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閣老。 ”“徐閣老,近來身體可好?”……正當沈崇名準備詳細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一臉威嚴的徐階出現在了衆人視線之內了。原本閒聊的官員們一瞧見他,紛紛擡腳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問候起來。
“呵呵,有勞諸位大人牽掛,老夫沒什麼大礙。”徐階團團拱手笑道,眼睛一掃便發現了遠處的正向這邊打量的沈崇名。嘴角微微一跳,擡腳走了過去,衆官員不容多說,跟在屁股後面也走了過去。
沈崇名微微一笑,就知道麻煩來了。不過也不懼怕,若是怕的話自己如何能撐得到現在。“閣老,下官有禮了。”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禮,沈崇名的目光就和徐階對上了。
旁邊劉守有更狠,只是微微頷首便算是打過了招呼。他的身份實在是太過特殊了,徐階身後的馬屁‘精’們雖然恨不得立刻張口教訓他一番,但是一想到他的身份,便將頭扭到一側假裝沒看到。而徐階也沒有太過在意,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崇名。
“呵呵,沈大人在外領兵數月,實在是辛苦你了。”對視一陣,徐階忽然開顏笑道。
“閣老言重了,爲朝廷效力,何來辛苦之說?”沈崇名的回答滴水不漏,根本沒給徐階留下半點挑刺的機會。
徐階也沒想着從這一句話中便找出沈崇名的漏‘洞’所在。若是如此容易的話,這小哧嘍早就不知道死過幾回了,當然也就不值得自己這般熬心費力的想辦法收拾他了。
“呵呵,沈大人果然是我朝忠幹之臣,不但任勞任怨,更是一戰全殲了爲禍多年的倭寇,這肩上的擔子理應更加重一些纔是啊。”徐階毫不吝嗇的誇獎着,接着又說道:“諸位大人,你們說是不是呢?“
徐閣老說話,衆大臣自然是一呼百應了,“閣老說的是。”這是對徐階死心塌地之徒的那些人所說,說話的時候看向沈崇名的眼光滿是蔑視。
“閣老說的太對了,沈大人年輕有爲,確實也該加重肩上的擔子了。”這是牆頭草,不但答了徐階的問話,更是間接的討好了沈崇名。眼下局勢不明,雖然乍一看上去資歷淺薄的沈崇名處於絕對劣勢,但是有了皇上撐腰,這也絕對是一支潛力十足的勢力啊。現在姑且不說討好他,就算是不得罪他,日後他得勢了也好說話不是。
“呵呵,閣老和諸位大人擡愛了,微末之功實在是做不得數,承‘蒙’皇上錯愛,沈某這做臣子的實在是惶恐至極。”沈崇名抱定一條不鬆手,只要時時刻刻團結在皇上身邊,任你徐階萬般詭計也對自己無可奈何。
不等衆人再說什麼,聽着三聲鞭響,沈崇名立刻收聲站到了劉守有身後。真正的對決,是在朝堂之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呼萬歲過後,聲音之大震得大殿之內嗡嗡作響,要不是每日都有人‘精’心打掃,說不定還能震下些屋頂的灰塵來。
剛剛坐下的隆慶帝微微一掃便發現了跪在劉守有身後的沈崇名,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一決勝負的時候到了。
“諸位愛卿免禮。”隆慶帝大手一擺,衆大臣起身道:“謝皇上。”說罷這才紛紛起身。沒等衆人站直身體,就見歐陽敬之走出列班說道:“皇上,臣有本奏。”
隆慶帝眉頭一擰,立刻就想到又要發生什麼大事了。這歐陽敬之就是徐階的傳聲筒,隆慶帝對這點可是一清二楚,一直打算着尋個時機讓他回鄉養老,也好削弱一下徐階在朝堂之上的勢力。
可是歐陽敬之老‘奸’巨猾,平常時候都是指使都察院的手下御史們辦事,想要拿住他的把柄根本就沒有可能,於是乎,隆慶帝的目的這麼長時間依舊沒能實現。
這次歐陽敬之忽然之間一反常態的出聲說話,稍微有點心思的人就知道他要說的肯定是大事,不然也不會親自出馬了。
雖然隆慶帝看到沈崇名之後,就盤算着無論如何近日也要將他的新職位定下來,可也不能攔着歐陽敬之的口不讓說話。“歐陽愛卿,有何事說來聽聽就是。”
隆慶帝臉上不悅之‘色’表現的甚爲明顯,歐陽敬之卻不在乎,躬身說道:“啓稟皇上,我都察院浙江御史彈劾浙江布政司布政使郭明義,稱其學識淺薄,德行欠妥。據微臣查證,此言不虛,從其執掌浙江布政司之後,浙江稅收連年降低,匪盜叢生,各類案件積壓難斷,以致浙江各地民怨甚大。由此,微臣認爲,吏部以及刑部應當立即派人前往浙江徹查此事,早日做出論斷,也好還浙江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歐陽敬之義正言辭的話讓隆慶帝甚爲反感。浙江乃是朝廷稅收重地,又毗鄰應天府,無論從哪方面講都對大明朝意義重大。在浙江,不但有都察院的御史,更有錦衣衛和東廠的人。
