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

馬車穿過大街小巷,緩緩駛向唐府。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羣,我有些羨慕,嫁進陸家這三年,我很少出府,只在那一方天地,如今出了那牢籠,真想下去看看,只是馬車上還有一大車財物,實在不便,也罷,等回到家解決了一切,再好好看看這鬧市。

不一會兒,便聽見馬車外“唐府到了,夫人還請下車。”

我下了馬車,交代了車伕在外候着,我去叫人幫忙卸車,然後徑自走進唐府我的家。門外的門丁是府裡的老人,見了我,眼裡有喜色“小姐回府了,自從小姐出嫁以來,回府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我恭敬的叫了聲福伯,“我娘在嗎?”

“在的,小姐,我現在就進去稟告夫人。”

“不用了福伯,你安排幾個人去吧外面馬車上的東西運進府裡,再給車伕一兩銀子,我自己進去找母親。”

“是小姐,你們兩個跟我來。”福伯伸手招了兩個奴僕。

我穿過庭院,來到母親的院落。看見母親正在爲父親縫製外套,我的眼睛有些澀澀的,低頭輕輕叫了聲“娘,不孝女兒回來了。”

母親拿針的手一頓,看到我“婉兒啊,你怎麼回來了?也不提前捎信通知我,你爹還在衙門沒有回來!”

“這次是我一個人回來的,我跟陸游和離了”有些忐忑的看着母親。

“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們,在陸府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我看着母親着急的模樣,拉住她的手安慰“母親你別急,容我慢慢給你說。”

母親仍是不安,拉着我坐下,我把府裡的事說給母親聽,母親聽的是極爲傷心“你是我和你爹唯一的女兒,爹孃一直希望你過的好,當年也是陸府再三承諾會對你好,我才把你嫁給他們家,沒想到現在卻是如此對你。”母親用手帕抹了抹溢出的淚水。

“不行,等你爹回來,咱們得去陸府要個說法。”

“娘,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我同他是和離,至少是我先發制人,沒有落得被休棄,讓咱們家成爲笑柄。”

我把頭埋在母親的懷裡“我以後就在府裡跟你學習打理庶物,伺候你和爹孃一生。”

“說什麼傻話,若是有好人家,你終究是再嫁人的,放心這次我們把門第放低,一定給你找個安穩人家。只是有些委屈我家婉兒了”母親憐愛的撫了撫我的頭。

“娘,我這身體已經虛弱至極,哪家不在乎子嗣啊,莫要再提嫁人了!”我沮喪着臉。

母親見我如此,便不再言語,只道我趕路回來,肯定是累了,就安排我會到出嫁以前的房裡去休息。

我剛踏出門準備回房,就見福伯在門外候着,指了指那些我帶回來的東西問“小姐,這些東西放到哪裡去?”

“放回我以前的院落裡吧,以後還得福伯照顧我。”我微笑着對福伯說。

“小姐,可別這麼說,你是我從小照顧大的,能繼續照顧小姐是我的福分,不管小姐遇到什麼事,我這一把老骨頭還是能爲你撐腰的。”福伯說着挺了挺已經有些駝着的背。

聽到福伯的話,我有些感動,原來這世上還有很多愛我的人,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回到房間我坐下隨手翻了翻以前留下的東西,房間乾淨的一塵不染,看來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掃,是啊,我是整個唐府唯一的孩子,也是父母的心頭肉,雖說我離開這個家嫁做他人婦已經三年了,可在他們心裡我仍然還在府裡。我的鼻頭酸酸的,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

哭累了,就躺在牀上小憩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又夢到曾經還在府裡少女的時候,父母總捨不得自己受委屈,因爲從小身體弱,除了讓我讀書識字,從沒讓我操辦過府裡的事兒。

待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將晚,有丫頭來叫我去正廳吃飯,父親也回家了,坐在主位上,估計是聽娘說起我的事,臉色並不是很好,只是並沒有說什麼,於是就在沉默中吃完了這頓飯。

我不知道該如何與父親說起此事,決定還是先離去比較好。

在我轉身的時候,父親開口了“既然回來了,就安心住下,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唐府還是能養起自己的女兒的。”

“是,爹,你不要去找陸府麻煩了,既然我與他已經和離,就此一刀兩斷,不用再挑起兩家的爭端。”

“你這性子得改改了,當初就不應該只讓你讀書,應該教教你如何打理庶物。算了,多說無益,從明天起你就跟你娘好好學習打理庶物,過兩年就把府裡交給你管,這樣你母親也能輕鬆輕鬆。”

