡的酸辣口味的東西。”
沒過兩日,便有消息傳來,說公主府所進的食材裡,每日都有些新鮮的酸果之類的,據說是秦處安的一個小妾有了身孕。
陸琅琅笑着哼哼了兩聲,如今歐陽昱不在,李霮這個皇帝也得學會當家作主,總不能這些事情總讓她一個孕婦擔着。於是派人進宮給李霮遞了個信,她便摟着被子繼續在家裡睡了個天昏地暗。
李霮聽完了,也沒什麼反應,只回信說讓陸琅琅安心養胎,缺什麼儘管開口,其他的事情他來處理。
待國喪結束,京都漸漸的又熱鬧了起來。前往將軍府遞帖子的人家絡繹不絕,請陸琅琅過去吃酒的,聽戲的,品香的,絡繹不絕。陸琅琅一律謝絕。
倒是洛王妃也送來了請帖,說是她家新添了孫兒,請陸琅琅過去喝洗三的酒。
陸琅琅以前總覺得自己都沒多大,對於這種家長裡短的東西根本不感興趣,可如今自己肚子裡揣着一個,頓時就有點恍惚經年,彷彿一夕之間就長大成人的感覺。而且她以前也沒見過人家的洗三禮,總得去看看是個什麼樣的場面,也好爲日後爲肚子裡這個小傢伙準備着。
她找來謝順芰,問明瞭京都的規矩,將禮物又添了三分,以表示對洛王妃的重視。
畢竟洛王府如今風光更甚從前,李霮樂於給洛王這類比較識相的長輩一些禮遇,也樂於在皇室之中豎起一個榜樣,這樣的話,很多事情,不用明言,大家只管照着榜樣做,準沒有錯。
所以洛王妃堅決以李霮之喜爲喜,以李霮之惡爲惡。孫兒洗三,頭一個請的就是陸琅琅,而景泰府上,她拖到了最後才送了帖子。
可誰知,陸琅琅回話說要來,景泰回話也說要來。
洛王妃可以委婉地怠慢景泰,但是故意去爲難景泰的事情,她也做不出來。既然景泰回話說要過來,她索性就當客人招待,畢竟以前她跟景泰也沒有紅過臉,相處得還算過得去。
待到這一日,陸琅琅索性挑了件高腰的裙子,又多添了兩件衣服,讓小腹隱約凸起,讓人一看就知道她已經身懷有孕。這才扶着素奈的手,去了洛王府。
洛王妃一看她這副架勢,大驚失色,“你也太實在了,這樣的喜事居然蠻了這麼久。若我知道你有孕在身,絕不敢驚動你。”
陸琅琅笑,“已經過了三個月,錢太醫說只要飲食小心一些,便無妨了。”
洛王妃忙拉着她的手,親自將她帶到一間小花廳,“你可千萬別大意,現在的夫人和小娘子多愛薰香,更有那喜歡裝神弄鬼的,還整出什麼蜂蝶相隨的噱頭,誰知道那香裡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對胎兒好不好的?”
她這話雖說是提點,可是酸味極濃,蓋因洛王前一段時間剛看上了一個叫蓮香的妓-女,此女據說身懷異香,出門踏青時,常有蜂蝶相隨,很受人矚目。要不是太上皇國喪,搞不好這府裡就要多出一個寵妾來。如今國喪結束了,那個蓮香也不知所蹤了,洛王妃慶幸了許多日,但想起來,未免還是恨得牙癢癢的。
陸琅琅哈哈一笑,“還是王妃經驗豐富,不然我還真想不起來這個。”
洛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你還年輕,好日子在後頭呢。我託大說你一句,那些香囊香包什麼的,儘量扔遠一些,即便要帶,也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說。而且如今天氣漸冷了,也沒什麼蟲蟻,哪裡還需要那些個東西。”
“王妃說得極是。”
“嗯,你就安心在這裡待着,這裡安靜,人少,雖然不熱鬧,但也少衝撞。一會洗三禮開始前,我親自來請你過去。”
陸琅琅多謝她安排體貼,狠誇了兩句。洛王妃這才得意地走了。
待洛王妃走後,素奈她們便大大方方的用從自家帶來的泉水和茶具來給陸琅琅煎茶,反正洛王妃也知道了,這個時候怎麼小心都不爲過。
淡淡的茶香飄散了出來,陸琅琅站在花廳的窗前,欣賞着園子裡金燦燦的秋色,想着明年四月底或五月初,自己肚子裡也會蹦出來一個手腳俱全的小娃娃來,覺得分外有趣,不禁莞爾一笑。
“見過歐陽夫人。”園子入口有人站在那裡,正看向她的方向。
陸琅琅擡眼一看,竟然是陳妜,“陳小娘子?!”陸琅琅眉頭微皺,想起了棲霞觀裡的那些事,心中有些不悅。
陳妜見她還記得自己,走了過來,向她行禮問安,“許久不見,夫人可還安好?”
陸琅琅就站在雕花窗口看着她,圓形的窗口,湘妃竹簾高卷,窗臺外是一從燦若鎏金的菊花,可陸琅琅硬是比那鮮花明豔,“很好,倒是陳小娘子消瘦了不少。”
陳妜苦笑,“我的事情,夫人想必也有所耳聞,有那樣的名聲在身上。我哪裡還有什麼好?”
陸琅琅沒有安慰她的意思,也順着她的話往下說,而是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今日你是一人前來?”
陳妜頭頸微垂,“我有些話,想跟夫人單獨說,不知方不方便?”
陸琅琅歪了歪腦袋,顯得俏皮可愛,“你說吧。”
陳妜擡腳就要往裡走。
陸琅琅卻笑着說,“這個園子裡又沒有其他人。你站在那裡說就是了。”
陳妜愣了住了,面色很難看,“夫人便如此輕慢於我?”
陸琅琅慢條斯理的道,“實不相瞞,我如今有孕在身,總覺得有心懷鬼胎的人要害我,看見誰我都害怕。你要是想跟我說話,便站在那裡說就是了。”
陳妜咬了咬脣,“我要跟夫人說的話,不便讓旁人聽到……”
“那你寫下來也行。”陸琅琅不以爲意。
陳妜詞窮,神情卻有些淒涼不忿,冷笑道,“我知道我陳家已經不如往昔了,卻沒想到夫人竟然如此勢利,居然連跟我說話都推三阻四……”
陸琅琅眼神有了些玩味,“你錯了。”
“什麼?”
“便是你祖父還是閣老的時候,也沒有你上來跟我說話的份兒。而如今,你祖父畏罪自殺,你不在家中守孝,卻跑來洛王家參加洗三禮,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請洛王妃過來,問問她有沒有給你下請帖?”
陳妜嚇得一僵。
陸琅琅嘴角一彎,我也想知道,“我之所以還願意跟你說話。不過是想知道,你在這裡跟我兜了半天的圈子,到底想做什麼。亦或者,景泰公主挑唆了你來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陳妜差點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陸琅琅身子微傾,衝着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有了提防,那麼你接下來會做什麼呢?”我正無聊着呢,好期待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