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兩名隨從侯在‘門’外以防有人靠近,鄭山川跟着掌櫃子推‘門’走了進去。
昏暗的屋子裡坐着一僧一道,二人閉目養神,嘴裡唸唸有詞。可是一聽到開‘門’聲,這兩個原本還在誦經唸佛的的傢伙,不約而同的伸手抓住面前兵刃滿臉戒備的看向‘門’口,一瞧是客棧掌櫃子,這才鬆了口氣放下了刀。“劉壇主,鄭護法到了沒有?”那和尚開口問道。
掌櫃子也不是普通人,正是無爲教浙江總堂杭州分壇的壇主。之所以在城外經營這麼一家客棧,一來是掩飾身份所需,二來便是借這個便利條件探聽天下各地消息。
這些行腳商人地位雖然卑賤,但是他們靠着一雙腳行遍天下,消息倒也靈通。像杭州郊外的這間同樣樣式的客棧,無爲教在其他地反也有不少,爲的就是蒐羅消息,也好順應形勢做出應對。比如當初鄭山川隱匿身份前赴廣東投奔曾一本,鼓動他劫掠廣東,就是有消息說廣東有股殘餘倭寇勢力不小,而且野心勃勃,時常駕船登岸燒殺搶掠。
“禪師,道長,這位便是我無爲教鄭護法了。”掌櫃子指着鄭山川對二人介紹道。
“貧僧安盛,貧道浮雲,見過鄭先生。”二人神‘色’一喜,急忙起身施禮。一個雙手合十,一個單掌放於‘胸’前,滿臉的謙恭之‘色’。
“呵呵,久仰二位壯士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鄭山川拱手奉承道。一邊說着,一邊面帶笑意打量着面前的這一僧一道。看二人面黃肌瘦的樣子,看來傳言不虛,這海上的日子真的是不好過。
面前這二人,和尚法號安盛,道士法號浮雲。雖然乾的是殺人越貨的強盜生意,但卻是一身和尚和道士的裝扮。一個手拿念珠,另一個握有拂塵,若不是鄭四海提前知道他們的身份,還真以爲是一僧一道結伴遊歷天下呢。
早年間這二人也確實是和尚和道士。只不過品行不端,常常違反清規戒律,這才各自被逐出山‘門’。緣分天定,機緣巧合之下二人竟然一次行騙的過程中碰在了一起。先是一番較量,不分勝負之下倒是惺惺相惜起來,彼此瞭解一番,更是臭味相投互有好感。自此兩人結伴而行,憑着這身裝扮,相互配合坑‘蒙’拐騙偷無所不爲,小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只可惜好景不長,那年月正值倭寇爲禍沿海,一個不小心二人便被倭寇掠去。雖說是有了一個倭寇的身份,但是乾的活計卻只是留在島上做些又髒又累的雜活。
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靠着一張坑‘蒙’拐騙偷的練就的嘴皮子,再加上時不時冒出口的幾句禪語,在那夥漢人居多的倭寇中二人的地位也是扶搖直上,竟然‘混’到了兩個小頭目的職位,專‘門’負責留在島上看守產物,再次過上了逍遙快活的日子。
原本以爲會這樣一直舒舒服服的渡過餘生,但是‘波’瀾再起,朝廷衛所之中出現了一員猛將,大號戚繼光。這人智勇雙全,率領手下將士轉戰各地殺的倭寇紛紛敗逃,不少在倭寇中威名赫赫的大人物都折在了他的手中,其中就包括安盛和浮雲這二人的大王。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老大帶着‘精’兵強將在陸地上全軍覆沒,留守島嶼的安盛和尚和浮雲老道便成了新頭領,帶着殘餘勢力盤踞地勢險要的大衢山羣島,倒也是威名遠播,‘混’的風生水起。惹得附近殘餘倭寇紛紛投靠,短短几年的時間手下竟然聚集起了三千多人馬,二百餘艘大小船隻。
雖然老話說人多力量大,但是多一個人便多一張嘴。早些年積攢下來的那點糧草沒多久便見了底。二人一番琢磨,決定派人冒險上岸劫掠。當然這樣的行動都是小股的,目的也就是爲了搞些糧草,一旦規模太大,極有可能把戚繼光那煞神招惹來。
可是一來二去,竟然發現沿海衛所兵丁根本不堪一擊,絲毫沒有曾在戚繼光手下撿了條逃回去的那些人所說的那麼厲害。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膽大如虎了。和官兵大大小小對戰十幾場,倒是勝多負少。
這麼多次下來,二人的膽子也大了不少,在那自後多次聚集所有人馬大舉登岸劫掠,可是張狂了好長一段日子。
這便是沈崇名當日在京師的時候,那件惹得隆慶帝雷霆大怒的沿海倭寇再次爲患的事情。只可惜被沈崇名提出建議之後,迫於壓力的沿海衛所將士拼死作戰,一次大戰便徹底的扭轉了形勢,殺的二人麾下三千人馬僅剩下不足千人,狼狽的逃竄回了大衢山羣島。
這一場慘敗,可是把親自出馬的二位當家嚇得肝膽俱裂,躲在島上惶惶不可終日,生怕朝廷大軍乘勝追擊殺上島來。
