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狐洞中,幾個狐妖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不敢擡頭。高座上的男人皺眉撫額,近來諸事讓他不滿,確切的說,自從赤介出了萬後山以來,一直沒有好事。
眼中閃過厲色,他發誓,絕對要血刃那個人。
“叔伯,您找我?”
元須看着立在他身前的年輕男子,終於露出一絲笑,“翁兒,有件事,我想讓你去辦。”
“叔伯請說。”
元須走下王座,邊走邊道:“葉景院那邊甚是礙眼,你可願爲狐族除去這個障礙?”
“…白翁不明白。”
“葉當家雖爲女流,卻極爲聰明,也極爲小心,不過是個人類,千年冰珠在她手中起不到任何作用,實在是可惜,爲了除去谷幽,光耀我狐族,我已經不知道犧牲了多少…如今,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白翁身形一顫,“叔伯的意思是…?”
“殺了她,以你之力殺她簡直易如反掌,赤介的妖力所剩不多,也絕無可能阻擋了你。”
白翁雙手成拳,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極力的避免着,擔心着,卻還是到了這麼一天。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想那個女子再露出無助又難過的神情,也不想她用厭惡的眼神看向她,只是想如朋友那樣,不,如平常人那般,說幾句話就好。
元須看着神色有些遲疑的白翁,冷哼道:“怎麼?我狐族之事,還不如一介俗類?”
白翁立刻屈膝跪地,“請叔伯恕罪,我…做不到!”
“莫非你看上了那女子?”
“……”
元須似是極爲無奈,“起來吧,你是我唯一的侄兒,既然你鍾情於她,我也不會讓你爲難,這件事就當我沒說。”
白翁狐疑的看了看元須,後者已然重新坐回王座,低頭嘆氣。
到底還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他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除了此事,其他的,請叔伯儘管吩咐。”這件事他做不到,其他的可以,比如,殺死赤介。
元須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再找你。”
白翁出了狐洞,躲至一旁,這一等便等了一個時辰,終於有人出來了。
他快速的捂住來人的口,將此人拉直一邊,壓低聲音道:“別說話,是我。”
“白翁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在等你。”他的叔伯他還不瞭解?這麼快便放棄怎麼會是他的作風?他做不到,狐王肯定還會找其他人,果然讓他猜到,狐王找了蘭尚。
“白翁哥哥,我們先離開這吧。”
“恩。”兩人快速幻化了身形,離開了狐洞。
辰狐洞後是一片樹林,只屬於他們狐族的地方,一白一藍兩狐跑進樹林,找了處隱秘的地方停下來。
“蘭尚,狐王找你可是要你去殺人?”黃色的眼睛裡滿是緊張。
“白翁哥哥怎會知道?”
“叔伯…找我,可我…”
“那我告訴白翁哥哥,你可要保守秘密。”
白翁重重的點了點頭,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狐王要我殺了葉當家,順便將千年冰珠取回。”
“他就不怕赤介會殺了你?”以赤介之力,殺個藍狐是沒有問題的。
蘭尚低眸,小聲道:“我想赤哥哥是不會殺我的,而我也不想殺葉當家。”
白翁一把握住蘭尚的胳膊,其用力之極使蘭尚皺起了眉,“只要你不殺她,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真的?”
“絕不食言!”
“那我有個小小的要求……”
林中候鳥紛飛,鴉聲悽啞,沒過多久,兩隻狐從林中跑出,朝各自的方向跑去。
當葉初尋收到月無良發來的邀請函時,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她決定帶衛應去,而葉天音卻來湊熱鬧,說什麼也要去見識一把商會。
在她看來,葉天音不像是活了幾百歲的半妖,而是地地道道的一個有些執拗的常人。
聽聞他與山神雙亦關係甚好,葉初尋想了多個場景,卻始終無法將這兩個人聯繫到一起。
一個清秀桃花公子,一個溫厚卻執拗……
呃…還是不行…
此次商會要在清水院待上整整一天,是以葉景院將一天無主,不過好在還有管家和赤介。
說到赤介…
“葉天音可以不用去。”
葉初尋偷瞄一眼來人,又快速的低下頭,“讓葉祖去吧。”
赤介張張口,卻找不到自己去的理由,不過,怎麼看都是他去合適吧,葉天音本就是最大的家主,而現在卻讓他一個護者看家…
縱然葉天音有些妖力,但尚不及他這個百分百的純狐妖。
如此看來,果然還是他去最合適。
正欲再開口,旁邊的人卻擡步走出了屋門,而他那微微擡起的胳膊就這樣僵在半空,放下不是,舉起也不是。
他不能理解,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當日她爲何要對他說那些話,儘管他說了就當作從未聽過,到底還是進了心裡,本欲想着這樣就可以恢復以往。
一連兩三天,她都避開他的視線,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絕對不會停留,明明這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他不會對任何女子動心,不會有人類的這種情感而已。
因着年下的緣故,所以街上煞是熱鬧,道路中間的馬車慢悠悠的走着,車輪發出‘吱呀’的聲音,人們看到馬車上葉景院的標誌,便自覺的躲至一邊爲它讓行。
葉初尋坐在馬車裡,整個人如凝固了一般。
這兩日,別說與赤介說話,就是對視一眼,她也會感到窒息。本以爲就算告白了,也會像以前一樣,她是當家,他是護者,可是…她卻估算錯了自己的心。
不由想起當日墨映雪之言,假如自己如那個女子一般,是不是就可以繼續前進了?
