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我和墨白相擁坐在新月宮的屋頂,不遠處便是銀河,那形象是一條長長的白帶。第一次看到銀河,我的心裡是充滿喜悅與感激的,小時侯,母祖抱着我也曾跟我講過銀河的故事,她說,銀河又名相思河,曾經有一對相愛的男女被迫住在了河的兩岸,可是,他們能在對岸看到彼此,那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母祖說到這兒時便停了下來,母祖憐愛的將我望着,一下一下的撫摸着我的小腦袋,那時我也將母祖望着,我在心底低低的喚她孃親。我衝她笑笑,她衝我笑笑,我敢肯定她並不知道我當時的小想法。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我便是母祖和父親的銀河,就算天涯海角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咫尺距離。
恍惚間,我和墨白成了隔河而居的男女,我清晰的記得從對岸吹來的每一縷風,帶有淡淡的芳草香。
我想起了白天那個鵝黃裙裳的女子,我望着我的墨白欲言又止,我怕我話一出便會傷了彼此的感情。我悶悶的吐出一口氣,是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瞻前顧後了,我從不會去期期艾艾,但當我面對我的墨白,欲將我與他的那種純潔的感情擺上明面,尋根究底的那一刻,我遲疑了。
我側了臉望向他,纔看到他正癡癡看着我,那一瞬間我有了種觸電的感覺。
他說,湮落,你真美!他由衷的讚歎還是讓我不由自主紅了臉頰,我自知,我不是一般的女子,只是遇到他之後,我會常常臉紅,常常對着他發呆,常常幻想着和他在一起的種種,相識五個月,我在心底勾勒過我和他的過往、現在和未來。在青冥山後山楓林小屏障裡,我問過他,他沒有回答,我甚是失落,現如今,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也讓我甚是安慰。
我並不是一個積極向上的妖,有時候我也是會沒心沒肺,但更多的時候我是傷感的。我並不是表面看來那般無憂無慮,簡單快樂,也或許是因爲我的身世的緣故。越是害怕受傷害,便越是不敢去靠近。
湮落,鈴鐺她是我的青梅竹馬,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她是天尊的**。我聽父親說過,天尊是天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一位有爲上神,只是後來愛上了一直狐狸精,再後來,抱回了一個女嬰。於是那位天尊和狐狸精的故事似乎到此爲止了,甚至是之後的幾千年便也沒有再被提起,那個有爲天尊自回來天界後便獨居一處不問世事。
我一向是八卦的,關於那個愛情故事我追着父親問得了許多版本。有的說,那個狐狸精背叛了天尊,生下一個女嬰後便投入了別的男人的懷抱。天尊黯然神傷不得不抱着女兒返回天界。有的說,狐狸精接近天尊是有目的的日子裡實實在在的愛上了天尊,並心甘情願的爲他生兒育女,她一開始是想用天尊對她的愛換得了天尊的驚心魄,於是,便有了後來的故事。更令人振奮的是小道消息,於是,外界一致認爲是這個消息纔是真實的:那狐狸精本是一方精靈,善良美麗,自小與父親一起生活。有一次父親被歹人所傷命在旦夕,善良的小狐聽說天尊的驚心魄能救她的父親,於是,他們便相識了,一見鍾情,也許,那狐狸精一開始純粹的只是想要得到天尊的驚心魄,只是,在後來當她知道,驚心魄對於天尊來說意味着什麼,便猶豫了。天尊心甘情願的給了她驚心魄,但是被天帝知道了,別人不知,天帝卻比誰都清楚,驚心魄對天尊來說意味着什麼,於是使了特別手段,逼迫他們二人分離了。只是,天帝不曾料到會有鈴鐺的出現。天規有語,神妖不得相戀。
思緒嘎然而之止,我驚恐的看着墨白,我的天神墨白,他是神,我是妖,天規有語,神妖不得相戀。
於是,在下一刻,我便下定決心要離開他,一如當初我住進楓林小屏障裡那般的決絕。
我是愛墨白的,他喜歡小鈴鐺可以,喜歡小燕子可以,喜歡天上的所有女子都沒關係,只是我,不行。我不想我和他是悲劇,就一如母祖和她的丈夫,父親和他的娘子。也許,現在墨白愛我不是那麼深,離開了我他還是會過的很幸福。
墨白向我解釋了他的青梅竹馬,我很感動,我忽然想到了驚奇,世事就是如此,轉來轉去,終是會回到起點,只是記憶便不能抹去。我轉頭望着墨白,我想最後一次看他,並將他神偉的形象刻入腦海,即使在許多年之後,我每每想到他都是那般清新。我將他望着,只是視線裡的他並不真切,霧靄朦朦裡,我聽到自己說,沒關係的,我也有我的青梅竹馬啊,就算墨白你喜歡她也是沒關係的。
墨白只是定定的將我望着,不言不語。
很久很久以後,墨白才告訴我,我當時的表情有多難看,我當時的口氣有多虛弱,還有我當時的言語讓他有多抓狂。他說,當時真的想掰開我的腦袋看看,我想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我很驚奇的盯着他許久,扁扁嘴,潸然淚如雨下,我說,想不到墨白你有這麼恨我。他很氣餒的轉身離去,我嘟着嘴在他身後很傷心的詢問道,相公,看到娘子這麼傷心你都不會安慰一下麼?
他看似無奈的將我擁在懷中,口氣有些憤憤的,他說,我剛纔只是想要找塊豆腐撞死,他幽怨的看我一眼,繼續解釋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娘子啊。
那天,他看了我許久,方幽幽的道,湮落,墨白只此一生便知許給了你,倘若,有來生,墨白定還是會這般堅定的許諾,生生世世,只愛湮落一個,不離不棄。
風沙沙的吹過,又是一地彷徨的落葉,註定了,孃親只是我心底的一個名詞,永遠不會有機會喊出。墨白的愛,我是很感動,但註定了,我是妖,一隻有母祖,有父親的麻雀妖,這樣就夠了。
我輕輕的將側臉貼上墨白的胸膛,用他胸前的衣物遮住我所有的表情,我說,我知道。
風拂過我的耳畔,模糊了墨白突突的心跳,也是因着遇見了他,我才知道,像我這樣一個有着父親和母祖的疼愛的麻雀妖,還會有一個神如此這般的疼愛我。
世人糾結於心的愛,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