不過敵人沒等來,自身的問題倒是讓二人爲難了,島上糧草告罄了!前段日子順風順水,誰也不會想到形勢會變得這麼快,以前劫掠的糧食早就揮霍光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島上倒是不缺吃的。但是天天吃海魚,只要是個正常人就受不了,再加上大家都不明白的營養不均衡,只捱了一個月,僅剩的一千人馬也病倒了半數。
手下的人馬本來就是奔着過好日子來的,對於二人倒是壓根沒有什麼忠心不忠心的,一瞧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有不少人動了心思想轉投他處。要知道這海上可不止他們一支人馬,其餘勢力稍小的也有二十多支。
二人也有不少心腹,一聽聞下面的人竟然有這種想法,心中不由着了慌,要是人馬散了,地勢這麼好的大衢山羣島可就要拱手讓與他人了,自己二人也沒辦法再這樣呼風喚雨了。
二人不傻,一番琢磨找到了癥結所在,還是一口吃的!要想挽留住手下人馬,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大家吃喝不愁。可是現在岸是不敢上了,哪裡去搞糧食?思來想去只能把注意打到過往商船之上,那上面不但有貨物,遠航儲備的糧食肯定也少不了。
但是自從戚繼光等人大敗倭寇,海禁越發嚴厲,這偷偷下海的商船可就越來越少了。偶爾有那麼一兩支,但是人家能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駛離港口,那船上的裝備絕對是‘精’良的。不但船隻比己方的大,而且水手護衛不少,更是火炮齊備,比起己方來要強出不少。搶這樣的船隊,只能說是自尋死路。
不過火燒眉‘毛’,心裡再沒底也得試上一試,不然等待哥倆的只有窮困潦倒一途。就這樣,在年前的時候二人帶着手下人馬攔截了一直滿載而歸的船隊,結果就不說了,反正一回到島上二人便打點行囊準備逃回岸上再幹老本行。
可是就在這時一艘商船主動停靠在了大衢山島上。獵物主動飛進飯鍋裡,這可樂壞了禪師和道長。若是在海上可能會畏懼一二,但是靠了岸,那可就是拼的人數了,一艘船最多搭載百人,拿下它沒有絲毫懸念。二話不說,二人帶着人馬就趕到海邊圍了上去,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把船上的糧食打劫光,暫且慰勞一下多日未食五穀雜糧的肚子!
不料到了地方一看,對方分明是主動岸邊等着他們,船上得人早已下船,看到大隊人馬出現也沒有什麼惶急之‘色’。那領頭之人一瞧到自己二人,立刻上前自我介紹起來,說出了一個大家從來都沒有聽過的名字——無爲教!
聽那人絮絮叨叨的介紹了半天,說是仰慕自己二人,特來結‘交’的。安盛禪師和浮雲道長都是明白人,這話雖然聽着順耳,但是含義卻是要收編自己手下的人馬,見面禮便是商船上的那一千石糧食。
物以稀爲貴,雖然這玩意不值多少銀子,但是對於很長時間沒吃到五穀雜糧的禪師和道長來說,可是比金子還要親,最重要的是有這麼多糧草,再加上海味佐餐,足以維持島上這近千人馬三個月食用了。避過收編的話頭,二人很是不客氣的笑納了這一千石糧食
一頓大吃大喝,二人心滿意足之下也不禁思考起了未來的出路。雖然避過了收編的話頭,但是這些糧草滿打滿算最多也就維持三個月,到時候暫且因爲有了糧食壓下去的問題還是會浮現出來的。
一直商議到深夜,原本就是‘胸’無大志的二人最終還是決定跟着無爲教走,畢竟現在身價還是蠻高的,也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若是再過一段日子,等着手下人馬走的差不多了,怕是連個小嘍嘍的份也沒自己的了。
有了計較,不顧天‘色’已晚,還是走出了山‘洞’去找無爲教的使者。進去一看,卻是發現人家已經準備兩盞自帶的香茗等着自己二人。心中一陣感慨,看來人家早就對自己二人的處境完全瞭解,也料定自己二人肯定會答應下來。
客氣幾句,來人直接開出了條件,只要誠心歸送,從今往後自己二人便名列無爲教八大金剛,而這八大金剛,可是僅次於無爲教四大堂主的位置。
這麼好的條件,按道理二人應該一口答應下來。但是老於世故的兩人忍下心中‘激’動,還是‘吟’持的說在考慮考慮,也省的被人家看輕了。
這麼一說,對方直接請自己二人到杭州一敘,說是如果有什麼要求,也可以當面和教內高層提出。這條件二人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條件倒是不提的,正好趁此機會結識一下教內高層,若是來人地位真的不小,也正好表表忠心,找個靠山。於是乎,第二天一早安排了一下島上的事情,便乘船趕回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