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道:“大公子被禁足,後來被毒蛇咬死,夫人以爲是我命人放毒蛇咬死大公子,便一直記恨我。後來,也許夫人知道了是如珠挑唆大公子的,這纔沒有對付我,轉而將這筆賬算在如珠頭上,爲大公子復仇,要如珠一命抵一命。如此,纔會發今日的事。”
如珠挑唆大公子害我的孩兒,這是真的,陳永審問下人查到的。
劉曜的臉孔慢慢變了,眼中交織着諸多情緒,失望,驚異,苦澀,還有絲絲的痛。
“古來帝王妃嬪如雲,爭**不斷,明爭暗鬥。想不到我劉曜也有今日,妻妾一多,可見不是好事。”他苦笑,些許無奈,些許心痛。
“自從我進府,不想與人爭,不想手沾血腥,但也不可避免地被捲入妻妾的爭**中,實屬無奈。”我嘆氣道,“如珠認爲是我害得她的孩兒流掉了,夫人也認定是我放毒蛇咬死大公子,當她們知道真相的時候,就會很可怕。將軍,我並不是說夫人真的毒害如珠的胎兒,只是想把我知道的這些事告訴你。”
“我明白,你的性情不屑與旁的女人爭**。”劉曜笑道,“那時候,她們說你害死了她們的孩兒,說你怎麼怎麼加害她們,我從來不信。”
“謝將軍。”我感動得溼了眼眶,因此,那時候他纔沒有嚴厲地懲處我。
他歉意道:“年初長安失守,我帶如珠她們回來,是因爲……你舍我而去,跟陛下回宮當妃子,我悲憤難忍,就想着我也可以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沒想到當初的一時意氣、一念之差,竟然釀成今日這許多事。”
我淡然道:“無論是妻妾,還是妃嬪,作爲夫君,如若無法做到雨露均沾,必定爭**不斷。”
劉曜正色道:“那便一夫一妻,一一世,舉案齊眉,永不相負。”
我愣愣地看他,他語氣堅定,一本正經,不像是空話、假話。
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
次日,劉曜下令,廢了卜氏的“夫人”名分,着其離府回孃家。
如珠聽聞這道命令,應該是樂開了花,得意洋洋吧。
廢妻令下達之後,卜清柔沒有立即離府,在收拾包袱。過了個時辰,她所的次子劉胤求見我,跪在苑中,安管家和下人怎麼勸,都勸不動他。
劉胤年方十歲,卻比兄長劉儉沉穩、聰明,容貌也比兄長清俊三分,長大後應該是一個頗爲俊美的男子。他的確想得通透,知道我深得他父親的**愛,就來求我,希望我爲他的母親向他的父親求情。
我不想見他,就讓他在苑中跪着,愛跪多久,就跪多久。
碧淺朝外面望一眼,搖頭唏噓道:“日頭這麼毒,這二公子還真能挨,都跪了一個時辰了。”
“夫人,二公子年紀還小,也怪可憐的,不如先讓他進來吧。”銀霜起了惻隱之心。
“跪了這麼久,將軍必定會知道,會不會覺得姐姐鐵石心腸?”碧淺在我耳畔道。
“讓他進來吧。”
我掂量再掂量,也許卜清柔在劉曜心中頗有分量,僅僅是謀害子嗣這個罪名,還無法讓她失去所有。再者,如珠的孩兒安然無恙,這罪名就減輕了一。
劉胤進來了,臉蛋曬得紅紅的,好像有點暈,眼睛眯着,身子晃了兩下。銀霜讓他坐下來,倒茶給他喝,他歇了片刻才緩過來。
“夫人,胤兒知道,母親做了錯事,犯下大錯,被父親遣回孃家是罪有應得。”他跪在地上,恭敬地拜了兩拜,“母親嫁給父親多年,視父親爲天,如今被父親遣出府,是奇恥大辱,母親必定活不了。夫人身爲女子,應該可以感同身受,胤兒懇請夫人,在父親面前爲母親說幾句好話,讓母親留在府中。”
“二公子,這是將軍的意思,姐姐也沒法子。”碧淺道。
“胤兒知道,夫人蕙質蘭心、仁厚大度,父親喜歡夫人,便是因爲如此。只要夫人願意爲母親求情,父親一定會改變主意。”劉胤匍匐在地,以額磕地,“胤兒祈求夫人可憐、可憐母親。”
“倘若姐姐答應了你,爲你母親求情,萬一將軍怪罪下來,姐姐不是受到牽連?”碧淺道。
劉胤額頭磕地,“咚咚”地響:“懇請夫人垂憐。”
我示意碧淺不要開口,緩聲道:“我也知道,你母親服侍將軍多年,還爲將軍誕下兩個兒子,功勞甚大。可惜你母親一念之差,犯下大錯,我也很同情你母親。世間女人,夫君便是天,如若被夫君遺棄,那還不如賜她一死,一了百了。將軍是否會改變主意,這就要看你母親的造化了,我盡力而爲。”
他欣喜道:“謝夫人,夫人恩德,胤兒銘記在心。”
我道:“我只能說,盡力。二公子,我是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才答應幫你。你哥哥不幸離世,你就是將軍的長子,也是我孩兒的哥哥。我希望,在我的孩兒長大後,你這個兄長要視他爲同胞手足,教導他讀書寫字、騎馬射箭,教導他成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也希望,你們兄弟倆兄友弟恭、和和睦睦、不分彼此,你能做到嗎?”
