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暮色降臨,空氣中隱約有涼風吹拂,盤旋在屋內的暑氣也淡了許多。
燈並沒有被打開,簡陋的西廂裡,醒過來的趙三躺在土炕上,靜靜的等待着身邊的王小明醒來。
身上被處理過的傷口此刻在一陣陣抽搐着刺痛,但是感覺中,自己衰弱的身子裡,那種非常讓人不自在地無力感卻消褪了許多,這讓他在對那獨眼老人心中佩服的同時,對小明的傷愈也多了幾分信心。
被張振送進來的飯菜還擺在桌子上,除了那一大杯清水被他喝光外,飯菜他動都沒動。並不是吃不慣山寨裡相對簡單農家飯,也並不在乎因爲自己的傷勢而特意放淡了許多的口味,不吃,只是因爲他再等。因爲他想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吃飯。
身邊,土炕的那頭,被淡淡的血腥味和濃濃的藥草味道包圍着的王小明從中午做完手術後,到現在還沒有醒來。只有他或緊或慢,或粗或細,不停交織起伏着的呼吸聲,隱約的反應着他身上的變化。但是,他就是一直沒有醒來。
擔心的趙三從自己醒來後,進來陪着說了會話的張振那裡瞭解到,那獨眼老人臨去休息的時候,特意吩咐過,王小明大約要等到傍晚纔會醒來,而且,只要他在昏迷的這段時間體溫不升高,那麼他的傷勢十有八九就可以穩定下來,可以治好。
所以在張振出去之後,他就放下了心裡的一切,只是耐心的等待着,每隔一個小時就吃力的伸手過去感覺一下自己兄弟的體溫,還好,並沒有超出正常的範圍。
小明蒼白的臉已經在越來越黑的小屋裡變得模糊一片了,但趙三還是緊緊的盯着他在土炕上凸起的身形,豎起耳朵感覺着他呼吸細微的變化,心裡開始慢慢的有些焦灼。
忽然,他聽到王小明剛還相對平穩的呼吸猛的急促了起來,緊接着,小明似乎幾個世紀都不曾動過的身影也開始了扭動,就在趙三還沒能將自己的身軀移動過去的空裡,“啊!”在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聲裡,王小明醒了過來。
“小明,你沒事吧?別怕,三哥在這裡!”
眼瞅着王小明模糊的身子猛地一起,隨即又在一聲疼叫裡徒然臥倒,趙三不顧自己傷口的裂痛,猛一下子便挪到了他的身邊,坐起身來,雙手捧住了小明的臉頰,觸手處,小明有些發熱的臉上一片溼乎乎的汗水,而且他似乎還在劇烈的顫抖。
“三哥,這是在那裡?好黑,我好怕啊!”
小明身上的顫抖在他有力的雙手安慰下瞬間緩和了下來,可他的聲音卻還是在微微發顫,僅能活動的右手也死命的抓住趙三的胳膊,抓得好緊,好緊。
“框!”的一聲裡,關上的西廂門被人猛地推開,隨着涌入的涼風,張振急切的聲音傳入趙三的耳際。
“三哥,發生什麼事了?”
“老弟來得正好,小明醒了,趕緊幫我把油燈點上。”趙三一聽是他,心裡一喜,趕緊說道。此時的他,真的已經無力下去把油燈點上了了,就剛剛那下猛地挪動和照顧小明的雙手的擡起,就已經讓他身上不少的傷口滲出了液體,撕裂般的疼痛也已經奪去了他全部的體力,實在無力按照小明的要求,去有所行動了。
油燈在火柴的光亮劃破漆黑之後大放光明,習慣了黑暗的趙三覺得眼前一片有些刺眼的明亮,眯起了眼,這纔看清楚小明的臉色潮紅,汗流滿面。圓睜的雙眼中,流露着濃濃的恐懼和後怕之色。
“他在害怕什麼?”
