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一臉的茫然。
楊蘊秋只好和她走一遭,心下卻奇怪——要是個正經的御醫,或者精通煉丹術的煉丹師,哪怕不知道是什麼藥,嘗一嘗也該能嚐出藥性纔是。
人蔘在這個位面種植,略有些變異,但總體來說依舊是百草藥王,補藥而已。御醫不可能嘗不出來。
安然的爹現在官居御史中丞,他女兒還是貴妃,一門顯貴,但安家的老宅卻很低調,楊蘊秋看着,遠不如周圍的豪門大戶豪奢。
青磚綠瓦白牆,不過尋常。
楊蘊秋一走進來,看四下裡也不見防護法陣,看來這位安御史確實很灑脫。
安然步履匆匆,幾乎是一路小跑地領着楊蘊秋去見她爹爹。
安大人這會兒也急得滿頭大汗,一看見楊蘊秋,聽了女兒顛三倒四的介紹,到也沒有因爲他年輕就輕視。
“原來是楊先生,還得謝過先生賜藥,我讓賬房支了錢,雖然數目小了些,遠比不上還魂草的價值,但還請先生笑納……”
楊蘊秋點頭道:“大人別客氣,還是讓我看看貴府煉製的藥丸。”
他並不去見病人,他又不是正經的醫生,去看也一樣看不出什麼來,只要藥沒有問題,再注意一下沒有相剋的地方,吃下去就不會有什麼危險,至於會不會好,到不是他能管的。
這本是楊蘊秋提供的藥,安大人也沒什麼捨不得,連忙讓下人取來給他看。
不老樹刻成的藥盒裡,乘着三顆金光閃閃的藥丸。
楊蘊秋拿起來聞了聞,又用指甲颳了點兒粉末吃下去。一股熱流噴涌,他連忙閉目調息了片刻,這藥力確實很足,不只是他的藥材好,煉藥的不是行家。卻半點兒藥力也不曾散去。
只是,這種藥尋常人吃不得。
年紀差別很大,也沒什麼顧忌,楊蘊秋進屋裡看了一眼安夫人,又聽被安大人叫來,呆在家裡不得脫身的御醫雲山霧繞地說了一通病情。
楊蘊秋一聽就明白。這就是油盡燈枯之兆,是人的命數到了,安大人還請了宮裡供奉的修士,替自己的夫人施加了一些固本培元的法術,這才勉強能吊着命,要不是家裡有門路。宮裡有個貴妃,能請到品級不低的修士,恐怕安夫人早就病逝。
這樣的病,只用人蔘怎麼可能好?
到了這個地步,楊蘊秋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嘆道:“安大人,在下不敢隱瞞。還魂草的確是一味好藥,能補充元氣,對修士也是大補,但令夫人的身體已經成了沙漏,她體內的元氣正一點點流失,如果用人蔘調補,到也不是沒有效果,好好用藥,慢慢調養,或許還能有一年半載的壽數。再長久,要是請有長生久視修爲的大能來,我到有一丹方,能成就可脫胎換骨的丹藥。”
安大人呆了呆。
安然痛哭失聲,越哭越悽慘。
也是。那是她的親孃,爲了給親孃治病,辛辛苦苦跑去蠻荒森林,還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很幸運地拿到了神藥,結果回來一看,珍寶便贗品,價值大打折扣,她怎麼甘心?