“那女兒就先回去了。”我請了安離去。

“明天你去請個大夫,來給婉兒調理調理身子,你看看她的氣色,我不想看着婉兒身體越來越差,最後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唐閎對夫人說道。

“我也有此打算,說不定身體調理好,咱們的婉兒還能有子嗣呢,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好了,婉兒以後有沒有不重要,只要她能開心,與我們終老就足夠了。”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是啊,他們夫妻二人情深意篤,雖說膝下只有婉兒一個女兒,可是唐閎卻拒絕納妾,認爲夫妻和則家性,也不願爲自家夫人添堵,當年盯着老爺子的壓力,硬是沒有納妾娶小,雖然女兒身體不好,但他對女兒寵愛有加。

這天夜裡,註定是個無眠夜。唐府裡夫妻二人憂心女兒的身體,我卻憂心父母二人這次受到的打擊。

另一邊陸府同樣也是如此,陸游呆呆的現在窗前回想着自己和唐婉自成婚以來的點點滴滴。他們兩個經常徹夜長談,賭書潑茶,好不恩愛,可是自從娶了唐婉,自己就沉溺了進去,每天都想與她一處,漸漸的也荒蕪了學業這引起了母親的不滿,母親處處爲難與她,按理說,新媳婦進門,當家主母就應該把手中的權利交與新婦,可是母親遲遲不肯放權,婉兒也從來不提,漸漸的都忘了這件事。

早上天還未明,我就再也睡不着,於是我就起身了,回府之後母親給我身邊安排了兩個婢子,一來是照顧我的起居,其實我在陸府一個人也習慣了,只是這是母親的好意,於是我也就受了。二來母親怕我想不開,畢竟我對陸游可是死心塌地,其實母親大可不必如此,和離是我提出來的,就算我對陸游有再多不捨,可是慢慢也要學會釋懷,忘卻。

洗漱之後,我又在府裡轉悠了一圈,看着這府裡的景象與我出嫁前並無太大變化,只是有些人的面容有些蒼老了,府裡也添了幾個新人,見我走來,都停下手裡的活計,與我打招呼,我一一應了。

時間似乎不早了,父親母親應該也起身了,我該去請安了,是的,在陸府每天都要給婆婆請安,我已經習慣了,雖說這是自己的家,可我以前從未這麼早來看母親,想想我還是愧疚的吧。

母親看到我來了,就讓我坐下先喝杯茶潤潤喉嚨,一會兒吃早飯。我端起桌上的茶盞跪在父母面前“不孝女兒,給爹孃請安。”

母親看到我這個樣子接過手中的茶,一盞給了父親,“婉兒,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着扶着我緩緩起身。

“看你的樣子,你在陸府是不是每天都要奉茶請安。”父親氣憤的說。

我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算是默認了,母親心疼了“想想我家婉兒在他陸家過的實在苦啊!”

我看到他們兩人的神情。知道他們生氣了“娘沒關係,以後女兒只給爹孃奉茶。”說完我撒嬌似的去討他們開心。似乎又回到出嫁前的我。

早餐過後,娘就拉着我去看府裡的賬本,說是以後府裡所有都要交與我,我其實是不想接手的,不過看到母親的操勞還是不忍心,於是接過了賬本,母親耐心的教我,我時不時問些問題,母親也一個一個替我解答。

兩個時辰之後,我也有些上手了,這時母親的婢女來稟說是請的大夫到了。

“大夫,娘你可是病了?”我看着母親擔憂的問道。

“沒有,是我看你身子太弱,昨天我和你爹商量着找個好郎中給你調理調理身體。”

“娘是想讓大夫看看我還有能孕育子嗣的可能吧?”我有些傷痛的看着母親。

“不止這些,更重要的是我和你爹不想以後走了還擔憂你,更不想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那一天。”我能感受到母親的悲傷。

是我太混賬了,以爲母親只想爭那一口氣,卻不知母親和父親是真的憂心我。

“娘,你放心,我這次一定好好聽大夫的話,就算不爲了我自己,爲了你們能安享天年,我也會好好保重自己。”

大夫爲我把過脈之後,開了藥方,叮囑了很多注意事項,我一一記在心裡,母親千恩萬謝送走了大夫,可眉頭的憂愁依然不解。

“娘,我都說了我會聽大夫的話,大夫也說我只要調理得當,足以天年,所以你就不要憂心了。”

母親聽到我的寬慰,“但願如此,我和你爹就要享清福了。走吧,我們繼續看賬本。”

我拉着母親的手繼續學習着,比之前很認真,我想讓母親放下重擔,好好過好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