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瀾兒要嫁給你?”丘林基泰震驚得拍案而起,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單于,瀾兒高貴大方、美麗冷傲,心比天高,看不上普通的勇士。”他的話軟中帶硬,“倫格爾何其有幸,能夠得到瀾兒另眼相看,還請單于應允這樁婚事。”
在座衆人怎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表面是他向丘林基泰求親,實則是他以丘林非瀾要挾。
“你休想!”丘林基泰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怒指倫格爾。
“單于是否覺得倫格爾配不上瀾兒?”倫格爾氣定神閒地問。
“我老頭子說一句。”無敏輕咳一聲,“假如倫格爾配不上,只怕只有一個人配得上了,丘林兄弟也想把女兒嫁給單于?如此一來,那可熱鬧了,三個女娃兒,不會吵架的吧。”
如此戲謔之語,有心人聽來卻是譏諷。
丘林基泰並不是愚蠢之人,自然聽懂了無敏的冷嘲熱諷,怒道:“你放屁!瀾兒嫁給誰,無須你們費心!”
塞南道:“丘林單于,昨夜有個黑衣人企圖暗殺我們單于的兒子,所幸倫格爾及時趕到,制止了那黑衣人。黑衣人說,她是爲弟弟報仇。不知丘林單于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丘林基泰面色劇變,顫聲道:“這黑衣人……是男是女,現下哪處?”
塞南意味深長地笑,“那黑衣人是女子,已被收押,被折磨得只剩條命。”
倫格爾鄭重道:“爲了勸阻她,我捱了一刀,她就是我即將過門的閼氏。單于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若有點差池,您來找我便是。”
在座諸位都能聽出倫格爾的話外之音——軟禁丘林非瀾。
丘林基泰咬牙切齒,鼻息粗重,霍然站起,須卜也剛立即拉住他,“丘林兄弟,不可魯莽。”
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丘林基泰狠厲地瞪着倫格爾,晌才恨恨地坐下來。
須卜也剛看向禺疆,微微一笑,“禺疆兄弟,瓏玲一事,您考慮得如何?”
禺疆朗聲一笑,“須卜兄弟,您的美意,我心領了,敢問一句,居次可願嫁給我?”
“當然願意,這還用說嗎?”須卜也剛笑呵呵道。
“我不願意!”突然,帳外傳來一聲嬌喝。
衆人尋聲望去,只見一抹倩影走進大帳,正是須卜瓏玲。
今日,她打扮得光彩照人,紅潤的腮,美麗的眸,亭亭玉立地站在衆人或揣測、或疑惑的目光中。
“瓏玲,這是議事大帳,你不能進來,快出去。”須卜也剛緊張地低聲喝道。
“阿爸,我有話要說。”須卜瓏玲走向呼衍揭兒,溫柔道,“呼衍大哥,你改變主意了嗎?”
衆人更加疑惑,暗自嘰咕:此種形勢,是哪般?
呼衍揭兒淡淡一笑,站起身,握着須卜瓏玲的手,看着須卜也剛,鄭重其事地說道:“須卜單于,我呼衍揭兒決定娶瓏玲爲閼氏,請您應允。”
須卜也剛驚駭不已,但在片刻之間就冷靜下來,質問女兒,“瓏玲,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阿爸,我決定嫁給呼衍大哥。”須卜瓏玲語聲淡淡,卻不容置疑。
“不行!”須卜也剛驟然吼道,硬得不留餘地。
呼衍揭兒清俊的眼眸騰起一簇冰冷的怒意,“莫非須卜單于認爲我呼衍氏比不上攣鞮氏,我呼衍揭兒配不上瓏玲,禺疆兄弟才配得上?”
須卜也剛尷尬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幾年來,呼衍氏部落迅速壯大,這都是呼衍兄弟的功勞,呼衍兄弟也成爲我們草原上的英雄。可是,我已經把瓏玲許配給禺疆兄弟,怎麼可以反悔?這不是讓別人說我須卜也剛背信棄義嗎?”
須卜瓏玲堅持道:“阿爸,我要嫁給呼衍大哥。”
無敏搶過頭頭,眼中閃過一抹鋒芒,“我說老弟啊,你不要小瞧了呼衍氏部落。呼衍揭兒也是部落聯盟單于,過幾年,說不定比我們的聯盟還大,你女兒嫁給他當閼氏,對須卜氏有什麼不好?再說了,年輕人的事,我們老頭子操什麼心,讓他們鬧騰去吧。”
聞言,須卜也剛心中的怒火突然熄滅了,豁然開朗——怎麼沒有想到呢?有呼衍氏部落在背後撐腰,他當選部落聯盟單于不是更有勝算嗎?