趙三見狀,不由心下大奇。也直到這時,趙三也才發覺他的右手還是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胳膊,不曾放鬆一絲。
“小明你沒事吧?”心有顧忌的趙三趕忙將自己還有自由的另一隻手貼上了他的額頭,額頭儘管有些發熱,但並沒超出正常的溫度,這纔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三哥你在真好,剛纔我差點又被那王八蛋給追上,那雜種簡直不是人,太恐怖了!”依舊緊緊抓着趙三的胳膊,臉色有些放鬆的小明忽然很奇怪的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小明你做噩夢了吧?”趙三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擡頭看了一眼過來坐在炕沿的張振後,語氣輕鬆的問道。
“不是,三哥,因爲我剛纔在夢中忽然又夢到了一些事。那些曾經被我全部忘記的事,和榕哥有關。”不怎麼放心的翻眼斜了作過來的張振一眼,低聲說話的王小明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光芒。
“哦?”趙三一愣,張振的眼中也是精光一閃。
“怎麼不說了?”稍等了一會,趙三發現小明還在那邊發呆,便不由催促到。
又斜眼翻了正望向自己的張振一眼,小明的嘴脣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小明,我再次提醒你,振老弟不是外人,你當我三哥的話是放屁麼?”趙三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思,臉色也忽然變得有些冷酷了。
“算了,三哥,我看我還是出去吧,不要因爲我,傷害了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張振臉上神色微微一黯,隨即恢復他原本的冷漠和陰沉,站起身往外走去。
趙三鐵青着臉一聲不吭,只管拿眼斜着小明,眼神中有寒意在變濃。
“振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心。”
被趙三眼中的寒意一嚇,王小明總算想起了趙三的性子和前幾天的叮嚀,臉上勉強露出了個笑容,提高了的嗓門總算拉回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張振,趙三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眼神中更是涌上了一抹微帶倦意的欣慰。
治傷時的劇烈疼痛和屢次被術法光顧過的衝擊,彷佛真是天意安排一般,在這微妙的時刻,使方榕留在小明體內的記憶封印被不知不覺得解去,讓一些事慢慢還原出它的真相。
“三哥,那天我躺倒在南郊的事我現在又忽然想起來了,那天是……”微微喘息着,小明一口氣將那晚自己跟着方榕後發生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兇手果真是他!”趙三眼中厲光一閃而沒,隨即便和張振對望了一眼後,爲逐漸揭開的方榕的神秘,陷入了沉思。
遠在聊城的方榕並沒想到王小明在昏迷中醒來後,會忽然想起當初發生的往事事,只是在那一刻,本來剛走出醫院的他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隨即便感到身上微微有些寒意。
這時,距離他從醫院探望過小蔣她們出來,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出乎他的預料,達叔他們警方並沒有要將他扣留的意思,只是在等他出了醫院之後,詢問了他書店大致的經營情況和簽了些必要的文件,最後提醒他這幾天不要出門保證隨傳隨到之後,就將他放出了警局。
而且,他自己也從達叔隱約的指點中,明白了要想讓小蔣她們沒事,首先就得讓那些受傷的檢查人員和他們的單位放棄追究。
所以一出了警局的門,方榕就到即將下班的銀行取了一大筆錢,根據從小蔣她們還有達叔這邊得到的消息,又返回了醫院,去看望躺在醫院裡的那兩位受傷人員。
可是躺在醫院裡的那兩位傷者的家屬,以及被那兩家單位安排在醫院陪護傷者的人員一聽到他是三泰書店的老闆方榕,便都變了臉上顏色,連傷者的模樣都被看清,就把他轟了出來,根本不給他解釋和溝通的機會。
“唉!”
站在昏黃的路燈照耀下的街上,方榕仰天長嘆了一聲,內心中的憋悶讓他再次有了仰天長嚎的衝動,他身後,不遠處的醫院門口,他剛剛提進去的那兩大包並不便宜的禮品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垃圾箱裡。
他腦海中,至今都回響着傷者家屬那憤怒的尖叫:“你這個臭流氓,給我從這裡滾出去,你以爲人被你們害成這樣就能拿幾個臭錢解決麼?告訴你,別妄想了!趕快給我滾,我們不會和你這個不要臉的臭流氓有任何妥協的,一切等着在法庭上見!還不滾?”
