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沈園

又是一年春日,百花盛開,山陰由冬季的蕭條走向了生機勃勃,那和煦的風拂過,如同嬰兒的手觸摸着母親的臉龐。街市上也熱鬧起來了,小商販們走街串巷,叫賣聲充斥着整個山陰。

天氣暖和了,我也終於能時常出門曬曬太陽了,我身體也好了些,世子妃迫不及待的把一些內務交到我手上,“小嬸嬸,這天氣也回暖了,你就幫幫我吧,你看這過了個年,我沒胖反而瘦了,你就體諒體諒我,幫我分擔一些嘛!”世子妃在我面前軟磨硬泡,我答應幫她,可是不能太多,她也沒過分的將大部分給我,只是交給了我一些不用費事兒的。

夜裡我與趙士程說了這件事,趙士程叮囑我不要太勞累,“你有點事兒做也好,省得你在這府裡悶着,我也沒時間陪你。”他知道我一個人呆在府裡有些無聊,但他確實忙,只能每天抽時間陪我吃飯,我也理解他,除了春節那幾天特別黏他,後來就不再提了,他爲了王府,也爲了我,他不想讓我爹孃覺得他無所事事,只是王府的一個浪蕩公子,也不想別人在身後對我指指點點,而無力去保護我。

王府其實也不是每天都是如此,有些事情也不是每天都必須做,比如外面的鋪子和莊子,一切事宜拿出個章程,自然有店鋪的掌櫃和莊子裡的莊頭操心,剩下的無非就是去查查賬目,看看每天的效益。

趙士程今天早上竟然沒有早起,一直躺在我的身邊乎乎大睡,我叫他也不起,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我又推了推他,“醒醒,該起牀了,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告訴我哪裡不舒服。”看到他不回答我,我突然有點心慌的感覺,以前他從未如此過,我準備下牀去叫大夫,不想他突然睜開眼抱住我“你準備去哪兒?”

“原來你醒着,爲什麼我叫你你不答應啊,我還以爲你生病了呢。”我轉過身有些生氣。

“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去查賬,想陪你多睡會兒。”趙士程辯解道。

“那你昨天夜裡爲什麼不告訴我你今天不用去了?”聽到他今天能陪我,我心裡其實是開心的,但一想到他戲弄我,還是有些不滿意。

“一會兒我們出府去,別不開心了,我錯了。”趙士程看到我不理他,他終於低下了頭哄着我。

等他收拾好,我們吃了早飯,就一起出了府門,在街市上走走停停,又看到賣糖葫蘆的,我對着趙士程說“我要這個。”

“你不是不愛吃嘛,怎麼突然要買糖葫蘆了。”趙士程還是記得當初的場景的。

“偶爾嘗一下,也覺得酸酸甜甜還好。”我看着漸漸從我面前走過的糖葫蘆。

“老闆,一串糖葫蘆。”趙士程開口叫住小販。

“來,公子你的糖葫蘆”

小販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他,他接住後遞給了我,順手把錢遞給了小販,我們轉身向前走去,我咬了一口,還是有些太酸,我只能強忍着,把這一口下嚥,我要買的,含着淚也得吃完,酸的味道下去了,嘴裡還留着甜,如此我吃了兩口真的吃不了,我遞給趙士程,他不接,我直接塞進他的嘴裡,他咬了一口,終於伸手將糖葫蘆拿在手上,“不是你要吃嘛,怎麼又不吃了,還塞給我。”

“太酸了,實在吃不下,還是你幫我吃吧。”我說完不等他開口就向前面跑去。

“婉兒,你跑慢點,一會兒走散了。”趙士程在身後邁開步子追,我也害怕他找不到我,就放慢了腳步,等他追上來。

“你現在真是越來越調皮了,人這麼多,跑這麼快,要是摔到了怎麼辦?”他的眼裡透着焦急。

“別生氣嘛,我這不是等你過來了?”我拽着他的袖子說。

“走吧,咱們去那邊看看。”說着拉着我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在這大街小巷走走停停,累了就找個地方歇歇腳,喝杯茶,歇完了就離開,去下一個地方,中午找了個地方吃了飯,休息了一會兒,他帶着我繼續在街頭遊走。

我們一路走着,不知怎麼就到了一個園子的門口,上面寫着沈園,透過幾處鏤空的牆看到裡面的景色還是不錯的,我們決定進入看看,於是在門前拜訪了這家主人,方進的園子,原來這個園子當初建起時就是爲了讓文人雅士進來賞景小聚。

我跟趙士程進了園子,才知道它有多美,佈局精巧,有假山流水,有亭臺樓閣,錯落有致,景象萬千,站在園子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不同的風景,我們在園子裡散步,感受它的美,時不時還能看見幾個士子在那裡飲酒作詞。

