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俞敏被樑旭博以休息爲理由不鹹不淡地送出去,武子龍替他關好門,便板着一張臉拔着軍姿守在門外,由於昭陽縣整個領導班子的全體陷落,常委除了樑旭博幾乎全部被空出,那麼他手中,便等於有了許多職位的建議權,別小看這個建議權,市裡有心彌補之前紀委的錯誤,現在樑旭博的很多提議,他們都不會太不給面子。
武子龍的任務便是阻攔住各式各樣打着探病名義前來“拜訪”的人,讓樑旭博清淨兩天,直到醫生來換藥,武子龍方纔藉着去洗手間的名義離開了病房。
他在洗手間待的時間有些久,期間還抽了一根菸,這段時間裡,眉頭一直都沒有散開,多了許久纔像是終於下定決心,在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後,便在手機上飛速撥了幾個數字——指尖移動的速度極快,就像是怕自己會反悔。
電話響了三聲便被接了起來,一道中年男音簡潔而利落:“我是樑軍成。”
武子龍立即啪的並起雙腿,對着電話敬了個軍禮:“司令,武子龍向您報道,我……有情況向您彙報。”
樑軍成是家裡的老二,也是樑旭博的父親。和燕京許多紅色家族一樣,家裡的小輩,一般都是一個從政一個從軍,而後纔是控股國有企業等從商的子弟,樑軍成以及樑旭博的親哥哥樑旭珏,便是他們這一代被劃入軍界的領頭人。
而武子龍在跟隨樑旭博之前,乃是樑軍成手底下的兵。
“你說。”注意到他的措辭,樑軍成的聲音立即皺緊了許多,顯然是極爲上心的。
武子龍便快速挑着重點,把之前桓妧的事,給他講了一遍。
那頭沉思良久:“那老三怎麼說?”
武子龍便又想起樑旭博剛纔的表情,指甲扣在手心,半晌才小心開口道:“他……好像不準備查下去。”
這下輪到樑軍成沉默了,過了大約三四秒,才聽到他又一個問題:“你覺得老三對她是個什麼看法?”樑軍成用詞比較官方且隱晦,武子龍還是聽明白了,一對未婚男女,能夠讓樑旭博連追究都放棄的,怕是有些不在掌控範圍內的態度已經滋生了。
武子龍下意識不想告訴他真實情況——樑旭博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他未來所有的路,家裡已經完全鋪墊好,並將一切籌碼壓了上去,包括他的婚姻,都絕不是自己能夠做主的。如果這時候出來一個變數,是整個樑家絕不會允許的——而造成這個變數的主角,則會被無情的抹殺掉。
他打電話的目的只是想借助樑家的力量來調查站在桓妧背後的人,卻不是爲了害她。
“沒有什麼看法,”他用牙齒咬了咬下脣,聲音再次堅硬起來:“和對待別人一樣。”
“好,這件事我知道了,他的眼恢復的怎麼樣了?”
武子龍見他轉移了話題,這才大大鬆了口氣,不知不覺中,僅這幾分鐘的功夫,他額頭就已經爬滿了冷汗。
樑旭博在拆去紗布後第二天便出了院,在昭陽眼看就要亂起來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斬釘截鐵地敲定了新一屆領導班子成員,除了出於穩定考慮留下來的原來三個常委,整個昭陽,幾乎成了鐵板一塊。
樑旭博現在有着絕對不容反駁的發言權。
省裡整治環境的紅頭已經發了下來,與之而來的,是對下崗工人由本地區合理安排的內部通知,昭陽這次的工人暴亂給全國都上了一課,僅一晚時間,常委會便制訂了下崗工人最低補償保障標準,和樑旭博之前許諾的,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樑旭博一回來,等全縣局面剛剛穩定,便開始帶着人下鄉入戶,根據之前書上的各種環境和資金條件,最後將家禽養殖、果汁加工以及草編定爲昭陽招商引資的大方向,並在回來的第五天,就帶着一隊考察團,和昭陽縣所有優勢的資料,南下去了在溫嵐舉辦的4月份全國招商會。
就在他忙的前後腳都沾不到地的時候,他和桓妧都沒有注意到,龍萊酒店門前的監控,以及桓妧傳視頻時去過的網吧對面的道路監控,全部被人調走了。
就連那個送紙盒給桓妧的女服務員,也被問到了。
——桓妧本以爲這一擊之下,那些視頻拍到的當事人不可能再想到回去找那些東西,更何況龍萊內部爲了保密,是沒有安裝任何監控設備的,所以哪怕真有人注意到自己那天也去了龍萊,也絕不會將自己和這件事牽扯到一起。
但她顯然漏掉了武子龍,與樑家。
在聽完軍方技術部的彙報之後,樑軍成已經肯定,這件事確實是桓妧做的,但連軍方都破譯不出來的黑客技術,卻讓他陷入沉思——桓妧的檔案就在他的桌案上,完美的普通學生簡歷,除了三月份的時候的那起華北經濟的貼吧風波,就再無任何破綻。
和樑旭博當時判斷的一樣,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這個女大學生身後,有人操作着這一切。
卻不知是敵是友。
“與其讓你躲在後面,倒不如出走出來見見。”
樑軍成只略作思索,便立即下了命令。
就在桓妧老老實實在農工委幹着本職工作,每天過着朝九晚五地標準養老生活的時候,一則流言,在昭陽某個圈子裡,以“我聽說”的方式迅速傳開了。
——你知道嗎,我聽說先前林杳他們那個視頻,是縣委的那個實習生給傳到網上去的……那還能有假,有人都看見了,那天她也在龍萊吃飯,而且後來聽說還去網吧了。
類似捕風捉影的傳言只一夜之間便被穿的沸沸揚揚,而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桓妧,下班後照舊慢慢去外面吃飯,誰知剛走到縣委院門口,腦中系統便發出一聲尖銳的警告。
桓妧一愣,忙將神經滲入腦海:“怎麼了?”
