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3

老槐樹被風吹的枝椏搖晃, 葉子在抖動着,低風掠起兩人的衣角,帝休抽出了自己的手, 笑道:“流景, 你爲什麼要來找我?三年前走了又何必回來?”

“因爲想你。”流景望進他帶着哀傷的眸, 從未有過的認真道:“因爲想你, 想見你, 所以來了。”

帝休揚脣笑,他本眉目無雙,即便沒了豔骨時的妖媚邪惑, 這張臉也能讓花月失色:“既然想我,又怎去招惹別人?”

“我沒有...紙月她...”要怎麼說, 說你這師姐身份不簡單, 說留在她身邊是爲了保全你一家嗎?可怎麼能讓你見到這般懦弱的我!流景啓脣, 那話也說不完全。

帝休聽他辯解還不承認,不禁悲從中來:“也好, 師姐是修仙之人,倘若真能得道成仙,以後與你,也能白頭相守。”

“這都...”流景還沒說完的話,被從裡屋出來的衛紙月打斷:“聽聞道家有雙修一法, 許多道門弟子都選擇此法增進修爲, 所以我與流景, 他若是願意, 我也能尋求捷徑早日突破, 與他世世相守有何難?”

帝休聽聞此言,臉色唰的一下白的跟宣紙一樣, 那面無血色的樣子,着實讓人又驚又心疼。

見他這樣,流景不禁怒火中燒:“紙月你亂說什麼?”流景看向帝休,連忙解釋:“帝休你聽我說...”

帝休雙眸望了過來,黑白分明的眸,亮的跟紙中一點墨似得卻有死灰濛上:“你還想說什麼?昨夜你自己做了什麼,還要我一一說出嗎?”帝休說完轉身便走,流景想都沒想拔腿便想追,衛紙月的聲音又從後面響起:“你追,這對母子就會因爲你剛剛所作所爲喪命。”

流景的腳步不得不停下:“這是外人,你別牽扯進來”對她流景已經沒了好語氣。

衛紙月笑着一步步靠近:“我剛給了機會你,你大可以跟他說清楚我的身份,帶着他走,又何必受我威脅。”

她真是故意的:“何時你這般會算計了?”

衛紙月從背後,伸手攔腰抱住流景,流景身體僵硬,卻未推開她,她將臉貼在他的後背,這個動作,像是幾百年前,她被師父責罰,困到睡着時,他揹她回房時的樣子:“我是妖和魔所生,陰險毒辣是我的天性。”衛紙月吸着他的味道,彷彿那年,他們年幼,彼此依靠。

“走了。”流景扳開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的確給了機會,但若真的說出她的身份,帶着帝休走,那帝家人怕也因此受了連累,再則,帝休也不一定肯走,所以把事情說破,對他的壞處多過好處。

但是現在,日日看着她,這寸步不離的,即便真想求救也沒有機會,而且,找誰求救,天庭那幫現在是看着他與帝休自生自滅,估計還在念叨他悠着點,少造點罪孽,至於酆都城,必安與無救要守着,而且他們來了,真要和衛紙月鬥,也是一場惡戰。

自那日之後,帝休更是不理流景,別說說話,連看一眼都不吝賜予,想跟他解釋解釋,卻奈何一直沒有機會,衛紙月真到了入魔的狀態,只要離她半步遠,要誰死誰死的話總在嘴邊掛着,正如她所說,陰險毒辣是她的天性,流景便不敢賭。

可是帝休越來越冷漠的眼神快把流景逼瘋了,整整三日,再未跟他說上一句話,傻大哥與老大娘的病治好了,再服藥一段時間便沒問題。

這本是好事,帝休學了妙手回春的本事,可被他的冷漠與衛紙月的神經雙重摺磨的流景實在笑不出來,看着傻大哥與老大娘對他們二人說謝,千拜萬謝的他只覺得吵,他們說他們的,流景將身子賴在老槐樹上,目光越過樹尾,看見那晴天白雲。

上面的那些真的不夠義氣啊,這裡有個魔禍害着,沒看見一代判官在受苦受難嗎?倒是給個人下來解解圍啊,奈何他上不了天,不然的話,非得罵他們個狗血淋頭。

“師弟,我們在帝家待得時間也夠久了,你打算何時回山上?”路上,衛紙月問帝休。

帝休的聲音彷彿隔了層冰,冷冷的:“既然大娘與大哥已無事,明日我便啓程。”

衛紙月點點頭,一副好師姐的模樣說道:“那煩請師弟替我轉告師父一聲,我塵緣未了,等俗事解決,再回山上。”

狗屁俗事!肯定是在打什麼主意了。

“師姐要去哪?”帝休也只是隨口一問,可衛紙月的回答卻讓他噤了聲。

“想與流景四處走走。”

孃的帝休你不會就這麼信了吧,丫的你還真的信了!“我沒空,要去你自己去。”等帝休一走,他就回酆都城燒紙上告天庭,讓東華收了你,流景恨恨想着。

衛紙月看向流景,一副委屈的樣子:“可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嗎?世道險惡,若是我遇上危險怎麼辦?”