傷人的語言倒也還沒什麼,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那些家屬和陪護人員眼中那種彷佛從骨子裡就帶出來的輕蔑和瞧不起,感覺中,這樣的目光只有在人們瞧見極度噁心和看不起的東西時纔會發出,可是現在,這種目光的焦點竟然會是自己,這讓他的心再度的回到了以前,回到了當年那一度曾經宛若噩夢般糾纏不去的歲月之中,陰鬱的不能自拔。
“榕哥?榕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就在他木立在醫院門口的街上,神傷不已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把似曾相識的聲音。
方榕神魂歸位,轉身一看,身後三米外,一個削瘦的少年正頭纏繃帶,身穿一身藍白相間的住院服站在那裡,依稀好像在那裡見過。
“你是黃毛?”飛快的搜索了一下,方榕很快便想起了他的來歷。
“是啊,榕哥,那天可真要謝謝你,大夫說要不是你們送我來的及時,我可能都要因爲流血過多,翹了呢。”眼中閃耀着真誠的光芒,王小明的小弟黃毛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你的傷好點了麼?”方榕嘴角一動,想微笑一下卻沒能笑起來。
“已經基本沒什麼事了,像我這樣的年輕人,那點小傷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對了榕哥,你怎麼會來醫院的?不會是來看我的吧?”
年輕的黃毛眼中閃動着一股彷佛有些期待,又彷佛有些不敢相信的奇異光芒,稍稍有些侷促不安的望着方榕,豎起耳朵等着他的回答。
和別的人不同,他自己可是見過方榕當初和自己的偶像老大趙三動手切磋的場面,也曾在那天救自己的時候,親眼目睹過那個就像鬼魅一般強悍和迅捷速度的黑衣人,在三兩下收拾掉打自己的那些雜碎後,對方榕說話的那種順從。
有這麼厲害本事和那麼厲害手下的方榕從那時起,在他心目中就已經有了和趙三差不多的地位。如果這樣的厲害人物都記得來看自己的話,那自己以後再在街面上混的時候,該有多麼大的面子?
所以儘管深心裡也有點不相信方榕會來醫院看自己,但是私心裡他卻真的還是非常期待自己能真切的聽到方榕說一句“是!”。
方榕並不知道面前的這少年心裡有那麼複雜的想法,已經被今天的事弄得心情極度壓抑的他聞聲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說實話,今天不是來看你的,我來醫院是辦點其他事的。”
“哦,我想也是。”大失所望的黃毛眼中不能掩飾的閃過一抹失望之色,隨即有些意興闌珊的順口問道:“榕哥,你書店的生意還好吧?蓮姐也還好麼?”
“小蔣也在這家醫院,怎麼,你不知道書店被封的事?”
剛問完這句,方榕就在心裡暗罵自己該死,怎麼能在小明的弟兄面前提這件事?隨即心裡便又釋然了,反正眼下小明不在聊城,應該不會再出什麼事。不過他心裡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合適,那是屬於很難說清楚的,關乎直覺方面的感覺。
“蓮姐也在住院?書店被封?這幾天我在醫院裡,什麼消息都沒聽到,榕哥,到底出了什麼事?”
黃毛一聽這話,心裡有些發急,兩步搶到方榕身邊,伸手想抓住他的胳膊,結果又沒敢抓,有些尷尬,又有些着急的扯着自己後腦勺的長髮,等着方榕的回答。
方榕一看他這樣,自己倒覺得不說反倒沒意思了,於是便大約的將發生的事給他說了一遍。
“榕哥能給我根菸麼?”出乎方榕之前的預料,黃毛聽了這消息並沒像他想像中的那樣跳起來,只是難得的沉默了半晌之後,忽然開口和他要煙。
取出煙自己叼了一顆,剩下的全都塞到了黃毛手裡,方榕在深吸了一口點燃的香菸之後,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和麪前這還未成年的小混混扯這些事毫無作用,於是又應付着說了幾句閒話後,告辭而去。
他沒注意到,望着他背影的黃毛那張瘦臉,在脣邊菸頭一明一暗的映照下,變得有些煩躁和猙獰。
與此同時,同樣在夜色籠罩下的省城警局,那間專門劃給特派小組的巨大辦公室裡,好不容易等協查的警員散去後,剛準備開口和頗現神秘的組員楊冰溝通的孟勝藍話還沒出口,就被楊冰腰間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擋住了。
就看走開了幾步的楊冰手握着手機,在哦哦的應了幾聲後,那張普通的再也普通的臉上神色變了,不知怎得,這種變化讓一直注意着他的孟勝藍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殺氣和興奮。
“孟組長,我剛得到內線的確實情報,那羣持槍鬧事的歹徒此刻就躲在本城西郊的一所小區裡,咱們要不要馬上行動?”不出孟勝藍所料,收起電話的楊冰開口就帶來一個令她也覺得非常振奮的消息。
“那還等什麼?趕緊招集特警隊集合,我去申請軍方精英的支援,五分鐘後在門口集合,快!”
