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業準備釋放劉子鸞兄妹, 戴法興頗覺意外,但又覺得陛下放下了往日之事,越來越有仁德風範了, 不由大爲高興。
而山陰公主知道這件事情後, 馬上進宮找到劉子業, 怒氣衝衝地質問他怎麼能放了劉子鸞兄妹, 劉子業說道:“阿姊, 如今太皇太后都倒了,這兩人對我們已經不構成威脅了,放了又能怎樣?”
“放虎容易抓虎難, 何況他劉子鸞是你父皇最寵愛的皇子,難保有人要借他們興風作浪, 你怎麼能放了他們?”
“阿姊, 沒這麼嚴重吧, 現在哪還有人願意去幫他們呀?”
山陰公主氣結:“怎麼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懂呢,阿業, 我問你,難道你忘了當初殷淑儀是怎麼對我們的嗎?”
“朕沒忘。”劉子業嘟囔道:“但是阿姊,朕看到他們就心煩,朕不想他們總出現在朕的視線裡,擾亂朕的心情, 明萱她不喜歡看朕發怒的樣子。”
“明萱?”山陰公主狐疑道:“你要放劉子鸞, 不會是阮明萱的主意吧?”
劉子業避開山陰公主的視線, 點了點頭。
山陰公主更加生氣了:“你別被這個番邦女子所迷惑, 誰知道她有沒有和外人勾結?”
“明萱不會的。”劉子業分辨道:“她是朕見過最單純的女孩子, 朕保證她絕對不會和外人有勾結。”
“你……你怎麼就知道她沒和外人勾結?”
“她是朕喜歡的人,是要成爲皇后的人, 朕相信她!”劉子業嚷嚷道:“阿姊,你以後別再說她壞話了,朕不想聽!”
山陰公主瞪大眼睛,這是第一次劉子業衝她嚷嚷,以前這個弟弟都是對她言聽計從的,她有心再說,但是理智卻告訴她此時不應該再惹劉子業,而是應該先找慕珩商量商量對策,於是她忍氣吞聲道:“既然阿業你堅持要放劉子鸞,那我也不再多說什麼。”
劉子業有些歉疚:“阿姊,對不起,朕不該衝你吼的。”
“沒關係,你長大了,也應該有人代替阿姊照顧你。”山陰公主敷衍了兩句,無心再說下去,而是匆匆告辭。
等回到公主府,山陰公主立刻找來慕珩,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慕珩沉思道:“依我看來,陛下應該是受那阮明萱的唆使,所以才堅持要放了劉子鸞,而陛下近日來勤於政務,親近戴法興,應該也是受了阮明萱的影響。”
“這個賤人!”山陰公主恨恨道:“阿業從來沒和我發這麼大的火,她一來,阿業連我的話都不聽了,賤人,我去殺了她!”
“公主不可!”慕珩阻止道。
山陰公主柳眉倒豎:“怎麼,你捨不得?”
“公主說笑了,若公主殺了阮明萱,那才和陛下真正到達無可挽回的地步。”
山陰公主想着今日劉子業的表情,不由道:“不錯,若我殺了那賤人,恐怕阿業不會放過我,那怎麼辦,難道任由那賤人把阿業迷得暈頭轉向嗎?”
“公主,慕珩想知道,陛下對公主言聽計從,是姐弟情誼,還是另有隱情?”
山陰公主警惕道:“你說這個幹什麼?”
“也許這正是公主翻盤的機會。”
山陰公主沉默了會,這是她一生最難以忘懷的夢魘,她的一生悲劇都因此而起,半響之後,她才道:“昔日殷淑儀寵冠六宮,父皇對她言聽計從,那時阿業還是太子,一日殷淑儀掉落荷花池,說是阿業乾的,因爲阿業嫉妒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得到父皇全部的寵愛,父皇一氣之下,不分青紅皁白就要殺阿業,我和母后拼死阻止,父皇卻連我們都打,混亂之中,我被父皇誤傷至……不育。”
說到這裡,山陰公主眼眶有些發紅:“何戢正是嫌棄我不能生育,纔出去尋花問柳,這都是殷淑儀害我的,如今陛下卻要放了那賤人的兩個孩子,我怎能甘心?”
慕珩聽後,良久才道:“若不是駙馬嫌棄公主,我也不能遇到公主,一切之中冥冥自有天意。”
山陰公主拭了拭眼淚:“你不嫌棄我?”