劉胤擡起頭,直視我,眸光純澈,“夫人的孩兒是父親的孩兒,便是胤兒的親弟弟,胤兒必定視弟弟爲最親的親人,愛護弟弟,將一身本領教給弟弟。”
“無論發了什麼事,你都不能違背這個誓言,一一世,永不改變,你做得到嗎?”我淡淡微笑,“你是將軍的兒子,我也會視你爲親子,不過我不會勉強你,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夫人放心,胤兒說得出、做得到,一一世,永不改變。”他的嗓音還有些稚嫩,卻堅定得不容質疑。
“那便好,你母親的事,我會盡力說服將軍,你先回去吧。”
“謝夫人。”劉胤再次匍匐在地,行了一個大禮。
銀霜送他出去,碧淺低聲道:“假若姐姐當真留大夫人在府中,我怕以後將軍念及舊情……”
我蹙眉道:“二公子比大公子聰慧,有勇有謀,日後必非凡人,如今我賣他一個人情,是爲了我和將軍的孩兒的將來打算。將軍對劉胤頗爲喜歡,倘若他長大成人後有出息,將軍大有可能重用他,那麼他對我孩兒將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她頷首,“姐姐深謀遠慮,如此打算,也是迫不得已。”
……
午後,劉曜回來了,我前往書房,端了一碗消暑的銀耳蓮子羹給他吃。
他嚐了一口,略略蹙眉,我忙問道:“怎麼了?味道不對?”
“和我以前吃的,味道不太一樣,好像沒那麼甜膩,卻又有甘香的味道,口齒流香。”他呼啦兩下,就把整碗羹都倒入口中,“再來一碗。”
“不是不好吃嗎?還來一碗?”我心中惴惴。
“我何時說過不好吃?”他撲哧一笑,“嚇你的,我知道,這是你親手做的。”
銀霜接過小碗,再去端來一碗。
劉曜從書案起身,執起我的雙手,“你好好養胎便是,怎麼還親自做東西給我吃?不怕累着?”
我微笑,“不費事,都是下人備好,我弄兩下就好了。雖然我有身孕,但也要走動一下,舒展舒展筋骨,哪裡就那麼嬌貴了。”
他拉着我坐下來,看我須臾,沉沉問道:“胤兒去找過你?”
我“嗯”了一聲,靜默片刻,見他面色平靜,這才道:“雖然大夫人犯了大錯,不過遣她回孃家,無異於賜她一死。將軍,她畢竟服侍你多年,就看在她多年辛勞的份上,讓她留在府中吧。再者,胤兒還小,沒有親孃照看着,也怪可憐的。”
“留她在府中,也無不可,只是我擔心她心存怨恨、不甘,存着歹毒的心思加害你和我們的孩子。”劉曜動搖了,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不如讓她住在西苑吧,沒有你的命令,不許出西苑。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就相安無事了。”
“也好,那就讓她在西苑了此殘吧。”他欣慰地笑看着我,“容兒,你總是爲他人着想,往後要爲自己打算,知道嗎?”
“知道了,只是如此一來,如珠心裡不痛快,這幾日,你多陪陪她。”
“照她那性子,必定還要再鬧,你何苦讓我去她那兒受罪?”劉曜板起臉,故作不悅,“容兒,你總是把我推給別的女人,我很懷疑,你別有用心。”
我別過身子,“天地良心,我只是不想你憋着,也不想那些侍妾眼巴巴地盼着你,獨守空闈。”
他攬我入懷,低聲哄我,我轉開臉、閉着眼、捂着耳朵,他拿下我的手,索性吻我的脣,讓我不得不繳械投降。
……
卜清柔沒有離府,住在西苑最偏僻的廂房,沒有將軍的命令,不得出西苑步。
不出所料,如珠知道後,立即求見將軍。其時,劉曜正與我在屋外一起吃早膳,外面傳來紛亂的說話聲,是她喝退侍衛的聲音,疾言厲色。
她懷着將軍的孩子,侍衛不太敢攔她,她便直闖進來,看見他餵我吃小米粥,又驚又氣又不甘心,一雙美眸瞪得圓圓的,腮幫子鼓鼓的。
“一大早的吵什麼?什麼事?”劉曜的語氣頗爲不悅。
“將軍,自然是要緊事。”如珠收斂了那股潑辣的勁兒,嗓音變得嬌柔起來,“聽聞大夫人沒有離府,住到西苑去了,這是將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