她能看出赤介的疑惑,只不過這是她自己的問題,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就能恢復以往。
看着一直神遊在外,時不時皺眉又搖頭的葉初尋,葉天音再也坐不下去,輕喚道:“尋兒?”可惜面前的人沒反應。
接連喚了三聲,對面的人才緩緩轉過頭,本來晶亮無比的紫眸此時卻空洞無神。
“不舒服?”
“…沒有啊,葉祖擔心過甚了。”葉初尋別過頭,自己的那種情緒難道表現出來了?
“如若有什麼問題大可說出來,我們也好幫你一起想辦法。”
葉初尋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在想,我什麼都不會,到了那裡會不會出醜?”
葉天音愣了愣,隨即回道:“怎麼會,這不是還有我們兩人嗎?哈哈…”
“是啊…我多慮了。”
清水院之所以以‘清水’兩字爲主,多半離不開月無良這個當家的脾性。簡直與靜音寺有的一拼。
沒有琉璃瓦珠光玉,主屋兩側的青竹翠綠一片,趁着白色的牆面更是幽靜萬分,門前的滴水竹筒打在石頭上,發出‘噹噹’的響聲。
完全不同於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家族,如世外般的地方。
葉初尋甚至可以看到,一個溫和公子晨起獨坐,沏一壺茶,焚一爐香,躺在椅子上,聽着水流潺潺,與清風爲伴,花木爲伍,安靜,祥和,清澈如水。
“真好啊。”這樣的生活她很想很想要。
葉天音一旁拍拍葉初尋的肩膀,“不必羨慕,你有的他沒有。”
“咦?”這話是什麼意思?
“趕快進去吧,莫讓他們等急了。”
“…恩。”
等他們幾個人走進廳堂,裡面已來了約莫三十個人,能一下子容這麼多,看來月無良也是早有準備。
這裡不需要什麼人引見,若是熟人就客套幾句,從未見過的便彼此審度。
葉初尋掃視了一眼,沒有看見墨原和連堇,不過卻看到了一個熟人。
對方看了她一眼便快速低下頭,看來他已經知道了那日發生的一切。
不過就算如此,她一介當家,怎會小肚雞腸的計較那些事,於是…
“陳當家,好久不見。”
陳道愣了愣神方站起來,拱手道:“葉…葉當家,…好久不見。”
衆人齊刷刷的看過來。
一個比較高大的*起來,“這位就是葉景院那位當家?久仰久仰。”
接連着,又有第二個、第三個站起來,對着她客套了兩句,當然也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葉初尋要得就是這種效果,想必他們並不是真的不知道她葉景院,而是等待着時機而已,當然也有另類。
“不想葉當家竟是如此美貌,哈哈…今日一見,我等三生有幸!”
葉初尋雙目微眯,這話表面上在誇她,實際上在說她就是個小娘皮,只有臉可看。
“幸會幸會,諸位如人中之龍,我等更是有幸識之。”
“哈哈…葉當家客氣了,客氣了…”
葉初尋勾勾脣角,看吧,這些人就喜歡聽奉承話。
“這葉景院是百年世家,葉當家能來清水院,也是他的福分。”
“不瞞各位,我與月當家數日前相識,才知月當家之才能卓卓,我等自愧不如。”葉初尋搖搖頭,甚是無可奈何。
衆人一度竊竊私語,他們私的什麼語,她可是知道的。
清水院立世不久,不少人眼紅他的勢力,想奪之爲己用,或者將清水院視爲眼中釘,拔之而後快,她自詡不是什麼大好人,對於別人的利益這種事絲毫不會關心。
但是僅憑着月無良待她之心,她絕無可能讓這些人鑽個空子,說清水院的不是。
所以在她面前拆清水院臺的人,她都會好好記住。
“哈哈…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葉初尋忽然覺得此場景似曾相識。
“初尋,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