騰的一下站起身,一把拿起自己放在桌的帽子,轉眼就進入了狀態的孟勝藍顯示出了身爲警戒之花的素質和身爲特派員的權威。
凡是涉及到他們調查案件的事,她都擁有自己完全獨立的行動權,並不需要通知當地警方高層。儘管這個權力因爲明白國情,她很少主動使用。但在緊急的情況下,她就會毫不顧忌的使用,因爲在這種時候,她首先會想到的是自己的職責,自己身爲警察的職責,其餘的一切,都暫不考慮。
接近凌晨的夜晚,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車龍稀疏了許多。
當一路飛馳的四輛警車無聲無息的拐上天慶小區的專用通道時,車速都緩緩的慢了下來。在通道兩邊那些式樣新穎的路燈照耀下,無聲滑行中的警車就像來自夜的精靈,悄無聲息的停在了小區關着的門口。
門被無聲無息的悄然打開,在門口先遣接應人員的手勢引領下,從四輛車內魚貫而出的警界精英們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默默跟在同樣全副武裝的孟勝藍和楊冰之後,悄無聲息的往各自既定的目標摸去。
在來的路上,天慶小區這棟小高層的內部結構圖和外部環境示意圖都已經被這些精英們默默的刻在了腦子裡,整個抓捕的行動計劃也一絲不差的被傳達到了每個參與人員的腦海裡,剩下的就是等候發起衝鋒的命令。
五分鐘後,被分成四個小組的警界精英們都分秒不差的各就各位,準備完畢。不遠處,周圍的那幾棟樓上設置的軍方阻擊手們也都潛伏完畢,聽着耳機中傳來的短促報告聲,孟勝藍擡眼最後仔細的打量了下面前這棟只有九層高的樓,樓上依舊一片安靜,只有零星幾戶人家的窗口還亮着燈,這其中包括他們這次的目標,位於五樓左側的那間房子,儘管燈光不是很亮,但隱約還是能看到一閃閃的光影。
“他們好像在看電視,這可能麼?”在心頭的疑問一閃而過的同時,孟勝藍亮起精光的雙眼和楊冰的視線一碰,隨即就在楊冰竄出去的同時,她通過耳機,發出了斬釘截鐵似的命令:“行動!”
“噠噠噠,噠噠噠!”
等命令出口,還沒等她矯健的身影竄上五樓,一陣突如其來,急如雨點的槍聲轉眼就打破了小區裡的平靜。
與此同時,已經悄悄駛進小區院子中的四輛警車之上,便攜式的探照燈也如四道光明的利劍,劃破了夜色的暗影,明亮亮的照在五樓的那扇窗戶之上,被開到足夠大的高音喇叭裡也傳出了一把厚重的聲音:“各位居民不要驚慌,請安靜地待在家裡不要外出,現在是警方正在抓捕罪犯,請不要慌張,關緊門窗,關上燈光,安靜地待在家裡,事情很快就能過去,謝謝合作。”
聲音傳出,小區內幾乎全部亮起的燈光紛紛熄滅,只有一陣緊過一陣的槍聲不停地敲打着夜晚的安寧,預示着戰鬥的激烈。
說是遲,那時快,就在孟勝藍矯健的身影衝進硝煙瀰漫的房間,滾到在地的同時,房間內震耳欲聾的槍聲已經稀疏了許多。
以她身經百戰的閱歷,她分辨出傳出槍聲的裡間內,似乎只有兩支槍還在轟鳴。
她心裡一驚,在這種警方從房門,從窗戶,凡是可以進入的地方突然蜂擁而入的情況下,裡面的人還能反抗到現在,這裡面的這一夥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孟組長,怎麼你也來了?你不是該在下面指揮的麼?”就在她剛想遊目四顧的時候,瀰漫的硝煙中,耳畔傳來了楊冰微帶喘息的聲音。
“我不放心,所以上來看看,情況怎麼樣?”
