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97

景鈺的登基大典選在了十天後, 先皇葬入皇陵,景鈺搬進了宮中,隨着的, 還有杜雲煙。

景池一下子面臨人生兩大鉅變, 父親哥哥死去, 關鍵父親還是被哥哥害死, 葬了皇帝后, 他便待在府中不曾露面,景鈺去看過他,卻是在門口不讓下人通報, 他清楚他師父守着會沒事。

景鈺登基的三天前,入夜了還在御書房處理政事, 杜雲煙端了碗燕窩粥進來, 如畫似的臉蛋, 窈窕身段,端着食盤的乖巧模樣, 是個男人都會疼惜。

“景鈺哥哥...”杜雲煙嬌滴滴的喊道。

景鈺擡眸,燭火搖曳中,看見了杜雲煙含羞的臉,連忙放下毛筆,起身去接她端着的食盤:“這些事讓宮女做就好。”

“沒事, 這些事我能做, 景鈺哥哥, 自從你進了宮就一直忙着, 今夜早些休息吧, 身子要緊。”

原來是這樣嗎?景鈺望着那碗粥:“是啊,進宮有些日子了吧。”

杜雲煙以爲他是問自己, 連忙應道:“有幾日了,景鈺哥哥要注意身子。”

景鈺心不在焉的點頭,再點頭,杜雲煙望着他,嘆道:“趁熱,快把粥喝了吧。”

景鈺在軟塌坐下,一口又一口,吃的無味:“在宮裡可還習慣?”

“只要跟着景鈺哥哥,在哪我都開心。”

景鈺無奈的笑:“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杜雲煙在他身側坐下,去握他的手:“煙兒不委屈,煙兒知道景鈺哥哥不好受,是煙兒無用,什麼都幫不了你。”

難過?他難過嗎?可如果不難過,又爲何總想起那已經死去了的人!

景鈺擱下碗,拍了拍她的手:“煙兒乖,總有一日,我會讓煙兒開開心心的。”

杜雲煙心臟撲通撲通跳着,景鈺望着那跳動的燭火,閃爍中看見了那個人!

景鈺夜深之後回到府中,嚇到了管家,可見景鈺面色蒼白,心疼之際也只能嘆氣:“少主子,再不久你就要登基了,到那時,你就更孤獨了。”

“老伯...”景鈺早已不知自己該做何反應...

管家擺擺手:“去吧去吧。”

景鈺往後院走去,走廊上很靜,景鈺的腳步聲特別輕,可每一下,都踩在了景鈺心上,說到底,還是想念。

可去了東廂房,那裡燭火熄滅,沒有聲息,景鈺推門進去,也瞧不見這院子的主人,黑夜裡,房間靜的只有景鈺自己的心跳聲。

“景鈺哥哥...”景鈺忽然出現在眼前,失魂落魄。

景鈺將頭靠在杜雲煙肩上:“爲什麼都要丟下我?”

杜雲煙忽然就哭了:“景鈺哥哥...”

景鈺的聲音,低落的沒有生氣:“煙兒,我想他。”...

流景在鏡像外紅了眼,其實那夜,豔骨來過只是未曾出現,那時他在御書房外,杜雲煙正好進了書房,豔骨聽見了景鈺說的話,心傷而走,卻不知道那時,景鈺心心念唸的是他。

景鈺曾對他承諾等到那天,他也打算好了,等一切結束,他會與杜雲煙和離,再跟豔骨告白,可時間不等他,豔骨也不等他。

直到景鈺登基那日,流景才知道爲何豔骨從來不讓他找回記憶,因爲真正殺死景鈺的,是他!

景鈺登基,普天同慶,在鄭重禮儀之下,他身穿繡龍滾邊黑袍,頭戴冕旒,莊嚴穩重,踏着方步,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踏上祭壇。

祭拜過天地之後,景鈺再回未央宮,他坐在皇位上,目視羣臣,高傲卓然,內侍宣讀聖旨之後,百官擁戴,高呼聲不絕。

......

景鈺的指尖劃過香爐,那裡香還燃燒着,輕煙嫋嫋!

景鈺的視線透過旒珠,望向那碧藍的天,四下安靜,侍衛被景鈺遣退,整個祭壇除了他別無一人,所以靜的能聽見他的心聲,他在問自己,該去找他嗎?

眼中藍天白雲匯聚,像是龍捲風來時那般涌動,天際飛來紅光,帶着的壓迫,彷彿要將祭壇壓碎!

豔骨身影隨着從天而降的紅光出現,天空劃過一道殘影,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衣袂翩飛的身影就在景鈺身側!

景鈺一驚:“豔骨...”只是他喊得太輕,聽見的只是他自己。

豔骨眉間像是染了霜,冰冷冰冷的:“景鈺,我來找你兌現承諾。”

“是何承諾?”景鈺,你這麼看着他,是因爲想他嗎?

“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許下若你得了這萬頃江山你會如何交換的誓言?”

景鈺輕笑:“我記得清楚。”

“那你是換還是不換?”豔骨問。

景鈺大笑:“爲何要換?當初許你,無非是不曾擁有,可你知道坐上這皇位是何感覺嗎?俯瞰羣臣,受人朝拜,高高在上,換了你我能得到什麼?天底下可不止你一個男人”是啊,景鈺,沒必要惦記着心裡有別人的人,你沒這麼下賤。

豔骨表情猝然僵了:“你說什麼?”