又不甘心,又真心難過,小姑娘哭得差點兒沒昏死過去。
楊蘊秋想了想,還是安撫道:“姑娘不要太過傷心,還是先讓我重新幫夫人煉製丹藥,說不定以後能有變數。”
安大人不像安然,沉穩得多,穩定了心神,便請下人帶楊蘊秋去煉丹房。
沒多久,楊蘊秋的丹藥煉製出來,遠不像一開始的丹藥那般賣相極佳,反而灰撲撲毫不起眼,而且一共有好幾百粒的養子,每一粒都是小指蓋兒大小,玲瓏袖珍的很。
“拿一丸,給令夫人吃下。”
楊蘊秋把藥給了安大人,又讓廚房煮些粥米,要求儘量熬出油來,煮得綿軟清淡,至於安大人是直接給他夫人吃,還是找人試藥,他就不管了,哪怕他還把藥給貓吃,最多浪費些,一樣無妨,反正因爲安夫人的身體虛弱,他根本沒敢加重藥效,給貓吃,貓也吃不出好歹。
或許是安夫人確實病得太久,一丸藥下地去,立時臉色就見好,本來青白死灰,吃了藥,雙頰居然添了些許血色,而且還喊餓。
安然高高興興地去廚房給她端了一大碗粥。
然後安夫人就全給吃了。
楊蘊秋本來想走的,但安家不放人,他也想從安大人這兒打探一下宮裡公主的消息,也就坐下了,說來,安家似乎只有女兒緣分,除了安然之外,底下還有一對兒雙胞胎,一個兒子沒有。
這對兒雙胞胎生來病弱,長到五歲,還沒有取名,想必是安大人怕太早取名養不住孩子,楊蘊秋到挺喜歡小蘿莉。
而且安家的女兒長得好,這兩個才五歲,有點兒瘦弱,可皮膚白得透明,頭髮有點兒黃,卻軟綿綿的,摸起來像綿羊的毛,眼睛又大又圓,特別亮,睫毛也長,真是可愛的像芭比娃娃。
隨手變了幾個魔術,還弄出幾支冰雕的小花兒來,逗得兩隻小蘿莉十分開心,伸出手就想要冰花來玩,楊蘊秋怕傷了她們的手,還特意拿了幾條帕子,裹着遞給她們玩。
冰這種東西,到底玩不久,沒一會兒便融化成水,小蘿莉就不免有些失望,楊蘊秋乾脆一手抱一個,擱在膝蓋上給她們講故事。
孫猴子,美人魚,各種小故事隨口就來,別說兩隻蘿莉,就是旁邊一直守着,隨時隨刻添茶倒水的丫鬟,也聽得目瞪口呆。
等安大人一臉喜色地尋了過來,就聽見自家兩個靦腆害羞的小女兒銀鈴般的笑聲,清脆動聽至極,不由愣住,心裡嘆息——自從夫人病了,對女兒的關注確實不夠。
安大人一邊感嘆。一邊就讓管家從他的庫房裡拿出一堆珍寶來一股腦塞給楊蘊秋。
楊蘊秋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收了,那副自然的態度,到讓安大人心下詫異,這年輕人怕是見慣了好東西的。
再一想。連傳說中的還魂草,人家也說拿出來,就拿出來,他這些東西,又能算什麼?
一起坐下吃飯,楊蘊秋也不嫌棄菜做得不夠精緻。只是不着痕跡地詢問宮中死去的公主。
安大人顯然對這事兒也有些傷感:“哎,說起來秦川公主雖然不是貴妃娘娘所出,她孃親早年也深得身上寵愛,自一落地,失了母親,便是貴妃娘娘養在膝下。公主自幼就有絕色,且蕙質蘭心,性情貞靜溫柔,年前陛下還琢磨着要爲公主選婿,甚至還說要爲她在皇宮邊上營造公主府,好讓公主即便出嫁,也能時時回宮。常伴陛下。”
他一說起來,就是說了一大堆公主的好話。
楊蘊秋漫不經心地應和了幾句,就問:“聽說公主是讓付梓大國師的養子所害?”
一說起這個,安大人又嘆氣。
“誰說不是?我也覺得奇怪,大國師那位養子付寧,那是何等人物?天秀谷的弟子,任芳任谷主一向把他當心尖尖疼愛,人品更是一等一的好,溫文爾雅,世間男兒。有多少能比得過?陛下也喜歡他,時常讓他進宮伴駕,出入宮闈,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去殺了公主?別說是我不信,不信的人多得很。奈何證據都指向他,聽說侍衛還在公主身亡的地方正好撞上他,他又不肯爲自己辯解,這事兒,難了。”
安大人顯然也爲難的很。
“萬一要是陛下一怒之下,真殺了付寧,等天秀谷的任芳谷主出關,發下雷霆之怒,恐怕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兒!”