衛紙月這是暗示流景呢,她不高興了別人就攤上大事了,孃的,判官做成這樣也是沒誰了:“別走了,跟我回去。”

衛紙月當即笑意盈盈的問:“回去哪?”

還能哪?非要逼他說出嗎?“家。”

聽到那個字的時候,帝休的心猛地一抽,疼過之後卻發現已經不知是何滋味!他在他們前面,揚着脣,疼到苦笑。

衛紙月抱着流景的手臂,他的視線卻落在前面那人身上,衛紙月看着,沉默着,思考着:“怎麼?心疼了?”

衛紙月的密語傳入腦海時,流景的視線還在帝休背影上,以密語回她:“紙月,能換種方式嗎?我們這樣沒意思,真的。”

衛紙月笑:“如何沒意思?看他痛苦,我可高興的很。”

話說到這已然沒有說下去的必要,衛紙月不信流景會魚死網破,流景卻知她能幹出那狠心的事,這場戰,還沒打就先輸了。

同桌用膳之後,帝休便回了他的房間,衛紙月拉着流景回房,關上門,倒茶,笑意盈盈的,彷彿與那個放狠話要殺人全家的不是同一個人,是什麼時候覺得看不清她了,對了,是在辛家相見,她靜默旁觀辛夷死去時,說到底,這還是她的母親,可真的是母親嗎?

“在想什麼?”衛紙月見流景思緒出神,不由得問道。

這好友一樣的語氣,呵...:“想到了過去的事,想起了辛夷和木蘭。”

“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這些?”

流景側眸看她,詢問道:“你是辛夷之女,南郡城皆知,何以在她死時,你靜默旁觀?”

現在還問這些嗎?“你要我都告訴你嗎?”

“隨便你。”

“我的身份你已經清楚,想必你也在酆都城知道不少關於前世的事情。”

流景飲着茶,其實說多也不多:“必安曾提起說我與你有三世情緣,上一世是對夫妻。”

衛紙月露出了笑:“是啊,上世我們拜過堂,八十多年前,帝都皆知。”

茶杯在手心握緊,依照上世大家身份,帝都皆知有何難:“那這關辛夷什麼事?”

“我跟你說過,即便酒青不是我親生父親,裡面也有友情在,我不會對他下手是真的,他身份尊貴,即便是轉世爲人,依我的能耐也能找到他,他的命運我多少能推測,知他與辛夷有姻緣不難。”

“而木蘭是你們妖族之人,你找到木蘭時,她早已和辛夷相識,且親如姐妹,是嗎?”

衛紙月點點頭:“嗯,辛夷命短,求木蘭奪舍她身體的時候,木蘭千般不願,其實裡邊多少有我的干涉,她是妖族子民,就必須爲妖族奉獻。”衛紙月看了過來,忽然一笑,不知爲何流景卻覺得淒涼:“妖族之人善幻術,我藉着她的身體出生,讓自己像個小孩,無非是蒙世人眼睛,最重要的是利用酒青的身份接近豔骨,奪取結魄燈。”

“所以這裡邊,被利用了的不止酒青,辛夷,木蘭,曲暮,還有少梓是嗎?”她要演一場親情戲,少了這些人如何演?

“流景,你怎麼看我的?”她忽然這樣問,讓流景一時不知作何回答。

默了半天,流景決定實話實說:“我分不清楚哪個是你。”

“呵呵...”她低下頭,看着茶杯,茶麪上是倒映的燭光:“我與他們相處二十年,木蘭是我的族人,我不會害她,曲暮對木蘭的好,我很羨慕,至於少梓...他是個好弟弟。”

“那些事都是子衿讓你做的吧。”

衛紙月在桌下的雙手驀然拽緊,頭抵着,睫毛覆蓋住眼睛:“爲了能讓父親活過來,母親承受了多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

這一場陰謀用這麼長時間準備,她們母女,是該誇還是該罵?

“豔骨說你們有耐性,看來還真是的。”流景啜了口茶,淡淡道。

話題被岔開,衛紙月聽見這句,笑的不可抑制:“都是一樣的人,又何必誰說誰?他重生你,用了六十年時間,不也很有耐心嗎?”

“過去的事,你是不是全都知曉?”

“算不上全部,只是大部分都知道。”

“那我的記憶?”流景探問着:“你可知如何解?”

衛紙月看着流景神秘的笑:“你的記憶是被豔骨用禁術封印,除非他願意,不然無人能解。”

豔骨究竟爲了什麼要封印他的記憶?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本以爲能讓她解開,結果柳暗花明一會,又進了死衚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