有些時候就是那麼不湊巧,我本和趙士程邊走邊賞花,突然擡眼看到不遠處的陸游和三五個人坐在那裡飲酒閒談,我想着還是迴避的好,拉着趙士程回頭準備離開,趙士程順着我的視線往那裡眺了一眼,應該同樣看到了陸游,他知道我所想,就什麼也沒問,和我默契的擡腳,誰知剛走了兩步就被人叫住了,“趙兄,過來坐下喝兩杯。”趙士程聽到有人叫他,不得不回頭,原來是離陸游不遠處還有幾個人,其中一人老遠看到趙士程,就想邀他一起。

趙士程看着我說道,“幾個以前的同窗,既然人家打招呼了,我們還是過去一趟吧,放心一切有我在。”我們回身向趙士程的同窗走去。

經過陸游身邊的時候,他看到了我,擡眼一直看着我,他本想開口叫我,但看到我身邊的趙士程和周圍的目光,還是張了張嘴,沒發出絲毫聲音。

“這位就是嫂夫人吧。”趙士程的同窗看到我問。

“正是,王兄今天也在這裡賞花?”趙士程反問道。

“可不是,這冬天裡百花凋零,這一到春天啊,我就迫不及待的想出來看看這春景了,你這是陪嫂夫人在園子裡看風景,還真是來對地方了。”那個姓王的書生說道。

“閒暇之餘,帶她出來走走,本來以前答應帶她出山陰走走,可王府的事情太多,沒機會兌現承諾,只能帶她來這裡看看了。”趙士程握緊我的手溫柔的看着我。

“趙兄和嫂夫人的感情真好,讓在下好生羨慕啊。”王書生說道。

“與其羨慕我,不如回家好好對你夫人,你們也能羨煞旁人。”趙士程這張不饒人的嘴啊!

“趙兄說的是,在下受教了。”

陸游的目光從唐婉由他身邊經過,就沒有離開過,他似乎聽不到周圍的任何聲音,只能聽到趙士程與王書生的對話,原來她和王府公子的感情這麼好嗎,他的心頭非常不舒服,曾經那是他的妻子啊,如今在別人懷裡幸福的笑,越想越扎心,越看越刺眼。

陸游身邊的有人看到陸游一直往那邊看,目光也都被吸引過去,身邊一個認得唐婉的人說道“陸兄,那不是與你和離的唐家小姐嗎?聽說他嫁給了濮王爺的幼弟,是不是就是那個人?”陸游身邊的人指着趙士程說道。

“吳兄什麼時候也喜歡家長裡短了,這可不像君子所爲。”陸游收回目光,壓制住心底的感傷說道。

“我這不是看陸兄心不在焉嘛,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況你家裡現在不是也已經嬌妻在懷,還有了兒子,所以過去的就過去吧,你要實在放不下,兄弟我幫你了斷。”吳公子說着就往趙士程的方向走去。陸游連忙阻止卻還是沒有攔住。

“這位就是王府的趙公子吧。”吳公子還是走過來打斷了三人,“喲,這不是陸府當年的嫂夫人嗎,過來喝一杯吧。”

我的臉色有些難堪,我扭頭看了看身邊的趙士程他的臉上明顯有些怒意,“這位兄臺既然認識我家夫人,就應該知道他現在已經嫁給我了,是我趙某的妻子,還請你稱呼她爲趙夫人。”趙士程強忍着怒意。

“趙公子,趙夫人可否一起喝酒賞花?”吳公子改了口繼續相邀。

“我夫人有些累了,就不打擾你們了,請自便。”趙士程繼續拒絕道。

我看了看那邊的陸游,難不成是他故意讓人來羞辱我的,我拉了拉趙士程的手,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既然吳公子盛情相邀,我們就過去吧,有些人有些事情總要面對,不如一次解決,從此陌路。”

說完我拉着趙士程一起朝陸游走過去,“各位公子,想必應該都知道我是誰,我就不多做介紹了,我身邊的這位是我的夫君趙士程。”我看着陸游鏗鏘有力的說道。

周圍的幾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我也沒想讓他們說話,我端起一杯酒遞給陸游,陸游用他那顫抖的手接過酒杯,我又倒了一杯酒拿在自己手中說道“陸游,我謝謝你曾經的照顧,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身邊的是我的夫君趙士程,他出身王府,不嫌棄我嫁過人,不嫌棄我無子嗣,他甚至把我看的比自己更重要,這樣的男人更值得我爲他付出真心,所以我更要謝謝你能同我和離,讓我遇到一個真心疼愛我的夫君,希望你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就此別過,從此陌路。”我喝了手中的酒,看了眼周圍驚呆的人們,拉着同樣震驚的趙士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趙士程,我已經把事情解決了,所以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表情?”我看到一路上默然的他。

“我一直不希望所有人傷到你,可是今天還是讓他們傷到你了。”趙士程握了握我的手。

“我與陸游和離是事實,以前我不願提起是怕你不開心,現在一切都說清楚了,我也不再害怕曾經的一切,我感激他讓我知道你是有多麼的好,我也會一直與你走下去,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你這後半生只能是我的妻子。”我們相視一笑,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