禺疆開口道:“須卜單于,既然居次已有心上人,我就不強人所難了。呼衍氏和我攣鞮氏實力相當,想必不會委屈了居次,須卜氏和呼衍氏若能結親,是好事。”
須卜也剛還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無奈地應允了這樁婚事。
須卜瓏玲溫柔地看着呼衍揭兒,微微一笑,爾後面向衆人道:“抱歉,打擾了。”
話落,她轉身出帳,影姿娉婷。
禺疆輕淺地笑,與倫格爾、塞南、無敏、呼衍揭兒目光交接,不動聲色之間,已然交換了所思所想。
須卜也剛和丘林基泰不是愚蠢之人,意識到此等形勢已經脫離他們的掌控。
不過,他們並不擔心,部落聯盟的單于,他們志在必得。
喬氏部落單于不耐煩地開口道:“現在,可以開始推選單于了吧。”
倫格爾站起身,侃侃而談:“我們締結聯盟出於自願、誠信,各部落和平共處、互相提攜,共同發展壯大,牛羊更多,部民更多,奪得更加豐美的草場,讓部民們過上好日子,吃得飽,穿得暖。因此,我們要按照天神和祖先的旨意,推選出在座諸位都敬重、佩服的英雄來統領我們各部,讓我們的聯盟更加強大。”
各部單于交頭接耳,低聲討論,漸漸熱烈起來。
在這嘈雜的聲音裡,最響亮的是兩個名字:須卜也剛,丘林基泰。
喬氏、當於氏、韓氏、慄籍氏、沮渠氏等部落單于,喊聲最高,擁護須卜氏和丘林氏。
“諸位兄弟,現下把你們心目中的人選說出來吧。”須卜也剛笑眯眯道。
禺疆臉如刀削,冷冽的眸光橫掃衆人,如此形勢,在他預料之中。
突然,他斂眸看向帳口,一人疾步進帳,喊道:“單于,天神顯靈了。”
各部單于面面相覷,無不驚訝、敬畏。
此時此刻,帳內靜得可怕,因爲,衆人都被天神顯靈這一事嚇到了。
“你胡說什麼?”塞南對那人厲聲斥責。
“此事千真萬確,小的並無謊報。部民們都跪在地上,跪拜天神,齊聲高喊:天神顯靈天神顯靈!他們還向天神請求庇佑。單于,您快去瞧瞧吧。”這護衛描述得繪聲繪色。
聞言,各部單于更是驚懼,因爲,天神顯靈這種事,只聽說過,並無親眼目睹。
須卜也剛看向丘林基泰,面色凝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天神顯靈?當真天神有知?
二人神色,全部落入禺疆的眼中。
他凜然看向衆人,道:“諸位,我們去瞧瞧是怎麼回事,如何?”
各部單于紛紛應好,紛紛出帳。
……
廣闊的草地上,衆多部民匍匐在地,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褻瀆。
金燦燦的陽光灑照下來,流光溢彩,刺人眼目,逼得人無法仰視。
藍天白雲,日光明媚,整片草場肅穆無聲,無比莊嚴。
禺疆等一行人走近了,走到部民前面,眼前展現的是一番奇異的景象:綠茵茵的草地上,鋪開一方巨大的鮮豔紅綢,鮮紅草綠,對比強烈,直撞人心。紅綢邊緣有隱隱的金光透射而出,在紅綢四周緩緩流動,神秘得不可思議。極輕極細的嘶嘶聲流散開來,若非鴉雀無聲,這微弱得幾近於無的聲音根本就聽不到。
各部單于迷惑不解,這景象太神奇了,當真是天神顯靈?
丘林基泰沿着紅綢走了兩圈,看着這狀似普通的紅綢,“這紅綢有什麼奇特之處?你們瞧出什麼了嗎?”
部民們搖頭,仍然注目於眼前奇異的景象。
他上前三步,想掀開紅綢看個究竟的,卻沒想到,他的手剛剛接近紅綢,那紅綢邊緣的金光流到他的身上,在他身體四處流竄,而且越來越快,金光熠熠。他嚇得不敢動,全身僵住,臉上青白交加,頗爲可怖。
一時之間,衆人不敢上前。
只聽見“啊”的一聲慘叫,丘林基泰往後跌去,站都站不穩,摔在地上,驚懼得發抖,六神無主。
匍匐在地的部民們小聲地議論:“他冒犯天神,天神發怒了,這才懲罰他。”
“只有天的兒子才能掀開紅綢,誰都不能亂動,否則天神會懲罰我們。”
“誰是天的兒子?是不是能掀開紅綢的人,就是天的兒子?”
一個神巫緩步走來,單臂抱肩,高聲莫測地說道:“這是天神的旨意,不可違逆。掀開紅綢者,就是天的兒子,就是我們統領部落聯盟的人,就是我們英明、偉大的單于。”
須卜也剛覺得奇怪,思忖着這會不會是禺疆使的詭計。不過,此事的確詭異,好像不是神巫能搗弄出來的,難道真是天神的旨意?今日是推選單于之日,按說天神下達旨意也是合情合理。
思及此,須卜也剛決定試一試,說不定,自己就是天的兒子,就是單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