廖13也有些奇怪,皺着五官看了奔騰而過的數據流一眼,也立即便得凝重起來:【快回去,系統警告,你有危險!】
這套系統能夠探測到方圓百米內的敵意,並通過周圍的電網連接將危險等級劃分好後反射回大腦,再由系統分析後折給桓妧,準確率極高。
一聽它這麼說,桓妧想也不想撒腿就往回跑,許是看到了她的動作,以爲被她發現了,縣委院對面馬路以及旁邊路沿上停着正準備加速的兩輛車,立即油門全開,向着大門的方向便撞了過去!
桓妧看也沒看身後,快速轉了個彎,一輛無牌照的麪包車便直接碾過她剛纔所在的位置,近距離觀察死亡的壓迫感,再次撲面迎過來!
桓妧幾乎要破口大罵,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縣委院旁邊就是人大和政協的院子,中間隔了一道鋼筋牆,上面是明晃晃的尖刺,眼見那車子一個轉頭又要撞過來,桓妧一咬牙,直接用打石膏的右手抱住鋼筋,雙腿快速蹬動,翻了過去。
同一時間,那輛麪包以及撞到了鋼筋上。
桓妧被這力道反彈,偏石膏還卡在縫隙裡,這一撞之下,石膏和手臂分離,剛有長好跡象的手,又斷了。
桓妧幾乎都要懷疑,她今年是不是和車反衝,來昭陽一個月,已經因爲車子出了三起事件,實在是太邪門了。
這前後不過四五秒的功夫,待在門衛室的警衛方纔反應過來,立即便衝出來,留一人快速撥了110。
眼見失敗了,兩輛開進縣委院的車子立即掉頭,衝開警衛立即飛馳出去。
桓妧從醫院出來,被帶到警察局做筆錄的時候,還是已升爲先公安局局長的楊龍接待的她——張勇朝已經被提拔爲縣級幹部,進了縣政府,空出來的位置,便讓他接了。
楊龍進入樑旭博的陣營,歸根還在於他曾偷偷藏下的那捲道路監控,因此對樑旭博“捨身”救下的兩個女孩印象極深,因而想了想,便將自己今日當成笑話聽到的傳聞告訴了她。
“……所以今天的事,很有可能跟當時視頻裡拍到的那些人有關係,這一陣子你不要出去了,就在辦公室待着,我會派人過去,放心吧,大方向既然有了,那這個案子就好破了。”
桓妧這才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了這則傳言,不由一陣錯愕。
然而片刻的驚詫後,已經有好幾世都沒再經歷過的巨大怒氣,只瞬間便燃燒了她的所有理智。
樑旭博——!!!
除了知道一點兒內幕的武子龍,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猜的到,更別說僅憑一段出入酒店和網吧的監控。只因時間太短,她來不及做周全的安排,便只能留下了這個漏洞。只不過她在做下的時候便已經猜到武子龍會將一切告訴樑旭博,而對方也會懷疑自己,說不定還會猜測還有別人幫助自己,但秉着對他某種莫名的信任,桓妧從沒假設過,自己會被他出賣……
顯然,樑旭博是想通過這則流言激起林杳等人的報復,在自己被報復的同時,引出他認爲的,可能存在於自己背後的勢力。
桓妧感到了心寒。
這種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後捅刀子的感覺,已經多久沒遇到了?
真是傻啊,活了這麼多年,竟還沒學會去防備別人……她冷冷笑了起來,看向常委院,樑旭博辦公室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於是樑旭博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又躺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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