“慕珩出身低微,公主不嫌棄慕珩就不錯了,我又豈敢嫌棄公主?”
“你不在意?”
“我本來就不喜歡孩子,有沒有孩子,對於我來說沒有分別,何況我又豈敢要公主傷了鳳體爲我生育?慕珩根本想都不敢想。”
山陰公主聽罷感概道:“阿珩,你雖然出身低微,但是比何戢這個負心漢好萬倍千倍。”
慕珩微微一笑:“是何駙馬不懂珍惜公主。”
“這件事毀了我一生,那以後我看到殷淑儀都恨得牙癢癢,如今陛下居然要放了劉子鸞,他一點都未爲我想過!”
“公主,我想陛下只是一時之間被那阮明萱迷了心智,但是若一定要他在公主和阮明萱之間做個選擇,我想陛下還是會選擇公主的。”
山陰公主遲疑道:“你是說?”
“臣會陪公主做場戲,等這場戲落幕,那些該走的會走,該死的會死,而公主你,會得到一切想要的。”
※※
山陰公主自盡了!
這個消息傳到劉子業處的時候,劉子業驚得頭腦一片空白,阿姊自盡了,阿姊爲什麼會自盡?
他匆匆趕到山陰公主府,山陰公主右手皓腕包着厚厚的白布,臉色蒼白如雪,氣若懸絲,劉子業心中大慟,他咬牙切齒地拎過御醫的衣領:“這是怎麼回事?”
御醫嚇得戰戰兢兢:“陛下息怒啊,臣趕到時就是這樣了,公主是割腕自盡的,臣等盡力醫治了,公主如今已無性命之憂,只是失血過多,還在昏迷。”
劉子業一腳踢開他,又抽出佩劍指着粉蓉等奴婢:“一羣沒用的東西,你們是怎麼照看公主的?”
粉蓉等人撲通一聲跪下:“陛下息怒,昨晚公主把奴婢等人趕離她身邊,然後公主喝了很多酒,奴婢們發現不對時,公主已經……陛下饒命啊!”
“請陛下不要怪罪無關之人。”慕珩淡淡道。
“你!你還有臉說,你這個面首是怎麼當的,阿姊自盡了都不知道?要你何用?朕要砍了你!”
劉子業雖然暴怒,但慕珩仍然面不改色:“請陛下斥退旁人,臣有話要單獨和陛下說。”
劉子業冷笑道:“朕就聽聽你要說什麼!”
等無關之人都下去後,慕珩跪下道:“陛下息怒,公主自盡不是因爲別人,正是因爲陛下。”
“朕?”
“昨日公主從宮中回府後,就心情鬱卒,她召來臣和她對飲,公主喝醉時曾說,她一生的悲劇都是因爲殷淑儀而起,因爲殷淑儀,她失去了太多,她一堂堂公主,卻變得聲名狼藉任人恥笑,全是殷淑儀所賜,但陛下如今卻爲了阮明萱要放了新安王,更爲了阮明萱和她起了衝突,她覺得十分心寒。”
劉子業呆若木雞,慕珩又徐徐道:“臣寬慰了公主幾句,說陛下還是很敬重公主的,只是一時失言,公主卻說,陛下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跟着她的孩子了,陛下已經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喜歡的人了,不再需要她了。然後公主就將臣趕走了,臣聽到公主一直在裡面哭泣,等發現不對時,公主已經自盡了,臣想,公主恐怕是哀莫大於心死吧。”
劉子業慢慢走到山陰公主牀邊,跪下道:“阿姊,你又何必這般傻呢?”
“公主放不開一些東西,也許陛下已經放開了,但對公主來說,那是一生的痛,更是毀了她一生的罪魁禍首。”
劉子業握住山陰公主冰涼的手:“阿姊,是朕對不起你,若不是朕,你也不會被……阿姊,你快點醒過來,朕不放劉子鸞,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阿姊……”
少年皇帝看着長姊蒼白的面容,想起她對自己的諸多回護,從小到大,若不是這個姐姐護着自己,他早就連命都沒了,姐姐爲了自己,沒了孩子,沒了愛情,沒了婚姻,但他居然這般傷了她的心,少年皇帝不由紅了眼眶,喃喃自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