“當場打死了四個,裡間可能還有一到兩個人還在頑抗,這間房四面無窗,門也被裡面的人拿槍封住,暫時衝不進去。”
“咱們的人有沒傷亡?”趴在地上,謹慎地搜索着巨大的客廳裡四散而臥的隊員,就以孟勝藍的鎮靜,也微微有些吃驚剛剛進行的這場戰鬥的慘烈。
這本是一間四室兩廳格局的房子,客廳相比一般的房屋顯得非常的大,巨大的客廳裡除了有一圈沙發和一臺電視之外,並沒有什麼傢俱,房子也沒有裝修,因此看上去顯得空間更大。
現在,就在這近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客廳裡,被槍彈打的暴成粉碎的電視機碎片拋灑的滿地都是,冒着輕煙的沙發之上,彈孔滿布,翻到的那張三人沙發之前,幾枝少見的微型衝鋒槍散落在地,之後,血淋淋的躺着三具屍體,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之上,一具幾乎被槍眼打爛了的身軀塞在那裡,慘不忍睹,與那三個人不同的是,他幾乎被打成了篩子的手裡,還緊緊握着槍。
“我們的人有幾個中了槍,不過還好都不在致命處,致命的部位大都被防彈衣給護住了,不然真的是死傷嚴重。”
就在孟勝藍暗自驚心的這一刻,耳畔傳來了楊冰微帶笑意的聲音。
“笑意?在這種時候還能有這種反應?”聞聲心頭一惱的孟勝藍剛要說話,就聽裡間本來怒射的槍聲忽然在喀的一聲中啞住,她的心猛地就是一跳:“沒子彈了!”
“停止射擊!”就在她的命令剛到嘴邊之時,身邊的楊冰已經在一聲怒喝之後,像一隻大鳥一般的撲向了已經佈滿洞眼,但依舊緊閉着的裡間門。
“蓬!”的一聲巨響和零星的槍聲中,本就堪堪欲倒的木門直接變成了四散拋灑的粉碎,就在這怒射的粉碎之中,楊冰的身影已經衝進了裡間。
“停止射擊,停止射擊!楊冰你這個混蛋!”嘴裡狂吼着,命令一時間還沒能停住的隊員們完全停止射擊,尖聲怒罵着,孟勝藍也隨之竄起的身子往裡間的門撲去。
裡間不像外邊,還有從窗外射進來的探照燈燈光可供觀察,裡間要暗的多,儘管從碎掉的門裡也有些光亮進來,不至於漆黑一片,但是猛衝而進的孟勝藍眼前還是一黑。
就在這一黑的瞬間,她聽到最裡面傳出楊冰的怒喝和噼裡啪啦的搏鬥聲,緊接着,一道冷風迅速的向自己的咽喉處撲來,轉眼見,咽喉處的肌膚就感覺了那刀鋒似的冰冷。
一聲輕叱,就在冷風襲來的瞬間,孟勝藍一個輕靈的錯步,讓過來物擡手就向發出來物的暗處連開了三槍。
“嗯!”隨着一聲悶哼,模糊中,一道剛剛站起的身影轟然栽倒在地。
就在這時,孟勝藍這才發覺本來傳來搏鬥聲的楊冰那邊,也已經沒有了聲息。心裡一急,剛要衝過去,就聽身後腳步聲亂響,隨即裡間的黑暗便被一道刺眼的光明趨散,在閤眼避光的瞬間,心頭一鬆的孟勝藍隱約注意到楊冰正蹲在一個躺倒的黑衣人面前,把顏色有點詭異的手從那人額頭上拿開。
等她再睜眼,卻發覺已經被衝進來的隊員們站滿的裡間裡,楊冰正呆立在那邊皺着眉頭髮楞,他那雙似乎剛纔閃爍着銀色光芒的手此時沒有任何異樣的垂在他的身邊,他腳下,躺倒的那人胸口插着一把式樣絕非常見的匕首,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應該不會!其中一定有古怪!”
