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酒青的故居在南郡城北邊,南郡北邊有個小集市,酒青的故居就在裡面。

中元節,南郡城內燈火如晝,人影流動,祭祀的,燒紙的,放河燈的,絡繹不絕。

與酒青豔骨行走在街道上,鬼影到處可見,這些都是留在酆都城內沒有轉世的鬼魂,因這因那,滯留在酆都城,一年一度,只有這一日,才得以和家人相見。

中元節,南郡城籠罩在一股火煙氣味中,它夾雜着生人的悲和死人的喜,細細聞來,不禁百味滋生。

鬼魂對於見到豔骨和流景還有酒青表示了不解和驚訝,想上前拜見,卻被豔骨揮手拒絕了,於是一路上也安靜的到達了酒青的故居。

不得不說酒青的故居雖然簡陋,卻有詩意,門前兩棵院柳,枝葉條條,搖曳在風中,大門口燈籠高掛,燭火照出,打在柳條上,地上,光影斑駁。

流景看向酒青,後者正凝眸注視着,也許他在感嘆,二十年了,終於回來了,或者,他在想,這個家,還和以前一樣嗎?流景不敢猜測其中深意,所幸想的周到曾派鬼吏來查巡過,這間小院,和酒青生前,並無差異。

忽然,院門被人從里拉開,一個纖細身影出現在燭光下,只是這一眼,酒青就愣在了原地,雙眼通紅。

這便是辛夷,和衛紙月相差無幾的面容,卻比衛紙月多了幾分風情,少了衛紙月幾分朝氣。

衛紙月剛逝世,她還身穿素袖碧紗裙,未施粉黛,眉間露有疲憊之意,站在燭火下,儘管身子薄弱,卻長身玉立,遙遙芳華。

“酒青,子時後再來接你。”出奇的,豔骨說這話的時候,辛夷的目光也望向了這邊,正好落在酒青的身上。

豔骨走到流景身邊,對着他說道:“走吧。”

流景看了酒青一眼,知他現在是無心搭理他們,便沒有同他告別,和豔骨離開。

走出這個巷子,進入鬧市中,流景看着豔骨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豔骨回頭,雙眸無波:“隨你。”

對於他的好說話,流景會心一笑,擡起腳步往南郡城內走去,走到南郡城後,再沒隱身,和豔骨一同現身在了人羣中,豔骨的好樣貌,走到哪都吃香。

流景第一次見人間這般繁華景象,已經是如亂花迷人眼,情難自禁。

人間的中元節和地府的中元節果然不同,雖都花燈並立,比肩擦踵,但是地府卻沒人間生氣。

而流景想着,這次好好看看,說不定能學點新花樣,等到明年中元節創新創新酆都,迎來新氣象。

人間的荷花燈同地府一樣,花式繁多,手工精美,畢竟出處相同,雖醉心這項工藝,但終究是沒在這上面多花心思。

中元節,人間也有祭祀活動,靠近一看,原來是和尚在誦經,而在一張大桌上,香菸嫋嫋,上面地藏王菩薩的泥像站立着,那模樣,和流景今日所見也確有大同小異之處,想不到世間竟有人能窺見天顏。

地藏王菩薩泥像前,有糖餅水果,好不豐盛。

來了人間,就當一嘗人間美食,這麼想着的時候,流景連忙搜索豔骨的身影,卻在轉身的時候,看見他微笑,眉目溫暖的站在不遠處,目光就這樣波瀾不驚的望着。

很多年前,豔骨第一次跟他來人間,那時候也是這幅景象,不過左顧右盼的人卻是他豔骨,而他,搖着山水畫扇子,淺笑燦爛的在他身後,今日換了個位置,豔骨才知道,原來命運的軌跡這般相似,怎麼逃都逃不開。

流景察覺不到豔骨的怪異,徑直走了過去,歡喜地對他說道:“原來你在,我以爲你被哪家姑娘給約走了呢!”

豔骨淺笑着,聲音聽不出不悅:“你會迷路嗎?”

流景不懂他爲何有此一問,但還是誠摯的搖頭。

豔骨明瞭的點點頭:“我怕你迷路了。”這番話,多年前出現過,不過是位置顛倒,卻不知心思,是否也顛倒了。

這話平靜無常,流景卻怎麼聽着都不是滋味,他他,還真是關心下屬。

“你既然這般關心下屬,今日也本是我們鬼的節日,你卻因爲我沒有在月華樓享受佳餚,這樣吧,今日我請你吃飯,就是不知道,我在地府的那些薪水,人間這裡收不收。”流景按下心內的悸動,面色如常的對他說道。

那些金元寶嗎?豔骨笑着,從袖子內的藏層掏了一個鼓鼓的荷包出來,塞在了流景手上:“你還是別嚇人家掌櫃,做個生意也不容易,想吃什麼,我請你便是,銀子還是有的。”

被他硬塞,流景也是堪堪接過,果然,手上的荷包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里面銀兩不少。

但是他一個閻王,怎麼會有人間的銀子?“你哪來的銀子?”