天秀谷任芳和大國師付梓,同爲九品高手。
在整個延國,就是他們兩個是頂尖的修爲,堪當延國的定海神針,要是有個萬一,一個痛失愛子,一個痛失愛徒……
安大人想一想,便毛骨悚然。
“大約陛下心裡也有數,這才一直關着付寧公子,不肯讓人用刑審問,只是公主的事兒,朝野上下都很關注,怕也很難長久拖延。”
楊蘊秋從安大人這兒,沒探聽到太多的消息,到是又定了定神,至少付寧這種人,想死不容易,還是有後臺好,後臺夠硬,哪怕惹下這天大的麻煩,一樣有轉圜餘地。
離了安大人家,娃娃到打探到一則消息,還很有些意思。
也是娃娃這小傢伙促狹,它一聽說,宮裡的秦川公主有傾國色,爲延國第一,便忍不住查了查,天下美女到底有多少。
只是此地的女子也以貞靜賢淑爲美。
尤其是延國,並不算開放,哪怕是女修士們,也很少拋頭露面,也只有宮裡的公主,才能美名遠揚,其他人家嬌養的女兒,哪一個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便是有傾國傾城貌,哪裡能隨意流傳開來,它查了許久,延國到只有一個秦川公主名氣比較大。
秦國的長公主也同樣美貌,但年歲大了,到沒什麼人說。
楊蘊秋不奇怪:“公主們美名遠揚,是好事,換了尋常人家,就要招禍,當然不能隨意傳播。”
“就在這兩年,京裡還丟了兩個女孩子。”
娃娃神神秘秘地趴在楊蘊秋的膝蓋上,“都是有絕色的美人,只是那兩個姑娘,都留下了一封信,大約是私奔去了,所以他們家裡根本沒有張揚,就是自己私底下找了找人,當然是沒找到,他們就自己閉門發喪,只當自己女兒死了。”
京城丟個女人實在不稀奇。
逢年過節被拐的女人和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個。
“這兩個不一樣,給你看看她們和公主的畫像你就知道了。”
一般美貌的女人都喜歡留下畫像,雖說這個時代,畫像畫的可能不會特別精準,但真正的畫師,也不至於畫得十分失真。
娃娃給稍微做一些還原,還是八九不離十。
三幅立體圖擺出來,楊蘊秋就知道娃娃想說什麼。
這三個女子都是絕色佳麗,讓人一看便驚豔的那一種,而且雖然不是特別像。卻很有共同點——都屬於很端莊柔美的長相。
瓜子臉,眉型有些長,卻很美,嘴脣略薄,身體瘦弱。尤其是眼睛,都是漂亮的丹鳳眼,顧盼生波,看人的時候,尤其是看男人的時候,一眼過去。便讓人心裡麻癢難當。
這種長相不是楊蘊秋的菜,他到還把持得住:“我去問付寧。”
再次在天牢裡看到付寧,他還是老樣子。
娃娃特別陶醉:“不愧是天秀谷的男弟子,我們基地那些美女們一提起他們天秀谷的人,就眼睛放光,也不是沒有道理。”
楊蘊秋覺得。就是他自己,船上一身囚衣,坐在陰暗的大牢裡,大概也不會有付寧這樣的自在。
“是不是公主看上了你,要和你私奔?”
一進來,楊蘊秋就笑盈盈扔下一炸彈。
付寧頓時瞪眼,他手裡那坐牢都不肯放開。連聖上都允許他隨身攜帶的飛劍,一下子飛出去,就往楊蘊秋的臉上抽。
當然是抽不着的。
楊蘊秋伸手接住劍,擱在自己的膝上,細細撫摸,長劍自然而然發出一聲連一聲的長吟,聲音極美,連付寧都側目。
若是其他人見到,肯定會很驚訝,他們再也想象不到。原來飛劍還會發出類似撒嬌一般的聲響。
“看來我猜對了。”楊蘊秋又笑,“不愧是付寧公子,吸引力真大。”他是見過公主畫像的,那麼一個美若天仙的絕色佳麗,只要是男人。就不可能會不喜歡,能讓這位又美,身份又高貴的公主殿下,相約私奔,付寧豈能不是人物?