忍着心頭的驚疑,孟勝藍若有所思的遊目四顧,她可不是那麼容易相信自己會眼花的人,經歷過的那些艱苦鍛鍊也不會讓她輕易相信自己的眼在這種時候會花。
裡間的另一邊,頭上中了她三槍的那具屍體要怎麼噁心就怎麼噁心的摔在一邊,被打爆的頭部紅白一片,已經失去了任何辨認的價值。
轉頭,自己身後的門框上,一把和前面的那把匕首式樣一致的匕首深深的插在門框的木邊上,插進去整整足有三寸之深。
有些厭惡的看着血淋淋的房間內的一切,孟勝藍心中沒有絲毫達到了目的的欣慰和喜悅,她修長的眉毛反倒在接過隊員送過來的衝鋒槍的時候皺了起來。
握在手中,還微微有些發燙的這枝做工精細,一眼望上去就能帶給人沉甸甸殺氣的衝鋒槍,孟勝藍知道近來已經數次在自己眼前出現過的這種槍,並不是國內製造的武器。而是以色列一家公司數年前推向市場的新式微衝。
這種槍推出市場不久,就以它優越的性能贏得了不少國家特種部隊的青睞,成爲了槍界的新寵。
在國內,這種槍或許在軍隊和一些特殊的部門會有,但一般人絕對不會有可能接觸到這種武器,別的不說,就是孟勝藍自己,以往沒來這座城市之前,都沒見過這種槍的實物。
可它怎麼會接二連三的出現在這裡,出現在這羣如果不出意外,鐵定是黑道人物的黑衣人手中的呢?這種武器流落在社會上的還有多少?一個普通的黑道幫派爲何要擁有這麼強大的武器,他們究竟想幹什麼?而又是怎樣一種強大的力量把他們那麼殘忍的屠殺乾淨的呢?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擔心和憂慮在她腦海中紛至沓來,也讓她一定要揭開這些謎底的心更加的堅定了起來。
等回到辦公室,時間的指針已經指向半夜了,忍着連續工作和熬夜帶來的疲憊,孟勝藍安排好了第二天工作,讓所有的協作人員都回去休息後,這才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微帶血絲的銳目毫不遮掩的射向了也正要離開的楊冰。
她沒有說話,而背向她而行的楊冰卻似背後長了眼睛,腳步就在她目光射到同時停住了,隨即在一聲輕嘆中轉過身來,臉上帶着罕見的嚴肅:“你一定要知道?””除非有明確的命令,不然我一定要知道!”孟勝藍躺在皮椅中的身子直了起來,臉上也是一片罕見的認真和肅穆。
灑然一笑,楊冰轉身過去鎖上門,然後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孟勝藍的對面,毫不遲疑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本遞了過去。
“哦?你竟然是,”低低的驚呼了一聲,翻看證件般小本的孟勝藍猛地又把它合上,望向楊冰的目光中一片驚訝和好奇。
“那麼要是我沒理解錯的話,上面派你下來,也就是意味着咱們這件案子涉及到了那些神秘的古怪?”看到楊冰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孟勝藍在心頭忽然的一跳裡,謹慎的斟酌着詞句問道。
其實因爲楊冰身份的表明,忽然讓她的腦海深處閃過一個已經許久不見了的身影,頓時讓她的心跳加快了許多。
“恐怕,他如果曝光的話,也會是楊冰這些人的目標吧?一向自稱閒人的他,此時也不知道到了那裡,大概,大概只有表姐還能知道點他的消息吧?”瞬間的恍惚之後,她苦笑着搖了搖頭,將這份思緒迅速甩去。
“我受命追查一個在黑道上傳說中被稱爲血夜鳳凰的兇手已有數年。他第一次出現,是在四年之前,一夜之間屠盡了當時猖獗當地的一個黑幫,現場血流成河,慘不忍睹,伏屍接近三百具。
其中有七個是當時經過那裡的路人,裡面有三個婦女,其中一個還懷有三個月的身孕。”眼中散發着驚人的寒光,接過了證件的楊冰並沒有注意到孟勝藍瞬間的走神,只管壓低了嗓門說到,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恨意。
“這怎麼可能?以一個人的力量一夜之間屠殺這麼多人?哦?
難怪當初會出動你們去查。”說到這裡,已經回過神來的孟勝藍驚訝的繃大了自己美麗的杏眼,猛然發覺這次長風的血案和楊冰說的竟有驚人的相似。
“難道你們懷疑這次血案也是他做的?”