豔骨不答,自顧自的說道:“不知道南郡城哪家酒樓好?要不去吃你喜歡吃的芫爆豬肚。”念着念着,已經是擡起腳步往對面的方向走去

流景最終還是沒拗過他,挑了一間名爲思飲居的二層酒樓,它坐落在鬧市中心,佔盡地理優勢,想它名字簡單明瞭,菜色應也是不負所望。

豔骨在二樓挑了個靠近街市的位置,偌大的廂房,古色古香,雅俗共賞,桌上三兩瓷瓶,幾朵青花,好不幽雅。

“這人間和酆都城就是不同,你看看,華燈初上,流光溢彩,十里長街,繁華綠樹,一派繁華。”流景站在窗口,目光居高臨下,這遙遠景象,在眼中匯成一束束光點,呈現開來。

豔骨品着茶,思索着流景的話,人間的美景,天上地下難以比擬,九重天上,奇花異草,終究少人間幾分真,酆都城彼岸花開,終究欠人間幾分生,人間,便是這山水,勝卻無數。

“可在我看來,春風十里,不及...”豔骨的話忽然頓住,引起流景的好奇,流景轉身走回桌邊問他:“不及什麼?”

豔骨舉着茶杯,欲飲將飲,流景撇撇嘴,他不說也只好作罷,也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想着酒青,也不知他怎麼樣了?“出來也有半個時辰了,未知酒青可還好?”

豔骨應道:“不用擔心,酒青此時一心都在辛夷身上,只要辛夷不說破,他不會知曉。”

被他這麼一提醒,流景纔想起:“那你昨日幻做紙月的模樣可有跟辛夷提起不要向酒青說破這事?”

豔骨放下茶杯,疑惑的看着他:“爲何要說這些?我只說今日酒青會回來,讓她去衛家相聚而已。”

唉,流景頓時爲當時沒提醒他後悔,但是想一想,這兩人深愛彼此,而辛夷又早早回衛家準備,就是不想酒青知曉這事,怕是雙方都心有靈犀,不會去點破。

正當思索着的時候,小二哥敲響了房門,不一會,小二哥端着菜上桌,全是豔骨點的,都是豬肚宴,唉,有時候上司太過爲屬下着想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這又是湯又是燜外加炒的,要如何吃的完,偏偏這時候小二哥還加上一句:“本店物美價廉,客官盡情享用。”

難道豔骨點一桌豬肚宴就是因爲物美價廉?流景頓時心塞了。

豔骨執著,探向芫爆豬肚:“吃吧。”

如此美食,不吃更是浪費,流景歡喜的拿起了筷子,還不忘給雙方倒酒。

人間的酒和月華樓的荼蘼酒不同,種類繁多,就連酒性,也烈許多,荼蘼酒有花香,飲下後會有一股惆悵,可能是因爲荼蘼花的關係,荼蘼花開,暮春將盡。

樓下街道,車馬如龍,川流不息,歡聲笑語。都不及屋內對面相坐,默默無語來的溫馨!

飯飽酒足之後,喧鬧聲也開始沉寂,漸漸的,便不再像來時那樣熱鬧!

流景起身往窗口走去看望,見三兩朋友,或成羣或孤單,並肩從樓下來往走過。

遠處城河內,一片遊移光彩,就是那荷花燈,還亮着!

想起荷花燈,又想到了豔骨今夜在婆娑樓前送衛紙月燈籠一事,對此流景有些不解和好奇,之前看豔骨對衛紙月的態度,實在不像是會送對方燈籠的樣子!

想到此,流景撇過頭,偷望着豔骨,他還是那個姿勢,坐的端莊,手持酒杯,慢慢飲着。

就這樣偷望着,想必是被流景望久了感覺到了目光。豔骨轉過了頭,透過燭光,流景看見他如月華的雙眸閃閃發亮,本是無雙容顏,在那坨紅暈下更顯風情。

心思一愣。目光也直了,心裡就一句話,妖孽啊妖孽。

豔骨被流景這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不舒服,心裡毛毛的,他將放在嘴邊的酒杯放下,問道:“怎麼了?”說罷還嚥了咽口水。

流景心內咯噔一下,頓時不是滋味,連忙走到桌邊坐下,給他倒了杯茶,順便也給自己倒了杯:“喝點茶,解解酒。”

豔骨糊塗着,但還是接過來一飲而盡,濃茶入口,確實有點去酒的風頭。

見他雙頰還是紅,又再倒了一杯,也給自己續了一杯:“這茶挺解酒的。”

豔骨還是喝了,但是卻說:“你怎麼回事?別人跟上司吃飯,都是猛地飲酒,怎麼到你這了就喝茶?”

流景再愣,還有這說法?:“爲何?”

豔骨一個眼神過來,估計是鄙視流景,可卻不知怎麼的被流景看成了風流繾綣:“喝醉了纔好辦事。”

就衝他說這句話,流景就估摸着他即便不是醉糊塗了也是有八分味道了,但流景覺得這是個好時機,於是眼珠子轉了轉,輕聲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爲何送衛紙月燈籠嗎?”

豔骨眉頭皺了皺,有股不悅的意味在裡頭:“想送就送,哪有那麼多理由?”

流景又問道:“真沒理由?”

豔骨的眉頭還皺着:“她的容貌在酆都城裡邊,算是頂尖。燈籠送她不丟人。”

流景聽着,也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他這理由!“是啊,紙月算得上是酆都城裡最美的女子了。”

豔骨也點頭:“是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