“你小心些,不要隨意毀損公主的聲譽,她人都去了,哪能還讓逝去的人顏面無光,楊蘊秋,你真是變化很大,以前哪是這樣的性子,莫要與司徒學。”
付寧無語。
他印象裡的楊蘊秋,也是溫文爾雅,面冷內熱的人,對女孩子從來尊重,絕不可能隨意說出如此的話。
的確改變,他不是當初付寧初見時的少年。
不過——還是付寧不瞭解他,就是換了幾年前,他也不會去爲了什麼一個女子的閨譽,就讓一個人丟了性命,哪怕那個人,不是他的朋友,只是陌生人也一樣。
“哎,我卻沒想到,付寧付公子也有這般糊塗的時候。”
楊蘊秋失笑,“你覺得你保護了公主的名譽,是不是很應該誇獎?”
“但求無愧於心而已。”
付寧默默道。
楊蘊秋吐出口氣:“也罷,我馬上鼓動京城的老百姓早點兒閃遠一些,免得惹禍上身。”他搖頭嘆息,見付寧一副迷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好吧,在你心中,公主的名譽最重要,她是誰殺的,反而無所謂了,即便兇手又殺性大起,再殺幾十個女孩子,也與你無關,誰讓別的女子不喜歡你,不是身份高貴的公主?死也便死了。”
付寧頓時一怔。
楊蘊秋又笑:“想天秀谷的谷主任芳,只得一個愛徒,還有養大你的大國師付梓,辛辛苦苦這麼多年,肯定很疼愛你,他們兩位老人家,難道養你就是爲了送到陛下的刀下去的?陛下若是一時憤怒,真殺了你,你一死了之,也無所謂,可他們二老,難道就肯善罷甘休?”
“不說他兩個九品高人,便是我,莫名其妙地丟了弟子和兒子的姓名,也要和仇人拼命,哎呀呀,到時候該多熱鬧?”
楊蘊秋輕描淡寫幾句話,說得付寧臉色大變。
他怔了半晌,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楊蘊秋說得有理。只有苦笑,他還是太年輕,也太單純,這些年除了修行,什麼都不懂,於人情世故上,差得太遠。
想他在天秀谷長大,身邊從師父,到師妹,皆是女子,自然憐香惜玉,也更重視女子的清譽,當時的第一反應,只有保住死者的名聲,並沒有想別的。
不過,說白了,他並不喜歡秦川公主,只有憐惜之意,如果他當真愛公主至深,當時必然只想着報仇,哪裡還會顧忌其它?
“是我糊塗。”
付寧認錯也快,一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出了問題,立時便改了念頭,詳詳細細地把前因後果說給楊蘊秋聽。
“那日,陛下說他得了一珍本古籍,邀我去看,是關於劍修的,我便去了,沒想到一看入迷,耽誤了時間,便在宮中住下。”
付寧略略沉吟,“第二天一早,公主便派了宮女過來,說要與我一敘。我雖然覺得,我身爲男子,與公主單獨會面並不合適,但公主的宮女,口口聲聲說,公主是有要是相商,一定要在御花園等,若是我不去,她便一直等。”
以付寧的性子,當然不會讓一個女孩子,還是一位公主苦等。
“我便去了,卻不曾想,公主會有那樣的傻念頭。”
付寧皺眉,顯然他對公主說出的那些話,到現在還十分意外,也頗感頭痛,“公主的想法太離譜,我自然嚴詞拒絕,沒想到,一時失言,到讓公主傷心落淚,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當公主說,想求我的劍穗,留個紀念,我一時糊塗,就給了她。”
一邊說,付寧一邊搖頭,“事後我一想,這劍穗乃是師尊所贈,隨意給一女子,實在不合適,思來想去,便想着去要回,沒想到……”
楊蘊秋皺眉:“沒想到公主居然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