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宮門深鎖,此時萬籟俱靜,卻唯獨顏夕宮內依舊燈火通明。
秦燕託着下巴盤腿坐於塌前,雙眼半眯,看着面前炕桌上的一盤棋局。半晌,她伸手將一白子放下,嘴巴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對面的蕭堇指間夾了一枚黑子,眉頭微斂,幾次想放下黑子,卻始終猶豫不決。
“二哥,你到底下是不下?”秦燕在對面揚了揚眉,邪邪地笑道,“如果二哥向我認輸,我是不會把二哥輸給我的事宣揚出去的。”
“玉熙聰明絕頂,聽說七弟從來也只與你打成平手,看來我得萬分小心纔是。”蕭堇笑了笑,執下手中的黑子。
她未擡眉,迅速執下白子,“好好的提他做什麼?”
他似有些驚訝又像是在意料之中,“怎麼?前幾日就看你們不太對勁,連個話也不說,這是鬧什麼彆扭?”
“沒什麼,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就是不喜歡跟他說話。”
“又不是小孩,鬧個不開心就互相不搭理,且不說你們以前是師兄妹,這現如今你們可是親兄妹——”
“二哥,你還下不下了?!”她擡頭瞪他一眼。
蕭堇只得息口,無奈地搖着頭。
這世上敢明目張膽瞪皇帝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兩人沉默地又下了半柱香的時間,卻還是不分輸贏。
那邊朝玉進屋換茶水,見顏竹與安順各守在他們一邊卻已是身形不穩昏昏欲睡的模樣。
再看看坐上正對奕的兩人,倒都是精神抖擻,絲毫不見倦意。
朝玉心裡暗自嘆了口氣,怎麼也不知道讓着點,對面坐着的好歹也是皇帝,她即便是輸了也不丟面子,總好過一大幫子一起跟着受累強。
“二哥,這幾年來你可有我孃的消息。”她突然問。
蕭堇搖頭,“你五歲那年是被玄千機在山上的雪地裡找到,試問一個做母親怎麼會把自己的孩子大冬天放在山裡?”
他接着說,“這十幾年來父皇與我一直在打尋你們,可惜——”
她低眉眨眨眼“二哥,我改天想去祭拜父皇。”
“也好。”他點點頭。
想了想又說,“玉熙,我本以爲以你的脾氣不會願意呆在這皇宮裡。”
她擺下一子,“我可想過,做公主可比做那小盜舒服多了,哪有便宜不佔的理。”
他聽言搖着頭笑起來,隨手放下一子。
他這子一下,她的眼裡瞬間亮了亮,“二哥,你這是把我包圍了。”
他微笑起來,“四面楚歌——”
她擡眉也對他一笑,卻笑得十分皎潔,“但我總有辦法衝出重圍的——”
她輕擡手,白子剛下,對面蕭堇的眉就微微蹙緊了些。
“看來這棋沒那麼快下完。”他笑。
她說,“不打緊,我們多得是時間。”
“姐姐可聽說了?昨晚兒皇上又呆在顏夕宮一宿。”凌月悠悠地搖着團扇,頭上的金步搖在陽光下微微地晃着。
紀如昔躺在芙蓉塌上,半瞌着眼,一隻手放在懷中白貓的背上,一下一下緩緩地輕撫。只當沒聽到一旁凌月的話。
凌月見她沒反映,又道,“皇上這陣子都去她那兒,也真是奇了怪了,皇上再怎麼疼她,也不能連晚上都在那兒過——”
“皇上愛上哪上哪兒,幾時倫到我們管了。”紀如昔閉着眼撫了撫自己的額發。
“話也不能這麼說,長公主可是個姑娘家——她以前什麼身份先不管,可如今可是當今皇帝的妹妹。”凌月瞟她一眼,“再說,皇上怕是有半月沒來姐姐這兒了吧?”
她撫貓的動作一頓,睜開眼看着凌月冷笑道,“月貴人還是少管些皇上的事爲好——”起身,把貓趕走,睥了她一眼,,“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再說——”
凌月被她這麼一衝,有些語塞,但卻不好發作,只好佯裝息了口。
紀如昔還想說什麼,卻見秋兒從遠處走過來,手裡抱着熹貞公主。
“娘娘——月貴人——”秋兒請了安。
“貞兒,來,讓娘抱抱。”她喜笑顏開,順手接着女兒。
凌月見着也湊了過去,“瞧這小臉蛋,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
說罷伸手握了握孩子的小手,“來來,笑一個。”
可熹貞在紀如昔懷裡只睜着眼呆呆看着她,半晌才眨了下眼。
氣氛有些僵,不是爲了別的,只因她每次來這孩子都是這反映。
這孩子說來也怪,聽說自出生起便不哭不鬧不笑,醒着的時候只會一味盯着前面看,可那眼神卻看着有些怪。
私底下,凌月也聽說了些宮裡的傳聞,都說這熹貞公主可能是個傻子。
如今,看這情況,怕是——
“娘娘,這孩子——還是讓太醫……”
她開口,誰知紀如昔把身子一轉,側着身道,“喚太醫做什麼!熹貞又沒病——”
紀如昔護着孩子瞪她,像是怕她搶了去。凌月一愣,還想勸她,卻見一個侍女走了過來。
“娘娘,皇后娘娘來了。”
兩人都一怔。
紀如昔把孩子交給秋兒,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凌月也站在她身側,心裡亂得很,只望了秋兒手中的襁褓一眼,又見王皇后一行已遠遠地從廊門那兒走過來,王皇后臉上的笑掛得像春風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