“還不清楚嗎?豔骨,好聚好散,便是如此。”你把話說的那麼滿,可是爲什麼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可記得你發過誓?若是做不到我會殺了你。”豔骨恨自己,怎麼又被騙了。

“呵...那你殺吧。”

“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你嗎?”豔骨的寒意覆蓋了雙眸。

景鈺擡起手,食指指着心口,笑道:“你看,它就在這。”

豔骨,是你不珍惜,我曾將滿腔真心待你,可你回報我的,是比背叛更甚的屈辱。

豔骨紅了眼目,思緒一片混亂,等清醒時,他的五指,已經插進景鈺的心口,而天空,白雲捲動,清風狂烈。

兩人的衣衫在風中飛揚,冕旒上的珠子被吹的叮噹作響,景鈺揚脣笑,卻是鮮血溢出,原來剜心,不過如此:“豔骨,這回你總算沒讓我失望。”

“你能做到讓我殺你,爲何做不到不騙我?”豔骨體內的氣息涌動着,喉嚨一陣一陣腥甜。

景鈺擡手,費力的將他的手拔出,五指離開後,鮮血噴出,五個窟窿,觸目驚心,景鈺笑,笑的蒼涼,笑的吐血:“是你下賤,心裡有着別人卻在我身下承歡,豔骨,我看不上這般下賤的人。”明明是愛極了的話,說出來卻是這麼傷人。

豔骨白了臉色,手上還有他的血,熱到幾近灼傷:“我下賤...”

景鈺靠着祭壇,手掌捂着心口,卻是捂不斷那血流,思緒已經飄離,視線卻是緊緊的看着豔骨:“流...景...”

......

流景的記憶在這裡就斷了,因爲景鈺死在這時,生死薄記載的沒錯,但不是暴斃,而是被豔骨所殺,想來應是豔骨將生死薄交於他時就改了其中內容,豔骨是天神,殺人要受天譴,景鈺剛合上眼,原本只是風烈雲卷的天空忽然電閃雷鳴,景鈺雖然死去,但是景象還未斷,它記載着後面的事,爲何除了景池無人知道景鈺是怎麼死的,原因便是因爲景池的師父。

那個看似不靠譜的老先生,其實大有來頭,豔骨在祭壇下抱着景鈺屍體時,雷電落下,是老先生及時出現,化解了這道雷劫。

“其實師父會下凡留在皇宮,便是知道豔骨後來有這一劫,你別忘了,六百年前,豔骨因爲進入虛無迷境救你,曾替你承受了魔皇設下的轉換禁術,加之你對他...上世殺你,是有自己的心魔。”景池看見了池面上的影像,見流景陷入了沉思,解說道:“此事師父獨獨告知了我,後來在師父引導下,我記憶恢復,也明白你爲何會與杜雲煙成親。”

“這是什麼意思?”酒青也疑惑了。

其實流景記起來了,當時的杜雲歡就是今日的酒青,景池瞄了一眼酒青,繼續道:“因爲師父給我的天命,是助你擺脫與杜雲煙的三世情緣。”

雖然是成了婚,可景鈺與杜雲煙卻是清白,這也算誤打誤撞!

這都是什麼事?酒青懵了。

“其實景玦說的沒錯,皇帝能有兩道聖旨,就有第三道,我不死在豔骨手上,也會死在他的聖旨裡。”所以景鈺到最後,都不曾記恨豔骨。

景池愣了愣,無奈的笑出來:“你還是清楚了。”

“呵...想清楚這些並不難。”皇帝的性子,景鈺一直清楚,只是那時,答應皇帝是他自己的選擇。

景池嘆口氣:“雖說結果不盡人意,但是你當時力保景玦妻子兒女,我也在高博和杜若的幫助下穩定朝廷,爲此護住了景玦的一絲血脈,景逸,便是景玦的孫子”

景鈺當時便知曉會有那一日,所以早早的就給杜雲歡高博做了準備,但是卻不知,殺死他的會是豔骨:“那景逸呢?”

“這話說來有些長。”見流景與酒青都露出不解的表情,景池又解釋道:“景逸愛的女子有心疾,景逸爲了救她,與莨欒做了交易,而但凡與莨欒做交易的都要付出代價,那女子只活了十年,而景逸爲了她,甘願放棄富貴,陪她遊山玩水,恣意生活,十年後,景逸回到莨欒在的小鎮,求莨欒幫了最後一個忙,便是將他的骨灰與瑾言合葬。”

酒青笑:“看不出來景玦能有個這麼癡情的孫子。”杜元歡在景鈺死後的第十年便去世了,所以後事,只有景池知道。

流景也是有些不敢置信:“景玦心狠,景逸也不知像了誰。”

酒青給他們二人倒了杯茶:“你既已想起往事,便是歷劫結束,也該回去了。”

回去?“如何回怎麼回?我以前做的那些混賬事,便是如今回想清楚,也無法面對。”

酒青點頭認同:“是啊,何止混賬,簡直罪大惡極。”

景池道:“流景,你教會了他愛與背叛和憎恨,卻沒教他要怎麼去釋懷和原諒”可是...:“你可清楚,當年與豔骨的那場戲裡,你自己有多少真情或實意?”

是了,五百年前的流景,聽多了戲中愛情,卻把最重要的忘了,戲子唱戲,總先入戲!而現在真要說是多少...是在情中卻不自知...

景池見流景頹廢着頭,又道:“說來就是諷刺,你與豔骨就像在還債,可多少年過去了,卻是越糾纏越不清。”

酒青過來拍他的肩膀:“流景,這是我欠你與豔骨的,快回去吧,豔骨沒多少時間了。”

流景驚嚇而起:“此話何意?”

酒青與景池對視一眼,嘆道:“衛紙月一統妖魔兩界,成爲新主,與天帝簽下了和平共處的條約,但條件是你和她成親,或者豔骨...”酒青話未說完,流景身上溢出閃閃金光,等金光散去,流景已不再眼前,酒青與景池也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