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戈,我肚子疼。”我睜大雙眼,看着孟戈好不容易凝神的眼睛。
那眸子清澈透亮,帶着溫潤光澤。
她快速把手搭在我腕上,眉心緊鎖。
“孩子怎麼了?”我用力託着腹部,忍着那撕裂一樣的痛覺,額頭盡是豆大汗珠。
孟戈眉頭緊皺,示意我安靜。
我咬着脣,單手撐在地上,不由得將雙腿張開。
肚腹一陣陣疼痛襲來,像有東西在血管裡奔涌一般。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竟忽然間開始發脹,我的皮肉,在一瞬間緊繃起來。
“這是產前陣痛,你怕是,要生了。”孟戈認真地看着我,給出了診斷。
我腦海炸開一般,大力呼吸道,“不是明天才生嗎?現在還沒有到九星連珠的時候啊,孩子這時候生產,會出大問題的。”
我顧不得疼,只得託着腹部。我現在根本站不起來,只能狼狽地坐在地上,看着我的腹部不斷膨脹。
腹部的皮膚一點點發脹,那碩大的球體,還有繼續膨脹的趨勢。
孟戈也慌了神,歉意道,“都是我,如果不是你剛纔爲我動用太多精力,也不會動胎氣。”
我自厭極了,要是佑兒因爲我逞一時之勇,而出現問題,我真是難辭其咎。
“快去找人來,叫陳婉和歸來。”
孟戈拿出一塊參片,塞到我嘴裡,用力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平安生下孩子。你一定要撐住,等着我回來。”
我疾呼,拼命呼吸着。
腹部越來越大,已經徹底遮住我的視線。我拿出護心鏡,默默誦唸大悲咒。
天地萬物,慈悲爲懷。
生命是平等的,既然上天註定了生命的降生與輪迴,那麼就一定會有生存的道義。
我不信老天會這麼對待我的孩子。
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撐到九星連珠。
“佑兒,娘對不起你。你乖乖的,不要着急,你一定要等到九星連珠啊。”
可惜,佑兒根本沒有絲毫的迴應,我甚至已經感受不到我們之間的聯繫。
我心中大亂,徹底慌了神。
爲何在生產的時候,我與佑兒的連接
紐帶斷了。
還有方纔忽然緊閉的門,因爲我的觸碰而陷入痛呼的孟戈,難道都是預兆?
“佑兒,你不要生孃的氣。你不要離開孃親,我很需要你啊。孩子,你去哪兒了,你回答我。”
我嘴裡含着參片,在心頭默默呼喚佑安。但迴應我的,是無邊的冷漠和安靜。
空氣中彌散着濃郁的血腥氣,潮溼逐漸朝我涌來,無盡的潮溼蔓延而至。我的身體竟絲毫不能動彈一般,被那潮溼徹底覆蓋。
我睜大了眼睛,捏着護心鏡,並不停地默唸大悲咒。
但是,血腥氣越來越重,幾乎要將我吞噬。
是哪裡來的血呢?
是孟戈的血嗎?
那血的氣味,怎麼如此熟悉?就像從我身體裡流出來的一般。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
我的眼前,竟出現了血色。那朦朧的紅色,覆着模糊的剪影,彷彿可以將一切矇蔽。
我的手,一直捏着護心鏡,絲毫不敢鬆開。
“誰,誰在這裡?樑子彥,是不是你?”
我吐出含糊不清的話來,對空氣中模糊的影子敵視着,任何會傷害我孩子的生靈,我都不會手軟。
只要邪靈敢靠近我,我一定會用歸來的法器傷它。
那影子越發地近,帶着錚錚的寒氣。
我舉着手,默默護在胸口。
鐵甲的聲音在耳畔縈繞,如同魔咒一般。那是盔甲,靴履,以及刀劍。
這血色的剪影后,我居然感受到莫名的熟悉。
漫天飄零的雪花,我身着紅紗,被擡進幕府。厚重的鳳冠霞帔下,我與戴着面具的慕長安拜堂。
那時的我,眼前也是被矇蔽的模糊血色。我看不到那對拜人的模樣,只記得,他伸出手,想接住我滾燙而屈辱的眼淚。
還有,我的新婚之夜。
在無限恐懼和怨恨中,我被束縛在棺槨中,與我的鬼丈夫行房。
……
那模糊的身影,沉重的鐵甲,已經漫天的血腥氣,還有那十里紅妝下遍佈的驚恐與荒蕪。
慕長安!
我的手,忽然停住了。
模糊視線中,
我似乎真的看見了慕長安。他佩着金色面具,在我面前站定,溫柔道,“影兒,是我,你的長安。”
我的淚毫無徵兆地滑落臉頰。
長安,我的長安。
那熟稔溫柔的聲線,彷彿是救命的梵音,徹底讓我迷醉。
慕長安,等了我千萬年的慕長安,竟死而復生一般,站在我的面前。
我幾乎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只想站起身,與他站在平等的位置,好好看看他。
這一世,我從沒有清楚認真地看過他。
從前,他必須忍受萬千痛苦,才能艱難凝成模糊的身形與我相見。
從前,他的臉傷痕交錯,每個關節和每塊肌肉都受過重創,哪怕與我冥婚,也必須覆着鐵甲。
wωw✿ TTkan✿ ¢O 從前,他……
我甚至根本沒有認清過他的臉。
何況,他已魂飛魄散。
我的視線徹底模糊,淚水遮蔽了所有,更要揮散所有。
“慕長安,你真的是慕長安嗎?”我悲從中來,萬千不可說,凝成這句試探。
我不可置信,更不敢想這一生還能與之相見。
他依舊站在我面前,俯視我道,“是,我是你的慕長安。影兒,是我,你的長安。”
我大喜,靈魂似乎要掙脫身體一般,就要朝他撲去。
奇怪的是,我竟然真的站了起來,沒有一絲疼痛,與慕長安對視。
面具下的眼睛,溫熱清澈,似清泉一般,焦灼我的神經。
“長安,你來接我了嗎?看,我懷着你的孩子,你要當父親了。他叫佑安,是你的孩子。”我喜不自禁,摸着腹部。
可是,我的腹部平坦光滑,根本沒有絲毫孩子的蹤跡。
我錯愕萬千,卻見眼前人拉着我的手,淡然道,“影兒,你有我,你只要有我。”
“我的孩子呢?他明明就在我腹中,佑兒呢?”
我大哭起來,拼命撫摸着腹部。不可能,孩子怎麼不見了?我那麼辛苦地懷着他,佑安那麼聽話孝順,怎麼會忽然就消失了?
“影兒,乖。把護心鏡給我。”
我轉過頭,盯着面具下的眼睛,忽然一個激靈,死死捏緊了護心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