“那次血案之後不久,黑道上忽然開始傳出當晚的兇手叫“血夜鳳凰”這個名字,曾經鬧騰了很久,我被派去尋找線索,可是這傢伙出現了那麼一次之後,卻又忽然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不管我怎麼追查,都得不到一點確實有用的線索,讓我抱憾至今。
這次雪城血案一發生,上面和我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兩案之間驚人的相似之處,所以我再次被派來了。
說實話,當時我一進血案的現場,就百分之百的確定這次的血案又是他幹得。原本以爲這次我又來晚了,可是隨後得到的消息和各種線索卻又讓我認爲這次恐怕來得不算晚,如果運氣不是十分壞的,我覺得這次我們一定可以將他逮捕歸案。”
說到最後,楊冰的語氣中信心十足,瞬間流露出強大到有些迫人的氣勢,這讓原本平淡無奇他,忽然有了種英氣逼人的感覺。
“你認爲他在殺了這麼多人以後,還會留在這裡?”心裡暗暗驚訝楊冰忽然的轉變,孟勝藍放鬆了自己身子,似笑非笑的望向楊冰,語氣中帶着淡淡的笑意。
“他不一定留在雪城,但不會離開的太遠,如果我沒推測錯的話,他就應該留在離這裡不遠的小城聊城!孟組長你來看。”
說着話,楊冰有些急切的將一直夾在胳膊之下的公文袋打開,拿出了一沓子資料,擺到了孟勝藍面前。
那是一張張被紅筆編號,而且標註滿了楊冰疑問的案卷資料,順序分別是聊城三具無名屍體案,聊城連續縱火案,聊城南郊大片血地案,聊城怪吼案,聊城長風開發園區屠殺案,省城長風集團屠殺案,四海集團門前槍擊案,一直到今天發生的荒原槍擊案和槍手抓捕案。
在這些卷宗的空白處,楊冰不斷標出的疑問和推理,和最後的文件空白處,一個猩紅的粗紅筆大大寫成的聊城和緊隨其後的六個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的大問號,迅速將孟勝藍的思索引向了並不起眼的聊城。
“你的意思是你認爲聊城那裡是破案的關鍵?”孟勝藍若有所思的合上卷宗,擡起頭問道。
“沒錯,我發現在省城血案發生的前後,周圍區域唯有聊城不斷髮生流血事件和劇烈衝突,所以我認爲那裡纔是我們應該追查的重點,而不是這裡。”用自己修長的手指輕輕的點着桌面,楊冰眼中的神色看上去非常肯定。
“所以你昨天就偷偷繞開我,派人去了聊城調查,所以你今天早上自己收藏起在現場撿到的那三見微有些怪異的物品沒有交出來,所以你在這裡派有內線提供消息的事也對我一再保密是不是?”
雙手十根細長有力的指頭頂在一起支在下巴之下,深坐在皮椅之內孟勝藍臉上帶着微有些飄忽地微笑,可她口中輕輕吐出的言語卻並不帶絲毫笑意,不但不帶笑意,而且給面對她的楊冰一種冷颼颼的感覺,讓他忽然之間,對這次的合作者是個女性頭疼了起來。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之前有些東西沒有想通,所以暫時沒有和組長你及時溝通,這時我的失誤,請你原諒。”迅速斂去其餘的聲色,楊冰直起腰很誠懇地道了個歉,隨即話風一變:“但是孟組長你是不是也有事瞞着我?是不是也該給我個交代?”
無聲的笑了笑,孟勝藍忽的站起身子,伸出自己的右手:“那從今天起就讓我們放棄猜忌,加強溝通,把以血夜鳳凰爲首的這羣混蛋一網打盡,還這裡的人們一個安定,祥和的生存環境,你以爲如何?”
“把以血夜鳳凰爲首的這羣混蛋一網打盡?這羣混蛋?”楊冰有些驚訝的擡眼向孟勝藍望去,卻看到笑意盈盈的孟勝藍眼中跳耀着一抹略有些得意和慧黠的光芒,心中忽然一動,也飛快的站起了身子。
“好!一言爲定!”兩支充滿了力量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