比起都察院來,隆慶帝也和先輩們一樣,更加相信東廠和錦衣衛‘交’給自己的情報。這郭明義作爲一方牧守之臣,隆慶帝對他也是非常瞭解的。
這人雖然稱不上是鐵面無‘私’,但絕對是一心爲國的忠幹之臣,從來沒聽說他做過什麼徇‘私’枉法的事情。而且浙江在他的治理之下,百姓安居樂業,雖然偶有不法之人爲禍,但這也都是提刑按察司的責任,如何能一股腦的扣在他這個地方長官的頭上。
這稅收就更不用說了,戶部年年都有考覈,若是浙江這稅銀重地出了差錯,戶部的人比督察院還要着急,哪裡能容忍郭明義在浙江布政使的位置上待上這麼多年呢。
“歐陽愛卿,這事你可有憑證?”隆慶帝皺眉問道,其實心中已經隱隱的猜到了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怕還是和沈崇名有關啊。
歐陽敬之這種人豈會打無把握之戰,當即俯首道:“回皇上的話,稅收之事戶部尚書牛大人可作證。”說着,擡眼看向了一直唯唯諾諾站在前排的牛熙屏。
沈崇名擡眼一看,這才發現戶部尚書牛熙屏就是當年高拱安排自己到工部行走認識的那位牛‘侍’郎。
看着他沈崇名不由苦笑,這幾年一直琢磨着如何應對徐階,實在是對朝中大事關心的太少了,沒想到當年鬱郁不得志的牛‘侍’郎竟然成了戶部尚書。
說來牛熙屏也算是一個幸運兒,自從河南一行之後,他便苦盡甘來。看他爲人老實,徐階便一直記在心上。隆慶帝登基之後,先是在張居正調離戶部後將他調任了戶部‘侍’郎,又慢慢的挪到了現如今戶部尚書的位置上。
而牛熙屏也不是知恩不報的那種人,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全憑徐階提拔,對他是言聽計從,成爲了徐階讓他往東絕對不會往西那種角‘色’。
只可惜秉‘性’難改,雖然如今已是‘春’風得意位高權重之時,可是懦弱的本‘性’依舊沒什麼改變。所以徐階手下頭號干將反而成了低他半階的歐陽敬之,他也就落了一個應聲筒的角‘色’。
而徐階大力提拔他,看重的恰恰就是他這本‘性’。這樣的人比起歐陽敬之可要好控制多了,根本用不着自己去防範他反咬自己一口。
這次徐階準備拿郭明義開刀轉移朝臣視線,接了任務的歐陽敬之首先想到就是從稅收這塊入手。
要知道自從嘉靖年間開始,整個朝廷的收支就呈現了入不敷出的態勢,有些地方的賦稅已經預收到了三年之後,整個朝廷財政可謂是寅吃卯糧一直都在勉強維持着。
所以現在的稅收成了吏部考覈官員政績的最大依據。就因爲這樣,不少地方官員爲了能爬上來,在地方之上‘私’設了名目繁多的賦稅,一部分用來孝敬了上司疏通關係,另一部分則是補充進了朝廷規定的賦稅充當政績。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事就相當於在飲鴆止渴,可是爲了自己的仕途,也只能殺‘雞’取卵了。
現在收拾郭明義用上稅收持續降低這一招,只要坐實之後他就難逃牢獄之災,那把他罷官去職的目的就更加的輕而易舉了。
但是這事能不能成,還得靠戶部的賬目,所以尋思好了對策之後,歐陽敬之徑直去找牛熙屏幫忙。
牛熙屏人雖老實,但絕對不是傻子,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事徐閣老要對郭明義開刀了,心中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只能將責任推卸到郭明義頭上以減少內心的自責了。要怪就怪你郭明義不識好歹,拒絕了徐閣老的好意。
現在聽着歐陽敬之提到了自己,惴惴不安的牛熙屏只好向前一步,俯身道:“啓奏皇上,微臣這段日子正在查閱我戶部這些年的收支賬目,浙江的稅收確實在逐年遞減。”說罷這一句,牛熙屏只覺得背後直冒冷汗,這可是自己第一次誣陷別人。
牛熙屏爲人老實憨厚,隆慶帝也是一直看在眼中的。這時一聽他這麼說,心中不由犯了疑‘惑’,莫非真有這樣的事情不成?
“皇上,微臣有話要說。”靠近殿‘門’的地方忽然響起了聲音,沈崇名回頭一瞧,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宋清揚!
宋清揚今非昔比,自打靠上馮保這棵大樹,在這官場之上幾乎立於不敗之地,連歐陽敬之對他也有些畏懼。
馮保不好惹,這不單單是對於那些普通的大臣,就連現在權傾天下的徐階也是這樣的想法。對於太監這樣的內官,除非一次‘性’把他‘弄’死,不然後患無窮。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馮保暗地裡搞的那些小動作他雖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從來沒有因爲這些事升起對馮保的敵意,只是多加小心,瞧瞧的阻擋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